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矛盾到大摩擦,由個人恩怨上升到族群火拚,戰火重燃爭戰難休。


    而聰明的巫族和人族在經曆過滅絕之痛後,反倒掌握了控製寄生怪物的竅門,可以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反向操控寄生者來幫助自己完成一些目標,完成了宿主受害向宿主得益之間的轉換。


    這個轉換過程不過一念之間,付出的代價也不是不可接受,那要遠遠小於最初被怪物入侵時的完全理智喪失,宿主在自己需要的時候放寄生者出來,短時間成為身體的操控者即可。


    因為,大家已經發現,寄生者依附宿主而生,他們比宿主本身更需要存活,沒有億萬宿主的肉身,寄生者也將滅絕。


    兩者和平相處、互惠互利才是真正的雙贏。


    就像一場生死談判,最後令雙方都滿意的結果便是,生靈接受寄生者的依附,而寄生者保證不完全操控宿主。


    因著寄生者數量龐大,且千差萬別,寄宿在生靈體內時,宿主便會呈現出千奇百怪的不同來,有陰險狡詐的,有工於算計的,有嫉恨咒怨者,更有卑劣殘忍者……宿主之差別,不一而足。


    就這樣,寄生者堂而皇之留在了這個世界,他們雖然數目龐大,但沒有自己的具象形體,隻能存留在生靈的體內過活,無形無相見不得光地紮根了。


    為了區別這一新型生物,人們將之稱為魔。


    魔之大者,能夠驅策宿主去做他們想做的事情,逐漸占據上風徹底泯滅生靈本性。


    這一殘酷的事實,也是在很久之後生靈們才發覺的,而那時魔已根深蒂固,將寄宿地牢牢戍守在生靈的心底深處,再也沒有辦法驅逐剝離了。


    生靈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自身無欲無求,方能壓製體內心魔作祟。


    但是,世間紛紛擾擾,又有幾個生靈真正能做到無欲無求呢?


    世間凡有私心處,魔就有生存之地,就連號稱至公無私的天道也做不到。


    天道的私心便是維持天地平衡,令這方世界長久存在。


    所以,他滅殺不了魔,他隻能親自出手幹預,讓魔族安然生存下來,與巫族平起平坐,一起享受人族的供奉。


    不過嘛,天道偏心眼兒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他扶植巫族建立神界,讓他們生活在天上。


    而魔族卻被分派到九幽之地安家落戶,所憑的借口便是魔族天生不需要光明,怕他們見光即死。


    笑話!魔族在這世間經過了無數個昏暗的神紀,也早已學會了化形的本領,那些隻能依靠宿主而生的魔族,隻是整個大魔家族的一部分罷了。


    見光即死的曆史,在魔族投靠了祖魔羅睺老祖那一刻,便徹底結束了,魔族終於能夠以自己喜歡的樣貌單獨存活在世,擁有和神族、人族一樣的生存權力了。


    此魔非彼魔,為什麽不可以站在陽光下?神界的九重天闕華美清幽,人界的花花凡世柳綠桃紅,他們有的魔界也必須得有。


    實在沒有,那也沒辦法,隻能去搶奪了。


    魔界已經在暗黑中待了太久太久,是時候站上天地主角的高光舞台了!


    魔尊講述了一段冗長而浩渺的天地曆史,在場一眾魔將聽得魔心激蕩,熱淚滾滾。


    “天道能殺的隻是魔的外形,但他永遠都殺不掉魔的本質!”魔尊仰頭大笑,對著昏沉的天空豎起魔戟,狂放地大喊:“這世間私心不滅,魔便永生長存。天道,你來呀殺我呀,你殺得完嗎?”


    天雷轟然,一記紫色神雷挾風裹雨砸在了魔宮前的空地上,直震得整個魔界都抖了三抖。


    眾魔駭然,個個如臨大敵。


    魔尊卻笑得更為肆意,邊笑邊衝到了魔宮外的巨型高台上,揮舞魔戟直指蒼穹。


    “天道,你怒了是嗎?你自詡至公無情,實則自私透頂。世間萬物都是你的手中棋子,你對這世間生靈生殺予奪,我魔族卻偏不受你擺布!”


    魔尊指天大罵,並不畏懼那一記接一記的紫雷兜頭劈下,兀自哈哈大笑:“你殺得了我的身,卻殺不掉我的心,除非你也沒有心。哈哈哈哈哈!”


