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彌漫中,叫做煙灰的男人死了。


    死得很壯烈。


    哐當——


    隨著最後一枚左輪槍的彈殼墜落地麵,路山彥停止了射擊,但臉上的表情依舊麵目猙獰。


    他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而是再次迅速裝填子彈。


    因為煙灰即便拚上性命也並沒有能夠拉著眼前的怪物同歸於盡。


    熟悉的龍翼在煙霧中綻開,上麵布滿傷痕,但很顯然都隻是些皮外傷。


    很難想象那幾乎零距離發射的加農炮竟然隻能做到這種程度,但事實就是如此擺在眼前。


    不過煙灰的犧牲並不是沒有意義的,因為他還有後手。


    加農炮中裝填的炮彈並非普通的炮彈,而是火藥裏夾雜銀汞齊的特殊彈藥,這種物質對任何碳基生物來說都是致命的劇毒,尤其是對龍類似乎特別有效。


    此刻富含銀離子的汞正在空氣中迅速揮發,整片空間都被汙染,每一絲空氣都飽含著劇毒。


    吼——


    憤怒的龍吼聲從煙霧中傳來。


    很顯然被困在煙霧中的龍王已經察覺到了這一點,憤怒的咆孝著。


    但現在發現已經太遲了,即便將周圍的空氣都驅散也沒有作用,因為在剛才的那一刻她就已經中毒了。


    當然……中毒的不止她一個,還有距離最近的路山彥。


    “來吧,怪物……我們繼續!”


    卡察,左輪槍的轉輪再次回到槍膛裏,路山彥的臉上浮現出瘋狂之色。


    “這就是你們的底牌麽?人類。”


    冷漠的聲音從男孩模樣的龍族君王口中傳來。


    “果然是一群卑賤的存在。”


    下一刻,空氣開始了劇烈的震顫。


    這是‘龍’的呼吸!


    包裹著她周身的領域如同一個巨大的肺一般,極速且劇烈地壓縮和釋放著周圍巨量的空氣。


    她將整個空間裏當做了自己的肺部,試圖通過呼吸來壓製亦或者排出體內的銀離子。


    這對碳基生物致命的劇毒,對她來說似乎一時間並不足以致命,至少以這樣的狀況繼續往下發展,先倒下的一定是路山彥。


    不過路山彥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能讓這怪物分出一部分力量抑製劇毒也算是削弱了對方的力量。


    龍王因為中毒將變得更加虛弱,而路山彥則是因為身中劇毒更加無路可退。


    這對路山彥來說並不是什麽壞事,因為他原本就沒打算活著回去。


    因此哪怕是自殘,隻要能夠削弱龍王的力量,對現在的他來說都是能夠爭取更大勝機的有效策略!


    而且別忘了……在這裏戰鬥的人並非隻有他一個。


    留下來的人一共有三個,他、煙灰還有鬼。


    煙灰已經死了,但成功削弱了龍王。


    正麵牽製將由他繼續進行,而真正能夠對龍王發動致命一擊的從來就不是他或者煙灰,而是鬼。


    準確的說……是鬼手裏的一枚‘子彈’。


    鬼是所有人當中唯一一個狙擊手。


    路山彥一直讓她藏在暗處,她的槍裏,有著能夠扭轉戰局的關鍵,一枚用紅色晶石磨製的子彈!


    秘黨稱它為——賢者之石!


    賢者之石是他們發現唯一能夠擾亂龍類所掌握的元素力量的物質,但這樣的物質很脆弱,一般情況根本無法突破龍類的防禦,所以使用的條件極為苛刻。


    但現在眼前很快就會有一次機會。


    現在還看不見,但路山彥會創造出這樣的機會。


    鬼無條件的信任著這個男人,相信並等待著這個機會的到來,因此現在眼前無論是同伴倒下,還是發生了其他什麽,她都不會有任何動搖!


    她唯一知道的隻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必須射出這枚子彈並且確保它的命中。


    能夠殺死這頭處於虛弱狀態的龍王的機會,有且隻有一次!


    ············


    天空中墜落的雨滴越來越密集。


    鮮血流淌到地麵上,與雨水混合。


    急促的腳步聲不斷在雨地中響起。


    路山彥拖著滿身是傷的身軀頑強的與眼前的龍王周旋著。


    不過……


    此刻的狀況說是周旋,倒不如說站在院落中央的龍王根本沒有怎麽移動過。


    這是一場完全不對等的戰鬥,悲慘的獨角戲,地上的血……其實幾乎隻有路山彥一個人的。


    “還要繼續掙紮麽?”


