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斷斷續續的下了一夜,直到破曉才停歇。


    “水…”


    張謙呻吟兩聲,腦子還很混沌,想要伸手卻好像失去了手腳。


    “先不要動,你失血太多了。”


    模糊之中,雙唇一濕,隨後隻感覺有一冰冷的水線衝進了肺部,整個人像是一下清醒。


    張開眼睛,撫了下頭,又想掙紮的站起,這時才發現全身被紮成了麻布人。


    眼睛轉動,朝上看去,一張長滿好奇的臉印入眼簾,看到他眼中無奈,還轉過頭捂著嘴笑。


    “我是跟一好友學的,你可不能怪我。


    倒是你昨夜,情況還真是危險,這雨一直下,我害怕你著涼,還打算為你度些真氣,沒想到你的真氣竟然一劍刺了過來。”


    “還真是多謝…雪女姑娘了。”


    張謙強撐著站起來,這時才稍微感覺到了肢體,頓時意識這是全身都麻了。


    雪女在一旁幫忙的扶著,還讓小丫頭拿過濕巾過來,說道:


    “他們是來殺你的?如果昨天沒有我,你就危險了。”


    張謙勾動嘴角,目光落在樹林的屍體中,心不在焉的說道:


    “確實多謝雪女姑娘了,不過下次希望可以換首曲子,那曲太苦了,差點影響到了我的心境。”


    雪女注意到他的眼神,也抬目看向了屍體遍地的泥地,昨夜大風大雨,倒是沒有野獸出沒。


    順著張謙的目光,她也看到了那四名打手所在之處,輕聲道:


    “是覺得愧疚嗎?”


    “沒有,隻是在想另一件事。”張謙麵色蒼白,小動作的搖頭,說道:


    “他們跟我出來都是做好了回不去的準備,隻是突然覺得生命太過脆弱,或許以前我是真的習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最終…”


    張謙看向了馬車不遠處跪著的屍體,歎道:“還是覺得在乎比較好。”


    “你有些多愁善感了,這七國之間每時每刻都在死人,我們還是考慮一下活人吧。”


    這話聽起來倒是有些不近人情,不過張謙沒有反駁,現在他們也是前途未卜,很可能也會落得相同的下場。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雪女接過濕巾,擦拭身旁人額頭上的冷汗。


    怎麽辦…說實話他現在也黔驢技窮了,這一趟鏢本來就帶著盡力而為的想法,一開始就知道凶險無比。


    現在倒是該活著的人還活著,不過就他這身傷,很懷疑能不能拔劍。


    張謙低下頭思索良久,還是沒有好想法,時間不夠了,那支隊伍已經被滅,如果他們太晚去到,以一國的章程該啟動的都啟動。


    所以…張謙抬起頭笑了,頗有些灑脫的笑意,“我們就沿著官道直通薊都,看看我們的時運怎麽樣。”


    雪女默默的點頭,伺候完了之後,丟掉濕巾,攤開手,說道:


    “那麽現在我們就商量一些主要的問題了…我不會架馬,你這傷…”


    聞言,張謙傻眼的看著這裝無辜的女人,他這傷能坐馬車就不錯了,架馬車的話還不如爽快點給一刀呢。


    最終,兩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馬車裏還有些後怕的小丫頭,那丫頭瞪著大眼睛,閃過疑惑。


    ………


    燕國,國都,薊,太子府中。


    一個全身披著黑袍,帶著鬥笠的怪人,帶著一個老頭子敲響了太子府的後門。


    等候了片刻,厚重的大門開了一條縫,兩人偏身而入,由著早已經等候在此的侍衛帶著他們進入一座偏殿。


    太子丹閣下早已經等候在此,跪坐在塌上,輕撥著一壺茶,殿中點著檀香嫋嫋娜娜。


    黑袍帶著矮個老人走到對麵跪坐而下,解開了腰間的劍,那是一把如墨般的劍,通體無鋒,就像一把染黑的戒尺一般。


    “巨子。”


    太子丹原本想起身迎接,那黑袍人卻擺了擺手,讓他不必多禮。


    他明白,他現在是一名太子,而對方嚴格來說隻是一名布衣,如果他施禮,反而失了身份。


    然而對麵的那人卻不是普通的布衣,而是當世唯二顯學的掌門人,那一切就都不一張了。


    穿著一身青衣,模樣有古之君子風的燕丹,還是站起來施了一禮,不過這禮卻是弟子之禮。


    “丹,你還是太在意身份了。”


    罩著黑布的六指黑俠失望的搖頭,語氣頗為感慨的說道:


