“叮咚、叮咚...”


    迪迦胸前的計時器已經響起。


    巨人飛上了天空,化作光芒消失了。


    哲也雙眼赤紅,呆呆的看著這片近乎被夷為平地的街區。


    遍地都是磚瓦碎石、倒塌的樓房建築,這是一場恐怖的災難。


    後續的工作,會由搶險救援隊進場,組織對幸存者的救援。


    不過這眼前的一切,簡直比經曆了一場大地震還要來的徹底,未能疏散的人究竟能有幾個幸存者,真的隻是個未知數。


    大古從角落裏跑了出來,露出了那副熟悉的笑容,衝著天空上的飛燕二號招著手。


    對於他而言,顯得很自豪和開心,自己消滅了基裏艾洛德人,保護了人類。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對於大古而言非常的美好,因此他的笑容很燦爛。


    可對於哲也而言,世界的殘酷,卻淋漓的展現在他麵前。


    記憶裏的街區、樓房,通通都不複存在,隻剩下滿目的瘡痍。


    他就像是丟了魂兒一樣,遊蕩在這片廢墟之中,憑著記憶找到了倒塌的居民樓。


    絕望充斥在心頭,臉上不知道何時已經掛滿了淚水,哲也瘋了一樣爬上廢墟,努力搬開那些碎石瓦礫。


    “大古,救援隊就很快入駐,先將哲也參謀帶走,一起返回基地。”


    頭盔裏傳來了居間惠隊長的叮囑,大古有些驚異的點了點頭,往廢墟深處找了過去。


    “救援隊很快就來了,這裏由他們接手,我們要先走了。”


    哲也卻完全沒有聽到,他此刻正費力的試圖將麵前的一大塊碎石搬開。


    隻是糾纏的鋼筋牽連,人力在這一切麵前顯得無比渺小。


    大古走到近處,拉住他的衣袖,出聲勸說道:“哲也君,隊長叮囑我們要先回基地匯報。”


    “——啪!”


    哲也一巴掌甩開了他。


    大古險些摔倒,他站穩了身體,左右看了看,附近再沒有一棟完整的建築。


    那心底的喜悅,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眼神裏帶著迷茫。


    自己是消滅了基裏艾洛德人,可是…


    哲也繼續在廢墟上忙碌著,清理著碎石。


    大古站在一旁,漲紅著臉,猶豫了片刻,才慢慢說道:“這裏的人...已經盡量提前的疏散了。”


    他曾經和崛井一起來過這裏,知道神原奶奶也就住在這個街區。


    哲也根本沒有回頭,依舊在奮力扒開碎石。


    大古想了想,轉身去尋找本地的警務局長官,對疏散人員進行排查。


    救援隊是在近半小時後,才從人群中擠了進來,顯得有些姍姍來遲。


    他們有著專業的設備,可是麵對這樣的慘重災難,卻也有些束手無策。


    更多更大型的搶險救援設備被運了進來,一整個晚上,救援都在緊張的進行著。


    當地警務局也在和東京政府溝通,將疏散的群眾另行安置,隔離線也被拉上,醫護人員已經就位。


    可救援人員當清理出一座座廢墟後,見到的都是一些早已經沒有了生機的屍體,且幾乎是沒有完整的。


    說來殘酷,不比地震總歸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在迪迦和基裏艾洛德人搏鬥的過程中,被波及到的建築都是被兩尊巨大的身軀轟然壓塌,或是直接被基裏艾洛德人一發獄炎彈,在瞬間被摧毀。


    可能上一秒還毫無征兆,下一秒整棟樓宇瞬間倒塌,居民也直接被落下的磚石掩埋,身體被砸成肉泥,連任何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飛燕二號已經返回了基地,大古則暫時的留了下來,他在和警務局人員統計撤離的人員身份。


    後半夜的時候,東京忽然下起了雨,窸窸窣窣的,夜裏的風也有些發冷。


    如果是衛星俯瞰圖,會發現在一片光亮的東京都,新宿這片區域徹底黑了下來。


    大古也是在這個時候,終於得到了排查結果:並沒有在撤離人員中發現神原奶奶的蹤跡。


    沒有撤離,就意味著留下來,也就基本定下了死亡的結局。


    當初開心的情緒早已經消失不見,他看著煙雨裏的新宿區,望著遍地的廢墟,大古眼神裏滿是迷惘。


    來往人員臉上的表情沉重,大古的呼吸也不由得重了幾分,他邁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進了雨裏。


    重新回到那片廢墟中,救援人員已經將這棟居民樓清理了小半,受限於降雨,救援行動開始逐漸放緩。


    在穿梭的人群中,穿著藍色的參謀製服,滿身泥濘的哲也顯得格外惹眼,他埋身在一片瓦礫中,頭也沒抬過。


    大古想喊他,可想了想,卻沒說出口。


    他默默的走了過去,躬身低聲道:“對...對不起...”


