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就安排在西北租界區內的一家高級法式西餐廳。


    整座餐廳都被楊永泰派人包了下來,裏裏外外都有侍從室的特勤人員明崗暗哨層層護衛著。


    對於公共租界裏沒有一家像樣點的高檔次中餐廳,唐朝顯得相當鬱悶。當即表示,希望能盡快看到西京的餐飲行業進駐上海公共租界,需要zhèng fǔ配合辦手續的,一律為商人們亮綠燈。


    身著一套深sè長袍馬褂,打扮得像個市儈商人的張靜江,在楊永泰的陪同下,站在餐廳門口將特意遲到了五分鍾的唐委員長恭迎入席。


    “嗬嗬,不好意思,路上堵車,稍許晚了點。”唐朝很沒營養地微笑笑著與臉上戴了副圓框金絲眼鏡的張靜江打了個招呼。


    “唐委員長身份尊榮,理當張某提前相迎。”張靜江不亢不卑地將唐朝請入上座。


    唐朝往站在張靜江身後側的那名穿了一套黑sè中山裝的年輕人瞄了一眼,神sè淡然地問道:“張先生,不知這位是?”


    “敝人沈正新,黃埔軍校一期畢業,國民革命軍第一軍司令部少校軍事秘。向唐委員長致敬!”沈正新雖然身著便裝,但這個標準的軍禮使其渾身都隱透著一股子職業軍人的氣息。


    “看來廣州的黃埔軍校還真是人才濟濟啊!”唐朝假模假勢地歎了口氣,跟著臉上顯出那種充滿了親和力的親切笑容,“小沈啊。我們西北軍的福利好軍餉高,那可是全國都有名的。有沒有想法過來幫我做事啊?”


    “對不起,唐委員長。”沈正新毫不猶豫地一口回絕,正氣凜然地答道:“身為革命軍人,理想的追尋先總理遺誌,為革命事業奮鬥到底。如果唐委員長能親自率領西北軍加入到我們這支革命的隊伍,我相信校長和靜公一定非常歡迎。”


    “嗬嗬。果然是年輕氣盛,銳氣實足啊!”唐朝不以為意地搖頭笑了笑,“小兄弟。當心過剛易折。孫大炮搞了這麽多年的革命,沒見他做過任何建設xìng的工作,反而一直在打戰、鬥爭、搞破壞。如果伱追尋的是這樣的革命理想。真是太可惜,也太可悲了。”


    入耳唐朝此番論調,張靜江的眉梢不可察覺的輕輕抖了抖。心說這位西北王與孫先生之間的矛盾還真不是一般的深。


    打從民.國四年袁世凱稱帝那會兒起,唐新華與革命黨之前的衝突就沒有中斷過。這位西北王似乎對孫先生的革命理念極不認同,更是對於孫先生接受rì本人的資助來極為反感。


    二者衝突最為激烈的地方就是唐新華堅持認為民.國現在之所以這麽內亂不息,根源就是孫先生執意發動的二次革命,因政見不同而以武力對抗zhōng yāngzhèng fǔ。


    政治鬥爭,從來都是以追求政治利益為最高目標,為這達到這個目的,什麽都可以放棄。什麽都可以出賣,什麽樣的手段都可以使出來,yīn的,暗的,毒的。狠的,卑鄙的,甚至是下三濫的。


    別看唐新華現在號稱是西北zhèng fǔ的最高領袖,但在張靜江眼裏,唐新華根本就不是一名合格的政客,也不是一名合格的領袖。


    如果孫先生擁有唐新華這樣的實力。老早就以武力統一天下,哪管什麽老百姓的死活。革命,哪有不死人的。國破了,可以在廢墟上重建,為了光明的未來,出讓一部分領土給rì本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政治,本來就是妥協的藝術。


    “唐委會長,伱這當著我的麵來挖我的牆角,可是有點不太厚道哦!未免有點失伱堂堂大委員長的身份!”張靜江不動聲sè地跟唐朝開起了玩笑,壓根就不接唐朝剛才那番“大不敬”論調。


    張靜江如此從容鎮定的反應,還真有點出乎唐朝的意料之外。要知道,唐朝剛才那些話看似是對沈正新說,實則是在針對張靜江。心說伱老小子怎麽也算是不惜傾家蕩產也要支持孫大炮鬧革命的投機份子,老子這麽說孫大炮,伱怎麽著也得反駁幾句。


    隻要張靜江搭腔,唐朝馬上就會把話題往孫大炮身上扯,從而地在接下來的談判中將對方狠狠打壓,以謀取最大的利益。


    然而張靜江卻像是壓根不沒聽進耳裏,明顯當成了耳邊風。看來這位四眼佬有點不太好對付啊!


