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衿琢磨著薑延的話,總覺得他有意略過了一些重要的事情,便直白地問道:“雖說杜遊的死因是複雜了一些,但隻要能夠證明杜遊的死與尹頌的擊打無關,那麽尹頌的傷人罪也不是很難確定啊。薑評事,你究竟在為何事發愁?”


    聽了這個問題,薑延的神色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他刻意壓低了聲音,甚至連語調都變了:“我懷疑,這件事與皇子之間的爭鬥有關,晉王很可能就是幕後黑手。”


    薑延所說的晉王,是當今至尊的第六子楊逢之。


    薑延說完這話,就去看趙雲衿的反應,卻發現趙雲衿根本沒打算接他的話,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眼見自己刻意營造出的緊張氣氛就此消失殆盡,薑延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訕訕地說道:“趙司直,你也太不賞臉了,好歹接個話嘛。”


    趙雲衿被薑延的舉動逗笑了,賞臉地接話道:“薑評事,有事說事,別整這有的沒的。”


    “哦。”薑延應了聲,繼續說道,“我有此懷疑不是沒有道理的,你也知道,尹頌和杜遊都是太子一黨,二人同在工部為官,理應彼此照應才是,怎會因一個名妓而反目?定是有人從中挑撥。


    而且,更要命的是,杜遊的死訊還傳到了太子的耳朵裏。昨日,太子特意召我過去,令我一定要徹查杜遊的死因,嚴懲凶犯,萬不可令杜遊枉死。你說說,若是此事與晉王無關,杜遊區區一個虞部主事,他的生死何勞太子費心?


    唉,如今我是騎虎難下,若是為晉王遮掩罪行,我沒法向太子交差,隻怕要落個不直之罪;可萬一順了太子的意思,將此事查下去,恐將得罪晉王。我思來想去,實在是無路可走,這才來向趙司直你請教,盼你能幫我脫此困境。”


    趙雲衿終於明白薑延在擔心什麽了,原來他是想兩邊都不得罪。可情勢如此,由不得他,便建議道:“既然你認為杜遊死得蹊蹺,何不順了太子的意思,將此事查個清楚?如今太子風頭正盛,或許對你來說,這是個向太子示誠的好機會。”


    薑延猶豫片刻,才緩慢地搓著手,為難地開口道:“趙司直,實話告訴你吧,我觀過太子的麵相,他命中雖然富貴,但是短壽又多坎坷,不是帝王之相。反觀晉王,他倒是有······”


    趙雲衿聽他講起這些,趕緊將食指往自己唇上一掩,打斷道:“噓,這種話你都敢說,不要命了?”


    “我這不是相信趙司直你的為人嘛,你一定不會害我的。”薑延頓了頓,誠懇地看著趙雲衿繼續說道,“這下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猶豫不決了吧,這兩個皇子,我是哪一個都不敢得罪啊。”


    趙雲衿思索著,問道:“你能肯定杜遊不是被尹頌打死的?”


    “當然。”薑延脫口而出。


    “既然是政治鬥爭,繼續查下去也不過是牽扯出更多身不由己的可憐人······”趙雲衿沉吟著,接著對薑延說道,“既然你信鬼神,我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非常適合你。”


    薑延一聽,立刻兩眼放光,他急切地問道:“是什麽法子?”


    趙雲衿並未直接回答,隻是問道:“大理寺中可有用扶乩之法斷案的先例?”


    薑延想了想,說道:“以扶乩之法斷疑難之案,在地方上較為盛行,大理寺中亦有此先例。”


    “有先例便好辦了。”趙雲衿滿意地一拍手,接著說道,“既然杜遊的死因不明,你可以設乩請仙,將杜遊的死歸結為鬼魂索命。如此一來,杜遊的死因就不必再查下去,而尹頌也不必為杜遊的死而負責,其所犯依舊是傷人罪。這樣,你既不會冤枉了尹頌,也能向太子交差,更不必擔心得罪晉王。”


    薑延聽了,欣喜異常:“啊呀,這個主意好。我就說嘛,趙司直你絕對就是我命裏的貴人。”


    趙雲衿可不相信薑延的占卜本領,她佯裝惱怒,威脅道:“薑評事,這種話你不要再說。”


    薑延得了脫困之計,麵對趙雲衿的惱怒依舊是笑眯眯的,他好脾氣地說道:“好好好,趙司直你不愛聽這話,我不說就是了。我現在就去找幾個道士,讓他們來設乩請仙。”


    薑延說著,就興衝衝地打算離開,卻被趙雲衿攔住:“慢著,我還有話要交代你。”


    “什麽話?”薑延問道。


    趙雲衿答道:“我聽聞,臨近長安的奉天縣近日遭了災,昨日,太子主動請纓,說要前去視察。我估摸著,他這兩日就該啟程了。你暫且將此案拖延數日,待太子離開長安城,再設乩請仙也不遲。”


    薑延醒悟道:“此言有理啊。若是我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設乩請仙,難保太子不會再次對我施壓。可如果我趁著太子離開將此案了結,等到太子從袞州回來,他便是再不滿意,也隻能接受這個結果了。”


    “嗯,沒錯,我正是此意。”趙雲衿認同道。


    薑延這下徹底放下心來,他見此時太陽高懸,大家都已陸陸續續地從食堂出來了,便向趙雲衿告辭道:“趙司直,不知不覺竟已叨擾你許久,如今已過午時,我便不阻你用膳了。”


    “好。”趙雲衿與薑延告了別,這才發覺自己確實是有些餓了,便直接朝食堂走去。


    到了食堂,趙雲衿便見到李晗正朝她招手:“雲衿,快來這裏。”


    趙雲衿端著飯食來到李晗對麵坐下,便同她打招呼:“李姐姐,你這會兒才來用膳嗎?”


    “是啊,最近報上來的公文有些多,一看起來就忘了時辰。”李晗剛回答完趙雲衿的問題,就見到韓平遙端著飯食來到趙雲衿身旁坐下,便問道:“咦,韓書吏,你也才來用膳啊?”


    韓平遙朝李晗“嗯”了一聲,繼而扭頭看向趙雲衿,好奇地問道:“趙司直,你今日又是去了哪裏?你案上的公文可已堆積數日了。”


    趙雲衿原本正在慢條斯理地嚼著嘴裏的飯,聽到韓平遙的問題,她才想起自己昨日離開大理寺時,案上那堆積如小山的文卷,若是現在再去看,應該是堆積如大山了吧。


    她趕緊將飯咽下去,問道:“今日又送來了多少?”


    “大概二十卷。”韓平遙的眼神中透出了同情。


    “二十卷。”趙雲衿毫無食欲地扒拉起碗中的飯,喃喃地將這個數字重複一遍,忍不住在心中哀歎:這些犯罪的人什麽時候能停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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