    莊園裏響起低沉的聲音。


    男孩看著在雨地中做著無畏掙紮的人類,那雙金色的眸子裏滿是澹漠。


    她是王,人類對她來說不過是螻蟻罷了。


    誰會在意螻蟻的掙紮呢?


    此刻的她就像是神一般,俯視著地上的生靈,無喜無悲。


    很快,她的目光從路山彥的身上移開,望向天空,像是感慨:“我出生那天晚上,天上地下,都下著雨。”


    她用古老而純正的中文,向著路山彥說話,語氣平靜而高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因此對於路山彥此刻所做的掙紮,她根本毫不在意。


    “人類,你們能夠理解嗎?我很討厭下雨,雨水就像會把我們和整個世界隔開,這與世隔絕的孤獨,你們能夠體會嗎?”


    男孩述說著。


    “人類與龍族,明明都是活在這世上的生物,世界為何卻對人類更加偏愛?


    就像你們混血種。你們是立於人與龍之間,享受著神的恩賜,擁有遠超常人的力量的存在。賜予你們力量的分明是我們,你們為何卻選擇站在人類的一方?


    寧願隱藏自己的身份,像老鼠一樣活在陰影裏,也不願承認,體內流淌著我們的血?能回答我麽?這就叫是為何!?”


    質問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一般貫穿了路山彥的腦海,不斷的回蕩著。


    “啪——”


    路山彥猛地拍著自己的臉。


    這聲音仿佛惡魔的低語一般似乎有著能夠蠱惑人心的力量!眼前這怪物……正嚐試著對他洗腦!


    如果他臣服於對方,就會變成空殼般沒有靈魂的死侍,成為龍王最忠臣的仆從。


    “難道你們以為那些人類,會感謝你們為了‘世界和平’屠殺祖先?不會,對人類來說,你們始終是異族,他們會畏懼你們的力量,避開你們,嫉妒你們,憎恨你們……然後殺死你們。隻有我們才會承認你們的存在!”


    “抱歉,我們的存在……不需要任何人來承認。”路山彥的語氣中滿是不屑,“我們從未想過要讓他們感謝我們,甚至都沒打算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所作所為。”


    “所以這是什麽?”男孩微皺著眉頭,目光中閃過一絲疑惑,“所謂的自我滿足麽?”


    “你就當我們這是愚蠢吧?”路山彥自嘲的笑著,“我們做著一切的目的其實很簡單,不過是為了孩子們能夠笑著活在‘明天’罷了。”


    “明天?”


    “是啊……明天。”


    路山彥笑著,“或許我已經看不見了,但我兒子,孫子,亦或是曾孫,總有人能夠看見。無論你是龍王,還是皇帝,都無所謂,即便我今天沒能戰勝你也無所謂,總會有人接替我,讓那所有人期許的‘明天’成為現實!子子孫孫無窮無盡——龍王啊,你準備好迎接挑戰了嗎!?”


    “哼,愚蠢。”


    不屑的言語中,可怕的威壓從四麵八方壓朝著路山彥的方向壓迫而來。


    ‘王域’正在迅速擴張著著,龍王似乎已經對眼前的人類失去了耐性,打算結束這場無意義的鬧劇。


    她調動著整片空間的元素力壓縮著路山彥的言靈領域。


    ‘鐮鼬’開始陷入混亂當中,它們在畏懼,在越來越小的領域裏亂飛。


    “!”


    路山彥麵目猙獰,眼角流出血色的淚水,拚盡全力催動著言靈試圖控製這些鐮鼬們。


    但龍王的力量越來越強,純粹的精神力直擊路山彥的腦海,可怕的精神威壓仿佛要將路山彥整個人都壓垮,讓他的大腦仿佛要炸開。


    “愚蠢之人,你究竟還在期待什麽?”


    看著依舊在反抗的路山彥,龍王澹澹地問著,“是那躲藏在附近不敢露麵的老鼠麽?”


    她的“王域”覆蓋了整個莊園,鬼的存在當然逃不出她的感知。


    但這個這個女孩的存在對她來說毫無威脅。


    “嗬嗬,被你發現啦?”路山彥嘴角裂開,抹了一把溢出的鮮血。


    這種情況之下,他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因為他從沒想過鬼能夠逃過眼前這位君王的感知,從一開始他便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這並不影響他的計劃。


    祈禱著對方毫無察覺靠著偷襲取勝,這從一開始便是最愚蠢的想法。


    他要創造的‘機會’,當然必須是眼前這個家夥即便明明知道,也無法閃避的機會!


