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桃花雪


    二月的時候,阿瑾的身體已經很差了。


    醫生說他的身體衰敗得很快,器官已經負荷不起身體了。他瘦得厲害,仿佛一陣風能把他吹跑,那雙漂亮的手,也變得十分消瘦,骨肉分明。


    阿瑾吃不下任何東西,吃進去,全都會吐出來。


    有時候醫生甚至勸他,病人再這麽活著,也隻會受很多的罪。


    一次又一次在生死邊緣掙紮之後,於明熙總能看到夏瑾微笑的臉。


    ——他說,我還沒和你一起去看桃花呢,怎麽舍得去死。


    桃花為什麽三月才能開放?時間……為什麽過得這麽緩慢。


    於明熙覺得自己做錯了,他不該和阿瑾作這個約定。


    否則,阿瑾他不會吃那麽多苦。


    離桃花開,還有足足一個月的時間,這天,於明熙悄悄買下一個桃花園。在桃花園附近堆滿了保暖的東西,請了許多這方麵的專家,果然功夫不費有心人,過了一段時間,桃花已經含苞。


    ——或許過不了多久,要開花了。


    夏瑾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夏瑾往天空伸出手去,卻什麽也抓不住。這具身體,早該死去,是他強行要留下。


    “阿熙……你這幾天去哪兒了?”


    於明熙隻是笑了兩聲:“阿瑾是擔心我?”


    夏瑾隻覺得兩個人確立好關係之後,於明熙越來越厚臉皮,可萬一他真的走了,那阿熙怎麽辦?


    夏瑾看著他,眼神很柔:“是啊,我擔心得不得了。”


    “萬一我真的走了……走黃泉路之前,我想回眸再看你一眼。”


    於明熙的手忽然捏緊:“阿瑾……”


    夏瑾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不用騙我了。”


    然後,他又問:“說吧,這幾天去哪兒了?”


    於明熙苦笑著,為他蓋上被子:“我平時在學校,哪兒也沒去。”


    夏瑾無奈的看著他:“於明熙同誌不錯,竟然知道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了。”


    於明熙仍舊不肯說話。


    夏瑾才說:“你去學校吧,我困了。”


    等下再次睡著,於明熙才匆匆離去。


    夏瑾看著他走遠,微微的歎了口氣。


    阿熙真不會撒謊,什麽去念書了,明明褲腳邊都粘了泥土。


    在於明熙忙活的不多久,桃花園的桃花,終於全數綻放。醫生告訴他,阿瑾的身體已經達到極限,隻憑著一股意念苦苦支撐著。在這幾天裏,他又經曆了一次手術,本來醫生都判定病人停止呼吸了,可夏瑾卻又一次挺了過來。


    於明熙站在手術室外麵守了一整夜,他們的桃花已經開了,阿瑾,我可以帶你去看了。


    二月中旬,已經全開滿了。


    ——我讓它開了。


    當醫生宣布夏瑾的手術完成,於明熙的心裏又疼,又憐惜。


    他知道,阿瑾到底受了多少苦,才挺過來的。


    等夏瑾的身體稍微養好一點點,於明熙笑得很燦爛,告訴他桃花已經可以看了。


    夏瑾有些恍惚:“是嗎?竟然已經三月了,時間過得真快。”


    於明熙的心疼得快要窒息,卻仍是笑著:“是啊,已經到三月底了。”


    推著輪椅,為夏瑾裹上厚厚的一層衣服,於明熙推著他出了醫院。夏瑾的意識有些不清晰了,被冷風一吹,竟然清晰了許多,他有些自嘲的裹緊了大衣:“我的身體竟然變得這麽弱了,都三月底了,還是覺得好冷。”


    於明熙的眼淚幾乎快要落下來,卻死死忍住了:“胡說,我也覺得很冷。”


    阿瑾不知道,這是二月。


    天氣還帶著幾分寒意,自然會覺得冷。


    四十分鍾的車程之後,他抱著夏瑾下了車。


    看到眼前的畫麵,夏瑾的眼睛慢慢睜大:“真的……滿開了。”


    微風吹起,帶起幾片飛舞的花瓣。桃花林的桃花大多數都是粉白色,飄飄灑灑,十分好看。於明熙推著他過去,夏瑾已經站不起來了,雙腿沒力。


    偶有粉白色的花瓣調皮的落在他的發間。


    夏瑾的心忽然柔和了下來:“沒想到真的能看到。”


    於明熙走到一顆桃樹下,折下一支遞給夏瑾。


    夏瑾想從他手中接過,可手上也漸漸使不上力氣,竟然從手裏滑了下去,他的眼神暗了暗:“誒……奇怪,原來我現在這麽不中用了,連一支桃花都接不住。”


    夏瑾的表情雖然笑著,卻像哭一樣。


    於明熙連忙撿起來:“沒關係,我可以做你的手,你的眼睛,你的腳。阿瑾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桃花枝被放到夏瑾的膝蓋上,於明熙又摘了很多,足足一大捧,放在他的身邊。


    夏瑾有些無奈:“你這哪裏是賞花?簡直是搞破壞的。”


    於明熙很驕傲的說:“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夏瑾扶額:“句子說得挺溜。”


    兩人四目相對,忽然都笑了起來。然後於明熙不破壞了,真的隻是看著這些飛舞的花瓣。


    夏瑾的意識,則越來越迷糊。


    在這一場花瓣雨裏,終於慢慢的沉睡過去。


    於明熙笑著叫他:“阿瑾,你快看那朵……”


    “阿瑾……?”


    “阿瑾!”


    “……阿瑾。”


    “晚安,我的阿瑾。”


    等於明熙發現,他已經徹底沒了氣息,走的時候,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於明熙不敢叫住他,醫生說,阿瑾再活下去,也是白白受苦而已。


    他將花期提前,全都是為了讓阿瑾能放心的走。


    他甚至多想,多想告訴他,阿瑾,別走,哪怕隻有一秒,我都希望你能活著。


    可……活著卻會讓他受苦,這種事情,絕對不要。


    於明熙早已是淚流滿麵。


    阿瑾,你放心走吧。


    我一個人,可以的。


    他站在桃樹下,駐足許久,不敢走遠。


    他害怕,如果自己忽然走了,那阿瑾的魂魄萬一還沒走,看不到他怎麽辦?


    他肯定會不放心的。


    阿瑾說,他說會回眸看他一眼。


    於明熙想到這裏,忽然狠狠的擦幹眼淚,緊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阿瑾,我你。”


    ——君埋泉下泥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


    這二月的桃花,看著太像雪。(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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