    雷鳴電閃良久方散,暗沉沉的魔界天空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一具焦黑的身影挺立高台,任憑雨水衝刷,兀自巋然不動。


    眾魔大驚,紛紛上前去扶持,才發覺魔尊已被紫雷劈得體無完膚了。


    不過,正如適才魔尊所言,天道發威並沒能滅殺他的元神,這般頂多也就算是一次懲戒。


    後土指揮了眾魔,將魔尊抬回魔宮之中去休養。


    一堆魔將在祝融的咋呼聲裏跑前跑後地忙碌,一派慌亂。


    共工落在最後,看了眼同樣站在雨中的後土,麵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麽?”


    後土緩步走去魔宮,對共工的問話保持了沉默以對。


    共工並不介意,咧嘴一笑低喃:“魔非魔,道非道,天地非天地。”


    沒有人聽到他的話語,即便聽到,怕也是雲裏霧裏不明其意吧。


    共工笑笑,抬腿跟上回了魔宮。


    ……


    瑤姬在自己的小木屋中醒過來,就發現小小的屋子地上,站滿了許多人,圍得水泄不通、天昏地暗。


    太子俊半趴在床邊,大手拉小手地驚喜叫道:“瑤姬你終於醒啦?餓不餓,要喝水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適應了片刻,瑤姬抽回手,盯住太子俊就是一通辱罵:“你少來這一套,告訴你,本仙子已經看穿你的真麵目了,惡心不惡心?卑鄙,無恥,下流,沒節操……”


    太子俊懵了,以為是瑤姬傷到了腦子,一伸手又去觸摸瑤姬的額頭。


    瑤姬偏頭躲過,一骨碌爬起來對著太子俊揮出了一拳。


    “魔頭,本仙子才不會上你的當!你以為變化成天宮太子的樣貌,本仙子就不認得你了?啊呸!你瞧瞧你,自認為人模狗樣,其實內裏就是一個醃臢無恥的垃圾混蛋!”


    這丫頭本就嘴巴子利索,罵起人來更是語速流暢、出口成髒,根本沒有太子俊插嘴的機會。


    擋住瑤姬揮來的拳頭,當著許多人的麵,太子俊頗覺得有些難堪,急忙解釋:“瑤姬你冷靜一點仔細看看,我真的是瓏俊,你已經沒有危險了,你得救了!”


    瑤姬環顧一圈,看到平日裏跟她要好的幾個妖靈都在,一個個滿眼關切地盯著自己。


    窫窳神君站在一邊,臉黑得好似隨時要下雨;


    長乘神君努力憋笑的神情,也十分逼真;


    開明歪著頭打量自己,還是那副凡事最後一個才明白的德性;


    而帝君,正立在窗戶邊,一具本不雄偉的神軀竟然擋掉了大半個透窗而入的光線;


    麵前陽光溫暖的瓏俊,也像極了山門外草坑邊,向她伸手而笑的那個樣子……


    一切都跟真的似的!


    瑤姬冷笑一聲,從瓏俊的束縛中掙脫出來,擺出以命相搏的架勢:“切!你這魔頭,為了取信本仙子倒是舍得下功夫哈!還能變出這麽多人來。”


    太子俊急於分辯,踏上一步急切道:“瑤姬,你是不是傷到腦子了?你好好看看,我們都是誰?”


    瑤姬警惕地後退一步,站在床上高聲嗬斥:“住口!本仙子已經看清了,你就是魔頭本魔,他們都是你變出來的,別以為我看不透你的這點子把戲,那個黑臉的泥鰍裝的還挺像,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抓了一條泥鰍來變的,還有那個……”


    她看向窗戶邊,隱在光線之中背向而立的身影:“帝君是吧?帝君有那麽強壯嗎?誰不知道昆侖最娘的就是他了,你整一個後背比陸吾神君還壯實的玩意兒來,就想冒充帝君,簡直就是巨大的敗筆!”


    一通叫罵犀利刻薄,直雷得在場一眾外焦裏嫩。


    窫窳經常被敵人罵泥鰍已經不是什麽隱秘的話題了,但像此刻這般被當眾恥笑辱罵卻是第一次,尤其這個罵人的還是他最厭惡的一名小妖仙。


    這如何受得?


    在別人還愣怔在瑤姬的肆無忌憚之時,窫窳發難了。


    他一揮手祭出一片水澤,兜頭罩向瑤姬頭頂,冷冷嗬斥:“裝瘋賣傻!”


    太子俊反應及時,轉身撲去為瑤姬遮擋,卻渾然忘了使用神力阻攔,與瑤姬一起被水澆了個透心涼。


    弱水的水,誰的淚……


    瑤姬激靈靈打了一個冷顫,甩著滿頭水珠看向窫窳,半晌方才驚喜大叫:“是真的哎!神君,真的是你,我得救了對嗎?”


