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萊恩從酒館的二樓走下來。


    空氣裏彌漫著酸葡萄酒和肉湯的味道,在熱湯中,他又嗅到了洋蔥、蘑菇、胡蘿卜以及……馬肉的味道。


    事實上,他並不怎麽喜歡食用馬肉,這種肉有一種特殊的酸味,它的肌肉纖維甚至比牛肉還粗,口感可謂是非常差。


    就如同世人描述的那般:驢肉香馬肉臭,打死不吃騾子肉。


    很難想象尼路斯坎人為什麽獨愛這種味道,據說尼路斯坎王國的某些偏遠野蠻的部落中,甚至還流傳著讓孕婦生吃駿馬心髒的古老傳統,因為這麽做的話,他們生下來的孩子就會變得非常強壯。


    好在這種肉湯比冰冷堅硬的幹糧更容易讓人下咽,對他來說,也就沒什麽可挑剔的。


    他若無其事地打量著周圍。


    寬敞、昏暗的大廳裏隻有寥寥幾人,矮人布洛托正坐在角落裏保養自己的戰斧,負責警戒的傭兵團長鐵鷹,獨自一人坐在門口的位置,時不時地抿著杯中的紅酒。


    昨天闖入酒館時,用十字重弩指著他們的小男孩因自身的職位被取代了,正無聊地用一塊抹布擦拭著桌子,整理擺放淩亂的椅子,完全把自己代入成一個跑堂的夥計。


    從大廳的狼藉程度就可以看出,布洛托的矮人和鐵鷹的手下剛用餐不久,為了不引人注意,他們全部待在二樓的客房裏待命。


    至於他們的馬匹和貨車,則被安置在後院的馬廄裏,等待著精靈前來取貨。


    布萊恩還看到,那位不是老板的瘦男人此時正坐在半羊人瑪裏奧的對麵,用極不友善的目光,瞪著這位一副可憐兮兮樣子的詩人,兩人似乎是在爭論什麽。


    他昨天已經得知這個‘麻雀黨’的男人叫奧利克,是一名實力不錯的遊蕩者。


    奧利克待在酒館的目的,就是給‘麻雀黨’建立一個前哨站。


    一邊指引和保護逃難的平民逃往安全區域,一邊殺死那些被他們認為是邪惡的敵人。


    至於這個‘邪惡’在他們眼中到底是如何判斷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他隻需知道自己不是他們眼中需要清除的敵人就可以了。


    當他走下木製樓梯來到大廳的時候,鐵鷹最先感應到,抬頭用銳利的目光望一眼,向他點頭致意,布洛托將戰斧放在桌子上,向他招手。


    他對鐵鷹點了點頭,徑直朝矮人走去。


    “還有吃的嗎?”布萊恩坐在一張剛好被小男孩兒擦幹淨的椅子上,詢問道。


    “俺就知道你會這麽問,廚房裏還剩有一點肉湯,如果不介意的話,俺去給你熱一下。”矮人回道。


    “這有什麽介意的,那就麻煩你幫我拿過來。”布萊恩並未在意。


    矮人聞言,立即朝後廚走去。


    他趁著這個空閑的時間,靠在椅背上,好奇聆聽著瑪裏奧跟對方到底在談論什麽話題。


    似乎是因為瑪裏奧在大廳裏無聊地唱起了歌謠,把躲在地窖裏的奧利克給吵了出來,於是就變成了現在這種情況。


    “我家老婆子幫一個可憐的女孩兒生崽子去了,所以沒住在這兒。”


    不是老板的奧利克憤憤不平地望著詩人,“看什麽看!就是你們這些詩人幹的好事,用你們那破木頭豎琴,彈些個悲傷曲子,傻乎乎的女孩兒就會抹著眼淚脫衣服跟你們上床,你們簡直壞透了。”


    “諸神慈悲,唱歌彈琴能使女孩兒脫下衣服,感受溫暖明媚的陽光,這難道就一定是歌手的錯嗎?”瑪裏奧鬱悶地反問道。


    “隨你怎麽說。”奧利克哼了一聲:“總之,在我的地盤,最好管住你的爛舌頭,否則老子連你的命根子一起,全部剁掉拿去喂狗。”


    “奧利克,麻煩你過來一下,有件事我想向你請教。”布萊恩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奧利克惡狠狠地瞪瑪裏奧一眼,起身走了過去。


    “我想知道昨天為什麽會從上遊飄過來那麽多屍體。”看到對方落座,未等他開口,他便直奔主題的詢問道。


    昨天,他外出一趟收割完足夠升級的經驗後,便立即將自己關在小屋裏附魔自己的裝備,對於外界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太清楚。