    哲也有些木訥的轉過身,視線呆滯的看著大古,半晌沒有答複。


    大古直起身子,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臉上滿是愧疚的表情,又深深一躬身。


    “這件事,並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哲也說道,嗓音沙啞。


    他那一身參謀製服,已經被碎石磨得不成樣子,雙手血汙一片,指甲都已經蜷曲到肉。


    哲也像是感受不到這一切一樣,依舊重新俯身,努力搬開身邊的磚石。


    “發現生命跡象!”


    旁邊,一個救援人員忽然激動的喊了一聲。


    哲也猛地直起身子,死水一樣的眼神裏泛起了漣漪,他立刻頭也不回的跑了過去。


    “在這片區域的磚石下麵!被困人員還活著,機器檢測到了生命跡象。”


    位置確定後,更多的救援人手都投入了進來。


    哲也同樣參與其中,幫忙撐起石板、或是搬運磚石。


    可縱然是齊心協力,也足足用了近半個小時,才勉強清理出一道狹小的空隙。


    不斷的有人在喊著,為裏麵的人加油打氣,燈光照射在縫隙中,讓眾人能夠更清楚的看到被困人員的情況。


    “是個老人,被壓在了石板下,剛好卡在了縫隙裏,簡直是奇跡!”


    哲也猛地撥開圍攏的人,擠在了最前方,努力將手通過縫隙伸了進去。


    “奶奶,是我...哲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聽見了縫隙裏傳來細微虛弱的回應。


    “哲也啊,你回來了...你沒事吧...”


    哲也心裏充滿了驚喜,淚水直接湧出了眼眶,他拚命的點著頭。


    “堅持住,我來救你了...”


    “我...我忘了件東西...所以回來取...”


    更多的人已經開始行動,在逐步清理堆積的混凝土碎塊。


    “嗯嗯...沒事的,沒事的...”哲也忍著淚,努力讓手臂伸進了一寸。


    他摸到了一張滿是枯紋的手,攥成了拳頭狀,便不顧一切的握住。


    “哲也,人都會死的,我一大把年紀,已經看得開了。”


    老人慢慢的說著,像是耗盡身體唯一的氣力。


    “奶奶,你會沒事的。”哲也抹了把淚水,臉上被糊的滿是泥濘。


    “以前忘記的很多事,我都想起來了...”神原奶奶虛弱的說著,話裏似乎帶著笑意。


    哲也心裏一沉,努力搖著頭,“不要想起來,不要想起來...”


    在前世的華夏,有一個說法:說是人在臨死之前,會有著走馬燈一樣的記憶顯現。


    一生經曆的所有、本來都已經遺忘了的東西,都會隨之記起。


    所以這也有個名稱,叫做:


    ——回光返照。


    “我啊,以前得過一場大病,當時快死了...”


    神原奶奶慢慢的說著,她像是在回憶,聲音很輕、很慢。


    “可是卻有過一場很奇怪的經曆,見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他們在為拯救這個世界而努力。”


    “後來,我跟母親說起這件事,她說我失蹤了很多天,最後在神社裏被發現的。”


    “她認為我在開玩笑,根本不相信我。可病卻莫名其妙的好了,這個經曆我也慢慢忘的一幹二淨。”


    神原奶奶停了有好一會兒,聲音更輕了,細微如同蚊蠅。


    “在街頭看到你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你這孩子...很麵熟,隻是一直記不起在哪裏見過。”


    “現在,我想起來了...我在生病的時候,見過你...還有那天的兩個人。”


    “我似乎有什麽想對你說的,可已經來不及了。”


    “後來,我埋下了一個時間膠囊...”


    “那個膠囊,被我埋在了...”


    ————————————————


    哲也表情一滯,他能夠感覺到,縫隙裏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


    她一直緊緊攥著的手也鬆開了,一枚老舊的鑰匙,掉落在了他的手心。


    起吊機、切割機等等大型的機械開始運行,在救援人員不斷的奮力下,壓在上方的石板、混凝土碎塊都被清理。


    哲也卻雙眼無神,獨自離開了這片廢墟,不遠不近的看著,那些醫護人員也抬著擔架趕了過來,白布覆蓋在遺體上。


    他呆呆的望著這一切,如同丟了魂一樣,一夜的疲倦湧了上來,哲也眼前一黑,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


    大古走了過來,他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卻終究是找不到合適的措辭,隻能說出一句幹巴巴的話:


    “哲也君,節哀。”


    這世界上沒什麽所謂的將心比心,一個人永遠不會完全理解別人所承擔的痛苦,因為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你就是你,永遠代入不了他,就算是設身處地的去著想,也不會理解這其中萬分之一的痛苦。


    哲也驀然抬起頭,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他,呼吸慢慢開始變得沉重而急促。


    半晌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遍地的廢墟,道:“神原奶奶,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哲也攥緊了拳頭,語氣卻顯得無比的平靜,那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殘垣。


    大古看了看滿目瘡痍,最後複雜的目光又落在了哲也身上。


    他深深的躬身,艱難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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