    太子俊亦是滿身狼狽,見瑤姬總算恢複了正常,便將她從床上拉下來,運起神力為她烘幹衣服,才去收拾自身。


    誤會消除,瑤姬興奮地顧不得這般細節,和她要好的妖靈們抱在一起歡呼雀躍,心無城府的樣子還真像是單純可愛。


    少昊從背光的窗口往前走來,臉麵清晰容色明朗。


    他笑眯眯看了眼太子俊,目光移向兀自笑鬧的瑤姬,輕哼一聲:“其實,本君並不介意讓更多妖靈看看,接下來的戲碼有多精彩。你說呢,瑤姬?”


    聰明如瑤姬當然明白這話是什麽意思了。


    其實,就在剛剛,當她意識到自己已然得救,麵前這些都是真實的時候,就在頭疼接下來該怎麽辦了。


    都不用任何人提醒,瑤姬再清楚不過她說過什麽,將要麵對什麽……


    眾妖靈見帝君發了話,瑤姬又是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哪裏還敢再做停留,你拉我拽著奔離了此間。


    大家都不是蠢笨妖靈,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


    太子俊收拾好了自己,又是一介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


    挺身攔在瑤姬麵前,太子俊正對少昊,一副無畏無懼的英雄氣概。


    “叔祖,瑤姬她不是故意的。”太子俊代為解釋:“從她適才表現就可看出,在這之前究竟是經過了什麽樣非人的折磨,才會令一個機敏聰慧的小仙子變得懷疑一切了啊。”


    頂住少昊,以及窫窳神君不善的眼神,太子俊繼續為瑤姬做著辯護:


    “何況,瑤姬剛剛那番言辭鞭笞凶魔,深刻揭露批判了魔頭的惡劣行徑,言語之利不弱刀兵。想來,一定是與綁架她的那名凶魔鬥智鬥勇,保護自己的一種必要手段無疑了。”


    瑤姬是誰?一聽太子俊回護開脫,急忙從其身後探出頭來做了補充:“正是正是。那凶魔狡猾陰險,還想從我嘴裏套問昆侖機密。


    可是,任憑他變成什麽樣子,化出何等情景來誘我上當,都被本仙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


    末了,她垮下一張臉來,淒苦無比地叫屈:“帝君,您都不知道,我是如何心智堅韌、明辨是非才逃過了他設下的重重陷阱。我差點就……就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呢!”


    “他?”少昊眯眼看來:“是誰?”


    瑤姬怔了怔,苦思冥想著回憶:“是誰……是……哦對了,他首先肯定不是一個好人。長得……長得嘛……”


    在一眾關注的目光裏,瑤姬終歸頹喪地垂下了頭,低聲弱弱道:“我都沒有看見他長什麽樣。”


    真是一言既出好笑難抑,開明拊掌大笑:“哈哈!你都沒看見,還敢把自己說得跟個蓋世英雄一般,怕不是要笑死人吧!”


    瑤姬羞惱地大叫:“我真的曆經艱險,仍然沒有屈服嘛!”


    開明還是覺得可笑,手指瑤姬笑得不亦樂乎,直把瑤姬氣得跳腳。


    任由開明和瑤姬吵鬧爭辯,少昊沒有阻止,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長乘與窫窳見少昊這般,也壓著心思沒有作聲。


    隻有太子俊幫著瑤姬,一邊安慰,一邊勸阻。


    綁架,栽贓,嫁禍於人,很顯然這是一個又老又俗的套路了,但就是這樣老掉牙的一個圈套,竟差點釀出大禍來。


    少昊有點牙酸。


    揮手製止了開明與瑤姬,吵鬧聲止歇,屋子裏安靜下來。


    一眾目光都聚焦到了少昊身上。


    “都去做正事吧!”少昊看了眼太子俊:“瓏俊,明日本君送你回天宮。”


    言罷,少昊背著手走了出去,對瑤姬卻連半個眼神都沒有多看。


    倒是開明,望著瑤姬呲了呲牙,跟在少昊後麵跑了。


    長乘與窫窳對視一眼,微笑道:“你先請。”


    窫窳黑沉沉的眸子掃了眼瑤姬,一扭身便也離開了此間。


    瑤姬已經習慣了窫窳的冷麵,並不覺得有什麽,眨眨眼對長乘道:“神君,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們就不準備再問點什麽了嗎?”


    長乘含笑看過來:“該知道的都有答案了,你要是還能想起一點有用的,隨時可來找我。”


    瑤姬自是無言以對了。


    禮貌性地對太子俊笑了笑,長乘也走了。


    “哎你們……”瑤姬追到門口,早不見了任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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