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下來,呼呼的風聲裏,不明來源的怪異呼號開始出現。


    某一刻,林間的霧氣猛地厚重起來,接著連皎皎的月光都變得朦朧且陰翳了。


    風中,猩甜的鮮血氣味被帶向躲藏在陰影中的吸血鬼,瞬間令他們的眼眸發紅。


    這是來自德古拉的鮮血,亦代表他的承諾,在這次戰鬥中,表現最傑出的吸血鬼勇士將獲得血液純化的機會。


    無數道有些失去理智的嚎叫響徹阿爾卑斯山中,若不是等待著最後的落日餘暉消亡,幾乎忍不住要立刻進攻眼前的基地了。


    在山腰的某處平台上,氣勢駭人的德古拉,正向艾妮莎夫人吩咐著作戰計劃。


    “響應這次召集令的有近百純血族人,還有他們帶來的上千混血奴仆,這樣的數目,需要你好好地進行指揮,盡量少出現些無謂的傷亡。”


    麵對自己丈夫的交代,艾妮莎卻顯得信心十足,出現在這片戰場上的吸血鬼力量,幾乎接近歐洲所有吸血鬼族群的一半。


    解決一個凡人的組織,必然會像巨石碾過雞蛋一樣,毫無阻力。


    德古拉看在眼裏,知道艾妮莎並沒有聽進去自己的話,但他稱霸歐洲大陸的地下世界足有幾個世紀,所謂的謹慎更多是上位者的表演。


    所以他不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而是專心催動起手中的鮮血魔法,為吸血鬼們製造出一片更加適合作戰的血之領域。


    吸血鬼即將進攻的跡象是如此明顯,紅骷髏也很快發現,並立刻按照製定好的作戰計劃,開始調動人手與武器。


    在這有些混亂的情形下,基地內一處極為重要的場所,竟出現了短暫的人手真空。


    “蜂房”,放置著【生物機械?念力】的實驗室。


    此時本該在此處的浮士德和大部分科研人員,為了調試新運到基地的武器裝備,都被迫暫時離開。


    隻剩下一個資曆不深的研究員留守監視,防止意外情況發生。


    但現在一位身著甲胄的騎士找上門來,一定要他去教導自己和自己的戰友們,那些新奇的火藥筒該怎麽使用。


    左右為難間,年輕研究員看著金屬艙前那個已經陷入魔怔,嘴中不停辱罵和詛咒的中年男子,最終還是同意和騎士走一趟。


    畢竟這裏的情況,看著應該是不會出現意外。


    “砰!”


    實驗室的金屬大門從外麵合上,發出巨大的響聲,似乎一下驚醒了約瑟夫。


    他臉上偏執,瘋狂的神情一下消失。


    接著,看到實驗室中已經空無一人,他難以繼續偽裝,流露出心底最真實的情感。


    他踉踉蹌蹌地靠近金屬艙,看著自己視若明珠的安娜慘遭改造的可怕軀體,眼淚如山崩般湧出。


    約瑟夫想要繼續湊近,用粗糙的手指觸摸女兒唯一比較完整的麵龐,卻又一下如觸電般縮了回來。


    他聽那群邪惡科學家說過,自己女兒的狀況現在非常脆弱,需要小心看顧防止感染。


    他並不算明白那是什麽意思,但他知道,自己觸碰安娜,或許會給女兒帶來危險。


    想到這,他甚至擔心自己流淌下的眼淚也會傷到安娜,趕緊捂住麵孔,小心捧住已經滑落至下巴的淚水。


    此刻,他多麽想再次親吻女兒的額頭,在她的耳邊訴說自己內心的思念。


    但約瑟夫終究是忍住了,他慢慢後退,麵朝金屬艙中的安娜,緩緩將雙膝跪倒在地上。


    接著,他聲淚俱下地對著被改造後的安娜,說著自己的內心獨白:


    “安娜,我的孩子,你一定能聽得到,對嗎?”


    “不要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堅強得活下去,就算實在無法忍受,也千萬,千萬不用懷著憤怒與仇恨死去。”


    “因為那樣,我們將無法得到救贖,在天堂與茱莉亞重新團圓了。”


    說到這,他的情緒更加激動,“你的母親或許是個魔女,但她一定是世上最善良,最慈悲的魔女,天使可以墮落進地獄,那她,同樣可以升華進天堂。”


    “主不允許我們麵對考驗就選擇自殘輕生,所以請要堅持下去,茱莉亞在等待著我們。”


    約瑟夫越說情緒越崩潰,最後忍不住雙手狠狠地捶向地麵,留下兩道血痕。


    他雖然勸著自己的女兒不要被仇恨蒙蔽,但他卻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內心已經被仇恨齧食。


    可他又能怎樣呢,和那幾個人麵獸心的白大褂同歸於盡嗎?


    或許可以成功,但那樣,又有誰能繼續陪伴可憐無助的安娜呢?


    所以他必須用某種理由支撐著活下去,為了自己,為了安娜!


    “你的母親茱莉亞雖然從不去教堂禮拜,但我知道,她一直在單獨教導你學習典籍,聆聽主的感召,這必然是她對我們的暗示,嗚嗚……”


    男人的哀嚎,勸慰以及掙紮,都被處於星界中的安娜看在眼裏。


    她同樣渴望著與父親對話,將自己這些年所曆經的苦難與折磨告訴對方,從親人那裏,獲得撫平傷痛的溫暖力量。


    但安娜非常清楚,自己被改造後的軀體已經無法承載任何一絲靈魂了。


    她此時所擁有的特殊形態是意外造成的,在這種形態下,自己的靈魂或許還能延續很久。


    可一旦回歸了殘破身軀,那麽就像清水被裝進竹籃,她的靈魂將從軀體上的千瘡百孔中快速地走向消亡。


    這段靈魂重新回歸,能夠掌控軀體的時間是短暫而珍貴的,必須要花在更有價值的事情上。


    所以安娜沒有選擇與父親進行交流,因為她覺得已經足夠了。


    父親的話語和她賴以支持的,回憶中母親的教誨一模一樣,這讓她更加相信自己的堅持,是有意義的。


    這群邪惡之人的目的,安娜早已明白,就是要用自己的能力與軀體製作出一件可怕的武器。


    但越是這樣,她越不能讓惡人得逞。


    她會在戰鬥最關鍵的時刻,接管軀體,然後什麽也不做,安靜地等待死亡降臨。


    不用複仇,亦不是輕生。


    惡人會死於敵手,而自己將升入天堂。


    對著跪倒在地的約瑟夫,她希望對方能在自己死去後,堅強的活下去。


    “如果常常流淚,就不能看見星光。”


    這句母親愛說的民諺從安娜的“星體”中傳出,可惜,作為普通人的約瑟夫,無法聽到……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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