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幾日,趙雲衿在大理寺的日子無波無瀾,倒也清閑。


    時間一晃便到了三月初五。這一日,趙雲衿隻花了一個上午便將公務處理完了。她用過午膳之後,就來到誠如堂與韓平遙閑聊。


    聊著聊著,趙雲衿突然想起前些天遭災的奉天縣正是在京兆尹韓江的治下,便問道:“我記得前些日子奉天縣遭了災,不知現在情況如何了?”


    韓平遙答道:“奉天縣的事情嘛,我爹倒是跟我提起過。他說奉天縣之所以鬧起饑荒,不僅是天災,還是人禍。據說,太子在奉天縣待了幾日,便將幾個囤積米糧的奸商治罪,並開倉平糶,接濟窮民,受到當地百姓的稱讚。連至尊聽聞此事,都對太子頗加讚賞。”


    趙雲衿正要接話,就見到宋少遊匆匆忙忙找來,對她說道:“趙司直,太子來大理寺了,說要見你。”


    “怎麽,太子已經回到長安了?”趙雲衿有些吃驚,繼而疑惑道,“他找我做什麽?”


    “這我就不知道了。”宋少遊一聳肩,接著略帶擔憂地說道,“不過太子麵色不善,你自己小心點。”


    趙雲衿聽說楊承奕找她過去,本就有些緊張,再聽到宋少遊說楊承奕麵色不善,就更緊張了。她回想自己在這段時間裏所做的事情,實在想不出自己有哪裏值得楊承奕的召見。


    韓平遙察覺出趙雲衿的不安,便問道:“趙司直,你還好吧?要我陪你一起過去嗎?”


    “不用了,我自己去。”趙雲衿可不想在韓平遙麵前露怯,於是把心一橫,如英勇就義一般往外走。


    走到門口,趙雲衿才想起自己連楊承奕在哪裏都還不知道。她停下腳步,垂頭歎了口氣,便很不英勇地折回來,向宋少遊問道:“宋司直,我忘了問你,太子讓我去哪裏找他?”


    宋少遊很給麵子,十分認真地回答道:“太子說,他在茶室等你。”


    哦,茶室,噩夢開始的地方。趙雲衿這樣想著,也不再裝英勇了,她轉過身,垂頭喪氣地往外走。


    韓平遙看著趙雲衿的背影,不由得擔心起來,他向宋少遊問道:“宋司直,你說,趙司直她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韓平遙的話才剛出口,他就見到宋少遊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那表情所透露出來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隻差把“你多慮了”四個字寫在臉上。


    然後,宋少遊開口說道:“韓書吏,這你就不知道了。在大理寺中,誰都有可能被太子懲治,隻有趙司直不可能。”


    “啊?”韓平遙不解,問道,“此話怎講?”


    “唉,年輕人,你還是太嫩。”宋少遊說著,便向韓平遙拋去一個“你慢慢體會”的眼神,繼而攏了攏衣袖,邁起標準的官步,施施然離開了。


    不知怎麽的,宋少遊的一番話不僅沒讓韓平遙放下心來,反而令他更加擔憂。他以手支頤,眉頭深鎖,不知在想些什麽。


    趙雲衿一路上磨磨蹭蹭的,到底還是來到了楊承奕的茶室外。透過茶室敞開著的大門,她見到坐在屋中飲茶的楊承奕,頓時覺得宋少遊在誆她:雖說楊承奕的臉上沒什麽喜色,但怎麽也算不上是麵色不善。


    趙雲衿心中的緊張稍稍緩解了一些,正打算開口,就聽見楊承奕對她說道:“別在門外站著了,進來吧。”


    “是。”趙雲衿答應著,立馬進了茶室,恭敬地站在楊承奕麵前,問道:“殿下,你找我?”


    楊承奕放下手中的茶碗,說道:“站著幹什麽,坐下吧。”


    趙雲衿實在不明白楊承奕是在玩哪一出,隻好聽話地在他對麵坐下。


    楊承奕見趙雲衿坐立不安,這才問道:“趙司直,薑延以扶乩斷案一事,可是受了你的指點?”


    趙雲衿這才醒悟過來,原來楊承奕是秋後算賬來了。不用問,一定是薑延受不住太子的威壓,把自己給他出主意的事情都供出來了。


    想到這裏,趙雲衿在心中暗暗說道:好你個薑延,口口聲聲說我是你命裏的貴人,一轉頭就把我給出賣了,你看我以後還幫不幫你。


    趙雲衿的一番心理活動在楊承奕的眼裏,實在是幼稚得可愛,但他仍是板著臉說道:“並非是薑延供出了你,是我自己猜到的。”


    趙雲衿驚訝地抬起頭看向楊承奕,她沒想到楊承奕不僅能說中自己心中所想,而且還主動為薑延解釋。


    眼見楊承奕還在等著自己發問,趙雲衿隻好問道:“殿下,你如何能猜到此事與我有關?”


    楊承奕沒有說話,反而看向自己手中的空茶碗。趙雲衿會意,立刻殷勤地為他添了茶。


    楊承奕飲了口茶,這才說道:“薑延雖為人圓滑,卻不善於取巧,以扶乩之法斷案,不似他的作風,反倒像是趙司直你會做出來的事情。”


    趙雲衿無從抵賴,隻得誇讚道:“殿下,你真是多謀善斷,下官佩服。”


    楊承奕聞言,突然深深地看了趙雲衿一眼,說道:“有時候,我真希望你沒有那麽聰明。”


    趙雲衿一時有點懵,但是很快,她便體會到楊承奕的不悅幾乎令整個茶室的空氣都滯住了。


    趙雲衿當機立斷,決定先服軟再說。於是,她趕緊垂下頭說道:“下官惶恐。”


    楊承奕輕笑一聲,說道:“惶恐?若是你真能知道惶恐,便好了。”


    趙雲衿正想為自己開脫,就聽到從茶室門外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殿下,宮裏傳了話來,宣您即刻入宮麵聖。”


    那男子的聲音並不低沉渾厚也沒有磁性,用“平平無奇”四個字來形容最是恰當。但那聲音在此時、此地落在趙雲衿的耳朵裏,便是說它有如天籟也不為過。


    趙雲衿知道自己不必再說話了,便眼含期許地看向楊承奕。


    楊承奕原本還想對趙雲衿說些什麽,但至尊傳召,耽誤不得,便擺擺手說道:“罷了,你回去吧。”


    趙雲衿聽到這句話,不由得心花怒放,她強壓著內心的激動,盡量平靜地站起身,向楊承奕告辭:“是,下官告退。”


    她一邊說著,一邊弓著身子慢慢往外退,直到確定自己已經離開了楊承奕的視線,才直起身子,鬆了一口氣。


    此時,趙雲衿終於放下心來,她一邊慢慢地往開明堂走去,一邊小聲地自言自語道:“太子那麽喜怒無常,而他的太子妃日日都得麵對他,長此以往,肯定會折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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