    “布萊恩閣下,這種事我早就見怪不怪了。”


    奧利克說道:“肯定又是薄暮森林中的暴掠傭兵團跟王國的玫瑰軍,他們正在聯合清剿精靈,隔三差五的都會發生一次。”


    “那飄下來的屍體……”布萊恩手指輕點桌麵,意有所指的道。


    “全是玫瑰軍和傭兵,因為隻有精靈在戰鬥結束後,才喜歡這麽幹。”


    奧利克輕而易舉地猜出了布萊恩話語的意思,“精靈認為,傭兵和王國士兵的屍體會汙染他們賴以生存的森林,所以每次戰鬥結束,都會將其拋入月溪河裏。”


    “這隻是你的單方麵推斷吧。”布萊恩思索一下,說出自己的猜測,“我倒覺得,他們這麽做的目的,隻是不想把森林裏的類人生物喂飽。”


    “也有這種可能。”奧利克微微點頭,“管他呢,隻要精靈不對我們這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平民下手,他們愛怎麽打就怎麽打。”


    “我聽說你們‘麻雀黨’的領袖‘瘋獵人’卡洛特也是一名精靈,那麽……他對精靈保持著什麽看法?”布萊恩似是想起了什麽,好奇的詢問道。


    “在精靈跟玫瑰軍的戰爭爆發沒多久,‘瘋獵人’卡洛特就獨自前往過精靈領地一趟,跟他們的領袖交涉過後,那些生活在薄暮森林邊緣的平民這才避免了綠混沌的殺戮。”奧利克歎了口氣,緩緩說道:


    “至於那些死不悔改、試圖屠村的極少數精靈,有一個算一個,幾乎都被卡洛特大人消滅了。”


    “這麽說,這個精靈遊俠應該是一個善良的遊俠。”瑪裏奧突然湊了過來,“他在森林裏戰鬥的樣子,肯定像麻雀一樣,靈活地飛來飛去,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想……”


    “想都不要去想。”奧利克打斷了詩人的話語,故意恐嚇道:


    “我們的卡洛特大人最痛恨的就是你們這種詩人,給你一個建議,把你的木頭豎琴扔到河裏去,不然的話,卡洛特大人一眼就可以猜出你的身份,相信我,看到你以後,他絕對會率先砍掉你頭上的兩根羊角,然後再一箭射掉你惹時生非的命根子。”


    瑪裏奧毫不示弱地瞪他一眼,露出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聽兩人這麽一說,一旁的布萊恩倒是對這個‘瘋獵人’提起了幾分興趣。


    據說他是一名精靈遊俠,還具備施展神術的能力。


    能夠勸說薄暮之森的精靈領袖不去屠戮無辜的平民,他認為,這絕不是靠嘴皮就能夠完成的,還需要具備令人忌憚的實力。


    正如瑪裏奧所說那般,身為一名精靈遊俠,又擁有遊俠神術輔助,在茂密的森林裏,他的確可以獲得得天獨厚的優勢,就像麻雀一樣,飄忽不定,讓敵人防不勝防。


    就在他思緒活絡的時候,布洛托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肉湯走了過來,其中還有兩塊放陳的燕麥餅。


    他道了聲謝,便將這兩塊精靈夫婦遺留下來的燕麥餅揪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泡在散發著酸味兒的馬肉湯裏,‘津津有味’地品嚐起來。


    “布洛托,聯係上精靈了嗎?”喝了兩口味道不太好的肉湯,他放下木勺,望著對麵的矮人。


    當他對視上對方沮喪的目光後,頓時猜出了其中的意思。


    “聯係不上,精靈本來跟俺的交貨地點就是這裏。”布洛托鬱悶的道:“誰知道精靈夫婦竟然被殺死了……”


    “是玫瑰軍幹的。”奧利克用強調的語氣補充一句。


    他被矮人打掉一顆門牙,但並沒有因此讓他恨上這個矮人,反而跟這群矮人打成了一片。


    之所以如此,主要跟矮人貨車上裝著數量驚人的酒,以及他們千杯不醉的酒量有關。


    “玫瑰軍為什麽要殺死他們。”


    瑪裏奧接話道:“這裏我曾經來過很多次,據說這對精靈夫婦為了紀念他們的精靈王,500年前就開了這家酒館,他們用玫瑰花瓣和燕麥粉製作的麵餅,吃起來帶著玫瑰馨香,口感非常好,在整個月溪河平原都非常出名。而且,我能夠感覺到,這對和善的精靈從來都沒有用傲慢的眼光,去看待過任何人類。”