    “墨家祖師爺曾言:強執弱、眾劫寡、富侮貧、貴傲賤,我們處在的就是這麽一個時代,如果你向我施禮,那麽證明你還在意你的身份,也把我這個巨子看的比一般的墨者要高貴,這違背了墨家的主張。”


    “這…弟子受教。”


    燕丹又是一禮,這才聽從老師的話,放鬆下來,給三人倒了杯茶,就像三個許久未見的朋友,相互寒暄。


    嗯,六子墨俠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他沒有看錯人,此人雖然是燕國貴族之後,身居太子之位,卻是可以理解教義的人。


    三人說了良久,隻不過每每說道秦國,都各自沉默了一下,避開不談。


    等著兩人消除了遠道而來的疲憊,燕丹這才想談正事,卻又難以開口,隻能撫摸著茶杯,欲言又止說道:


    “巨子,丹…”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墨家絕對不會加入任何一個國家。


    墨家隻能成為你當上王的助力,在必要的時候提供幫助。”六子墨俠語氣頗為嚴肅。


    燕丹無可奈何,隻能轉移話題,說道:


    “燕趙兩國又生事端,趙國送了舞女進燕,卻又包藏禍心,我派出救援的人,卻又死在了我那叔叔的手中,隻剩下了另一支隊伍的一個,被我暗中節製了叔叔的手段。


    可是,那怕趙王的厚禮到了燕國,也不過隻能拖延一二,兩國還是會有爆發戰爭的隱患,巨子,能否教我怎麽做。”


    六子墨俠注視著茶香悠悠轉轉,說道:


    “這無關燕趙兩國之間的矛盾,而有人用利,趨勢著兩國之間互相無意義的攻伐。


    現在的燕國最重要的是修養生意,發展國力,隻要等你坐上君王之位,那麽一切都不成問題。


    但是太子,你要記住,弑親之人天地不容。”


    說完,六指黑俠抬起手,沾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幾個大字,起身說道:


    “當你明白這幾個字的含義,或許墨家就會全力助你。


    最近燕國探子頗多,我等也不可久留,太子殿下莫送。”


    六指黑俠拿起墨眉,帶著老頭離開了大殿。


    “兼相愛。”


    燕丹遵守巨子的話,沒有相送,低垂著頭,看著那三個水跡,默然不語,桌下的拳頭緩緩捏緊。


    這世間真有兼相愛嗎?如果真的有,那麽就不會有雁春君殘害燕國,或許,隻有等我不是太子才能明白吧。


    但是,不行啊,想要阻止那個男人,那麽就隻能跟他身份相等。


    時間不夠了,不夠了,那個男人的野心,會把六國燒成灰燼的。


    當…


    茶杯被他不小心碰到,原來是捏拳的動作太大,不過他卻沒有在意,低垂頭,心中滿是不甘。


    “丹?”


    一個柔美的女聲傳來,燕丹一下驚醒,散去眼中的焦慮,看著殿外的人影,眼神憐愛,說道:


    “緋煙,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嗯。”


    門口的人影消失,燕丹重新看向桌子,兼相愛,已經被茶水衝散不見了。


    ………


    後院大門,黑俠帶著小老頭走出,走進了巷子裏,遠離太子府。


    “巨子,墨家真的要把一個太子,也可能是未來君王的人考慮當墨家的首領嗎?”


    小老頭看著黑袍人的後背,滿是不解,墨家的巨子從來都是貧苦下層人之中誕生,他著實不信一個太子能夠理解墨家的教義。


    黑俠停下腳步,說道:“我相信他,他是一個少見心中藏著大愛的人,不過他的心中有一片陰影,還有太子之位幹擾他。”


    歎了口氣,黑俠語氣幽幽的繼續說道:


    “這天下大亂已經出現了征兆,未來七國很可能會經曆一場大的動亂,現在各門各派都在著眼未來,希望能夠找到發展壯大的契機,墨家也不能免俗。


    想要教會世人大愛,消除貴賤之分,需要墨家存活下去。


    如果燕丹能夠明白兼相愛的含義,那麽巨子傳給他又如何?到了那時,他自然會明白燕國的局勢對他來說不成問題,別忘了,還有交相利。”


    老頭還是有一些懵懵懂懂,總覺得好高深的樣子,隻能說巨子不愧是巨子。


    突然,巨子抬起頭環顧了四周,沉聲道:


    “我有一些不妙的感覺,燕國不是久留之地,墨家和燕丹的關係還不能暴露,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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