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此事關係甚大,還望陛下慎重思考,或者,陛下,老臣的意思,是可以著付議會進行商討。”


    “商討自然是可以的。”顧飛雪點頭,表現出了異常的乖巧。


    這時候,秦爭心中生出了幾分謹慎和戒懼。


    “活人嘛,怎麽商討都是可以的。”


    “可是秦師父。”一瞬間,顧飛雪淚眼婆娑。


    “死人的事情,也是可以商討的嗎?”


    “皇弟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那些弑君篡位的逆賊開槍打死,這件事情,也是可以商討的嗎?”


    這個新的稅種,實際上跟先帝的死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可是顧飛雪不管這些。


    她隻是高坐在皇座上,雙手手背掩目,做出柔弱哭泣狀。


    腳下也不安生,白生生的足踢掉了腳上的涼鞋,四處淩空踢踏。


    雪白的裙子在電風扇的涼風吹拂之下飄動,宛若蝴蝶飛舞。


    “皇弟,你死的好慘啊。”


    她年紀小,又是女孩兒,此時裝作柔弱姿態,是很合理的。


    政治上,除非有利於統治,否則裝柔弱是沒有用處的。


    可是秦爭還是黑了臉。


    因為雖然裝弱小裝可憐沒有用,但裝柔弱的出發點,是“受害者”的身份。


    因為是受害者,所以做出可憐兮兮的姿態。


    因為是受害者,所以天然的擁有“報仇”的權力。


    任何的政治規則,都不能否定“報仇”的正當性。


    受害者去報仇,這是天經地義!


    此時顧飛雪裝柔弱,扮可憐,就是把自己“受害者”的身份搬了出來。


    她要報仇。


    “皇弟啊皇弟,你死的真的慘啊,皇姐想要為你報仇,秦爭老匹夫都不許啊,你可知道,你生前執禮甚恭,敬若神明的師父,竟然是個連幫你報仇都要阻攔的畜生啊……”


    顧飛雪一遍又一遍地哭。


    她把這番話翻來覆去用了幾種話說出來。


    秦爭根本就沒有辦法。


    “陛下為先帝報仇心切,想要利用酷烈一些的刑罰進行報複,無人可以阻撓。”秦爭最終妥協:“這稅法……其實是可以再研究研究的。”


    “若是隻在五王抄家時使用……那麽臣是沒有意見的。”


    秦爭作為先帝的授業恩師,對於“複仇”,也要表現出一定的積極性。


    可是複仇……仇向誰複呢?


    那已經自殺,並且認罪了的五位可憐的死鬼王爺?


    還是麵前裝作柔弱,實則心腸歹毒到令人發指的皇帝?


    秦爭臉色難看。


    與他一同前來勸阻的所有人的臉色也全部都不好看。


    卬屈在離開皇宮之後,思慮再三,對著秦爭說道:“秦輔政,這道稅法,這道政令,無論如何是不能實行的。”


    “這是會壞了國本的。”


    “老夫也知道這稅法是損壞國本的東西。”秦爭皺眉:“可是卬司議,你有什麽辦法嗎?”


    “皇帝如今要為先帝複仇,臨時采取了這種惡毒的稅製對五位王爺進行抄家滅族。”


    “五位王爺都已經是答應了的。”


    “你還有意見?”


    人都死了,那肯定是答應了的。


    不信你去問,問問看他們會不會改口?


    卬屈低下頭:“但總歸,能勸阻還是要盡力的。”


    “是啊。”周宜點頭:“秦輔政身為陛下的老師,第一時間是帶著大家來向陛下施加壓力,確實不是個好的選擇。”


    “依我看,陛下的年紀,與先帝差之不多,雖則是陛下,但其實同時也是個孩子。”


    “這個年級的孩子,多半吃軟不吃硬的。”


    “要不然,秦輔政試試私下裏與陛下商議商議?”


    秦爭瞥一眼周宜。


    對方是個搞數據的,難怪說出這種話來。


    “再議吧。”秦爭看著平時往往與自己政見相左的重臣們,這會兒也沒有了多的心思,隻說道:“諸位,若是這條政令上了議會,諸位還是請……洞悉大義。”


    “這是自然的。”


    “這種功在一時,罪在千秋的稅法,我等是擔不起其中千古罵名的。”


    ……


    “這種稅法啊。”顧飛雪雙手叉腰:“老東西他們說長遠上看是會影響大雲朝的國運,使國家迅速走向衰落的。”


    “眼下可能好用一些,可是過個三五十年,就會讓大雲朝亡國。”


    “那你為什麽還要推行呢?”謝凝紫問道:“一定要推行嗎?”


    “當然要推行了。”顧飛雪無比得意:“三五十年之後的事情,誰說得準呢?誰敢說自己就一定能夠活到三五十年以後呢?”


    “或許我明年就會死。”


    “或許三五十年我已經死了好久了。”


    “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最是無聊。”


    “說甚麽長遠的未來……現在都抓不住的人,有什麽未來可言?”


    “而且這道政令,也並不是創造了貪汙腐敗啊。”


    “沒有這道稅法,大雲朝大大小小的官,該貪的,不還是要貪?”


    “國朝的稅收,該被蟲子吃,還不是要被蟲子吃?”


    “隻不過過去那些蟲子吃了稅款,要上下打點。”


    “最終實際受益的,又不是國家,也並非是皇帝。”


    “而基本上全是今天來的這群蠹蟲。”


    “他們就算自己不拿,他們的妻子、族人,難道就會不享有各項的優惠,享有各項的資源,知道國朝的各種風向麽?”


    “這群人一個個腦滿腸肥的,這可都是吃了我的錢才吃出來的。”


    “憑什麽我不能選擇把他們吃下的這部分錢拿出來給底下的人分一分,然後我自己再留一點?”


    “即便這樣會有什麽後果,也無所謂啊。”


    “本來就是我不可能拿得到的錢。”


    “現在把錢分下去,還能夠拿到本來拿不到的一份人心。”


    “不是很合算嗎?”


    “說的似乎也有道理啊。”


    “總之過去老東西那班人……權力實在太大了一些。”


    “議會這個東西,又是什麽祖製……好煩人的。”


    “那也不好改啊。”


    “總是要改的。”顧飛雪嗤笑:“以前可也沒有過皇帝被蒸汽機炸死的先例呢。”


    “事情總是要做的。”


    “好做嗎?不好做的話……還是不要做了吧?萬一秦師父他們……”


    “怕什麽,最多是六議一同通過決議,禁我的足、罷我的言而已,也就五年,又不影響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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