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山沉默了。


    陳褚和裘躍都很習慣嶽山的沉默。


    這個魁梧的漢子,原本就是這麽寡言少語的。


    兩人對視過,鬆了一口氣。


    陳王遇刺的案子,雖然並不是今年最大的案子,可也是一等一的大案。


    可這大案並不同於別案。


    這個案子,不是好案子。


    不是那種隨便審一審,大家拿了好處,兌出一個結果去,讓上麵拿了錢,又得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結果,便能夠完美結案的案子。


    這是一個沒多少好處可以撈,並且肯定要得罪貴人的案子。


    陳王固然是一位貴不可言的人物。


    可這位已經死了。


    諸王之中,也沒有哪一尊王爺與陳王的關係好到了一定要向督察處、一定要向鴉官部施壓,求一個真相大白,求一個報仇雪恨的地步。


    所以更重要的,是活著的貴人們,是自己到手的好處。


    陳王死的地方不太好,雖然並不偏僻,可是也並不富裕。


    那地方的人身上,榨不出多少油水不說,陳王府也是不能榨的。


    這就讓案子的前期,基本上撈不到好處。


    而且進行到這一步,必須要麵對的,就是陳王殿下出門的原因。


    出門不帶侍衛這件事情本身,並不罕見,所以大家也就沒有太過糾結。


    問題的關鍵在於,為什麽出門?


    這個原因,鴉官部的薛隊長已經察知了。


    督察處的陳褚卻“並不知曉”。


    所以事涉的那位貴人……他們督察處,以及上麵的監察部,也都不知道。


    督察處現在“唯一”知道的一個能夠提供直接線索,並且有凶犯嫌疑的人,就是楚恪。


    楚天舒。


    但這個人,也是個馬蜂窩。


    之前再陳王府裏做家奴。


    這樣的出身注定是榨不出來什麽東西的。


    加上他這個小白臉身後是宮裏的那位貴人……


    說實話監察部也好、鴉官部也好,如今的態度其實是一致的。


    大家都覺得,還是抓一個什麽外國友人出來頂缸比較好。


    楚恪……還是讓鴉官部裏麵背景不太硬的人去拉他出來隨便問兩句走個過場。


    這個背景不太硬的人,就是鴉官部的薛寒薛隊長。


    但是薛隊長也不是傻子。


    人家回家奶孩子去了。


    如今要麵對這個問題的,就是督察處的三個負責人。


    陳褚、嶽山、裘躍。


    三個人隻要意見一致,隻要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這個事情很快就能過去。


    甚至,接下這個案子的第一天,陳褚就已經把行凶的外國友人找好了。


    目下,需要解決的,隻有這個嶽山。


    嶽山在長久的沉默之後拿了一隻檳榔扔進嘴裏。


    臼齒舂磨。


    “陳王爺對我有大恩。”


    嶽山平視兩位同僚:“陳王他老人家給了我讀書的機會。”


    “他老人家教我忠正為國。”


    “他老人家提拔了我。”


    “這都是再造之恩。”


    “我這條命,是他老人家給的!”


    “我得為他老人家找出真凶,報仇雪恨。”


    “嘖。”陳褚暗暗嘬牙。


    忠正為國。


    怪不得那麽多次提拔都沒你的事。


    怪不得你會是督察處資曆最老的人。


    茅坑裏的石頭!


    嶽山咀嚼檳榔,笑了起來:“兩位的擔憂,我是明白的。”


    “晚上楚恪出宮之後,就由我一人去見他。”


    陳褚心說好啊,你知道背鍋那當然最好。


    但是這肯定不夠。


    貴人的怒火一般是會蔓延的。


    尤其這位貴人是個年齡還沒有太成熟的女孩兒。


    楚恪是貴人的第一個心愛的玩具。


    第一個,這很重要。


    意思是,一旦出事,不管有沒有人願意站出來背鍋,他們這些涉事人員,一個也跑不掉。


    “嶽山老哥。”陳褚笑嘻嘻湊上去:“其實說實話,咱們兄弟也並不是怕事的人。”


    嶽山皺眉。


    他雖然跟陳褚不熟,可看對方的晉升速度,也知道他絕對不是什麽願意為人背鍋、願意與人擔責的。


    “你的意思是?”嶽山倒有些困惑了。


    “我的意思啊。”陳褚縮了縮肚皮,正襟危坐:“嶽山老哥,這個楚恪,不能上刑。”


    “甚至如果可以的話,對他的問話,也不能在督察處的刑獄裏頭。”


    “他若是沒有異常,我自然不會對他動刑。”


    嶽山的目的是要找到凶手,不是要折騰人。


    沒有異常?


    陳褚咂咂嘴:“那我還是跟嶽山老哥一塊兒吧。”


    “你?”嶽山驚訝。


    “對。”陳褚深深呼吸:“我們去宮門前等他。”


    嶽山皺眉:“要在宮門前問詢?”


    “就在宮門前。”陳褚點頭:“若是嶽山老哥同意的話,我們就去找他。”


    “若是嶽山老哥不同意……”陳褚與裘躍對視:“我跟裘老弟就直截去尋薛隊長家裏討一個命令,自己去提審楚恪。”


    嶽山當然知道讓這兩位提審楚恪的結果是什麽。


    考量一番,嶽山緩緩點頭:“那好吧,但是對楚恪的問話。”


    “我懂。”陳褚鬆了一口氣:“對他的問詢,當然是由嶽山老哥你來!”


    嶽山心滿意足。


    ……


    “大雲的情況啊。”謝凝紫牽著楚天舒的手:“是不是很複雜?”


    “比我想象中,更複雜一些。”楚天舒歎氣:“不過這可能反而更好了。”


    “不會覺得無處下手嗎?”謝凝紫問道。


    “這肯定不會。”楚天舒搖頭:“無論情況是怎麽樣的,都有要做的事情。”


    時代背景無論如何變化,都有應該要做的事情。


    最重要的,永不是簡單的振臂一呼。


    而是振臂一呼之前的那些鋪墊。


    那些讓振臂一呼,變成現實,且被大眾認可的事情。


    楚天舒所需要麵對的,不是一個適合振臂一呼,號召大眾站起來反抗壓迫與剝削的世道。


    真的要站起來振臂一呼,覺得自己不能對任何土著人伏低做小,不應該對任何現實情況低頭而認死理一樣的說我就是要武裝起義奪取政權……那第一步都會失敗。


    需要團結的人,沒有團結起來。


    需要做出的鋪墊,沒有做出來。


    空口白話,沒有任何的切實行動和現實利益,說要人家為你賣命……你是買保健品的?還是漩渦鳴人?嘴巴那麽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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