    “紅葡萄酒也非常好喝,雖然隻比俺們矮人的黑啤酒差那麽一點點。”布洛托也附和一句,換了奧利克的一雙白眼。


    “因為他們也從來沒有排斥過精靈,這一點就足以要了他們的小命。”


    布萊恩剛好吃到一塊被肉湯泡軟的燕麥餅,並沒有像瑪裏奧說的那般口感非常好。


    這是一股將餿味兒和馬肉的酸味兒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同時充斥在他的口腔裏,讓他臉色難看地將其強行咽了下去。


    他在心中發誓,等到了阿布雷拉城,一定要好好犒勞一下自己的胃。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他皺了皺眉頭,望向布洛托,“總不能一直坐在這裏幹等吧。”


    對於精靈跟塔夏人的戰爭,他保持的是中立態度,但是對於邪惡、殘忍的暴掠傭兵團,他就沒那麽友善了。


    因為他覺得這些人更像是自己的一個個移動經驗包,他是否能夠快速提升等級,完全在於可以遇到多少暴掠傭兵團的成員。


    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龍首港與風暴群島的領主,從白鴉傭兵團團長卡帕斯傳遞的信息,已經讓他得知自己回到領地將會麵對的什麽困難。


    若是他能夠在這裏將暴掠傭兵團擊垮,就意味著自己統一領地的難度也會相應的降低。


    所以,若是時間充足,他並不介意拿這群邪惡傭兵好好刷一下自己的經驗值。


    布洛托看奧利克一眼,說道:“俺已經跟奧利克商量好了,待會兒他就帶俺去薄暮森林,尋找精靈的隊伍,森林裏有許多‘麻雀黨’的成員,他們像麻雀一樣在樹梢上飛來飛去,一定可以幫俺快速聯係上精靈,盡早把這個任務完成。”


    “如果我們聯係不上精靈,是不是就意味著要將這批貨送到阿布雷拉城。”


    布萊恩說完,取下腰帶上的酒袋,灌一口酒,嘴裏那種古怪的味道終於被甘冽的清酒替代,他感覺自己的早餐更像是一種黑暗料理。


    “如果不將這批貨交到精靈手中,他們就不會幫助阿布雷拉城的長老議會,那群老家夥蓄謀已久的計劃就會因此泡湯。”布洛托並不在意旁邊的外人奧利克,向布萊恩直言道。


    布萊恩用不經意的目光掃了奧利克一眼,察覺到對方聽到這則消息,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便立刻明白布洛托已經將這件事告知過他。


    他知道布洛托是一個外表看似粗魯,但心思細膩的矮人,他既然敢毫無顧忌向‘麻雀黨的人透露這種消息,肯定有他的用意。


    畢竟布洛托和葛爾寶已經向他坦白,在回到阿布雷拉城後,就會帶著自己的勢力離開這座港口城市。


    對於阿布雷拉城的長老議會失敗與否,關係也不是很大。


    “這樣吧。”他思考片刻,望向矮人,“讓我跟奧利克一起前往薄暮森林,幫你們聯係精靈的隊伍,這樣的話,速度會快一點。”


    “你的事情已經辦完了?”布洛托下意識地詢問道:“俺聽葛爾寶說,你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兒,沒什麽大事盡量不要打攪你。”


    “已經搞定了。”布萊恩知道對方指的是為秘銀鏈甲附魔這件事,於是微微點頭,“所以,這件事還有由我來辦,才是最合適的。”


    正好他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將暴掠傭兵團的經驗包收割一下。


    “那行,為了安全期間,俺這就給你挑幾個身手不錯的小夥子陪你一起去。”布洛托沒有推脫,起身打算朝二樓走去。


    “布萊恩閣下,如果需要的話,我也願意陪你去薄暮森林一趟。”坐在門口始終未說過一句話的鐵鷹也開口道。


    “我覺得一個人去才是最合適的,畢竟我趕路的速度太快,怕你們追不上我的腳步。”布萊恩拒絕了兩人的好意。


    布洛托頓住腳步,又重新坐了回去,傭兵團長則繼續用自己的沉默回應他的拒絕。


    “如果沒什麽事,我們出發吧,我已經準備好了。”布萊恩見此,向一旁的奧利克示意。


    “好的,布萊恩閣下,請跟我來。”


    奧利克向酒館的後院走去,“我會劃船將你帶到月溪河對岸,然後把你送到我們‘麻雀黨’在薄暮森林的秘密據點。”


    布萊恩微微點頭,跟上奧利克的腳步。


    當兩人走出酒館時,隱約間,他聽到了瑪裏奧曲調緩慢的歌聲:


    有家孤獨的酒館,在月溪河岸上喲,不是老板的老板,他的老婆像蛤蟆一樣難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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