    ‘賢者之石’隻有一發,為了確保命中,他已經做好了犧牲一切的準備。


    現在他唯一擔心的事情其實並不是自己能不能創造出這樣的機會,因為他對自己信心十足,但他很擔心……鬼會猶豫。


    這個依賴著他的女孩,是他唯一擔心的變數。


    “脆弱、愚蠢、自負、好鬥,這就是你們,人類。”


    龍王冷漠的注視著眼前的路山彥,平靜的說著,“就連你此刻用的武器,其實一開始也是為了自相殘殺而被創造出來的吧?這樣的你們……也配說自己戰鬥的理由是無私的?真是諷刺。”


    “無私?我可從沒說過這是無私……”


    路山彥喘息著說,侵入體內的銀離子已經讓他開始變得呼吸困難,他知道,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你那腦子是因為被封印久了已經被灰塵填滿不好用了麽?我們是為了子子孫孫而戰,老子為兒子戰鬥,怎麽想也應該是自私的吧!?”


    路山彥捶打著胸口,挺直了腰板:“老子今天就要讓你這個龜孫好好看看——人類的力量!”


    突兀的,風向變了。


    路山彥金色的眼眸被赤色侵染。


    於此同時,那些掙紮著亂飛的鐮鼬不再混亂,它們開始回到原來的軌跡圍繞著路山彥不斷盤旋,越來越快。


    狂風卷起路山彥的風衣,披散的長發在狂風中飛舞,遮住了他的麵孔,他笑著,臉上盡是瘋狂。


    呼——


    風暴在醞釀,鐮鼬們飛舞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狂暴,無形的薄翼帶起一道道風刃,割裂的空氣環繞著路山彥咆孝著。


    這已經不再是原本的言靈。


    風妖一般的仆從們感受到了它們主人的瘋狂,釋放了它們嗜血的本性。


    言靈·鐮鼬,進階。


    序列號71——吸血鐮!


    “你……”


    看著路山彥被他壓迫的領域突然間停止了收縮,並且有了要反撲的趨勢,男孩眼中閃過一絲澹澹的驚訝。


    “‘封神之路’?真是有趣……多少年沒見過了?沒想到剛剛醒來……便能看見踏上這條道路的人。”


    這是唯一能讓身為混血種的人類有資格站在純血龍族麵前的方法,一條幾乎不可能走完的必死之路。


    她清楚地感覺到,眼前這個人類此刻無論是精神還是力量都在瘋狂的膨脹。


    這是血統侵蝕造成的結果,而且是不可逆的。


    這是一條原本在黑王死後便已經被封鎖的道路,然而沒想到眼前的人類為了戰勝她居然突破了那道封鎖踏上了道路。


    “有趣……難道你以為……燃燒這弱小而卑微的生命,就能試圖挑戰神明?”


    “啊啊啊——”


    路山彥沒有回答,隻是痛苦的咆孝著。


    龍血再他體內沸騰,他正忍受著劇烈的痛苦,可怕的力量正在強行改造他的身體結構!他更加接近龍類了,周圍的原本用來限製龍王的汞蒸氣,對他的威脅也更大了,毒性瞬間上升了10倍不止。


    幾個呼吸之間,無數細小的青灰色鱗片穿過皮膚生長出來,鮮血沿著新生的鱗片緩緩滴落,血色染紅了鱗片,仿佛在戰場上廝殺無數被染紅的戰甲。


    ‘吸血鐮’們仿佛聞到了血的味道更加狂暴,它們隨時準備撕碎眼前的敵人。


    】


    “封神之路?”


    身體變化停止之後,路山彥喘息著緩過神來,“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們秘黨將這項技術稱之為‘暴血’,不得不承認的是,我們的確隻能借用你們的力量才能和你們戰鬥……但如果因為這樣,你們便認為自己有資格自詡‘神明’,是不是太過自大了些!?”


    說著,路山彥活動著充滿力量的身體,原本身上的傷痛似乎因為龍血的緣故被忽略掉了,現在的他……前所未有的強大。


    但同時他也無比清楚這種狀態維持不了多久,從他龍化開始的那一刻起,他的生命便開始了倒計時。


    不過這無所謂,他原本就已經必死無疑。


    亡命之徒,退無可退。


    “準備好受死了嗎?”


    言語間,路山彥雙眸像是燃燒著赤金色的火焰,他雙手再次舉起了左輪,槍口鎖定了眼前的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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