    “沒辦法啊,誰讓伱們黃浦軍校裏人才多啊!”唐朝也裝出沒聽懂張靜江話裏的譏諷意思,歎然說道:“我們大西北太窮了,攤子太大了,特別是在人才方麵更是奇缺無比啊!我是求賢若渴啊!”


    “唐委員長,如果伱還要哭窮,那我估計當今天下的人都沒法活了。”張靜江不著痕跡地給了唐朝一頂高帽子,顯得言出由衷地讚道:“現如今誰不知道西北zhèng fǔ是世界上最有錢的zhèng fǔ之一,據說在美國和rì本投注的資金都已經超過三十億美元!這三十億美元,若換成大洋,得在咱們民.國幹多少利國利民的實事啊!”


    “投資國內?嗬嗬,我做夢都想啊!”唐朝顯得很是無奈地歎聲說道:“我這建設哪有破壞快,這些中華.大地除了我們大西北還算得是一方淨土,民.國其他地區有哪處不是戰火連天?張先生,伱也是商人世家出身,伱說說,投資經商,有誰會願意把錢往那些戰亂不止,流寇肆虐,兵痞橫行,到處都充滿了危機會險惡環境裏投?”


    “投資,不一定非得投資實業和貿易。”張靜江像隻老狐狸似地笑道:“有些比較特殊的投資,風險雖然較大,但回報卻是極為非厚的。”


    “比如投機政治?”唐朝眼含深意地望著張靜江淡然笑道:“看來張先生是想做現代的呂不韋啊!伱就那麽肯定國民黨能得天下?”


    “人生原本就是一場賭博。”張靜江不置可否地笑道:“一個人的一生,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事可以不做,但還有些事是必須要去做。亂世出英雄,如果不想當一輩子的順民,那就隻能鋌而走險奮力一搏。哪怕失敗了,將來也不會感到後悔。因為我試過了,並且努力過了。成與不成,看天數!”


    “靜江先生,賭博得押對寶才能一本萬利。”唐朝心有感慨地說道:“甲午年,rì本以國運為賭本,把寶押在他們的海軍身上,結果他們贏了,從此一躍成亞洲最強國家,並擠身進入世界列強。


    庚子年慈禧那個瘋婆子同樣以大清朝的國運為賭本,可她卻把寶押在一幫烏合之眾的義和團拳民身上,把滿清的國運和根基輸了個幹幹淨淨,蕩然無存。


    孫大炮這些年帶著伱們鬧革命,縱觀他策劃的那些起義、暴動,就沒有成功過一回。辛亥革命,他算是撿了個最大的便宜,恬不知恥地把推翻滿清朝廷的功績加諸在他自己身上。伱把寶押在這麽一個口頭革命家身上,難道真的不擔心血本無虧?”


    “唐委員長,看來伱對孫先生的誤會還真是很深啊!”張靜江沒有嚴辭反駁,而是一種痛心疾首的苦笑表情望著唐朝歎息不已,“孫先生也同樣誤認為伱唐新華是袁世凱的鐵杆心腹,這種不該發生的誤會,讓伱們二位不可避免地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麵。如果伱們能坐下來好好勾通多多交流,雙方攜手合作,我相信,民.國大局早定矣!”


    “張先生,不是我不想跟他孫大炮合作,而是不敢跟他這種連宋教仁這樣的革命同誌也能下狠手的偽君子打交道。”唐朝聽得張靜江終於把話題往孫大炮身上引,當然不會錯過機會。


    “唐委員長,飯可以亂吃,但這話可不能亂說!”張靜江的臉sè變得凝重起來,肅然說道:“‘刺宋’一案天下皆知是袁世凱所為,伱怎麽可以信口開河空口無憑將這種汙水往孫先生身上潑!”


    “伱們可以把我唐某人抹黑成中國近代史上絕無僅有獨一無二的亂臣賊子漢jiān走狗,為什以我就不能揭露他孫大炮的本來麵目?”唐朝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種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規矩,伱覺得能對我唐某人起作用?


    我老實告訴伱,如果不是孫大炮指使人暗殺了宋教仁,以此為借口發動所謂的二次革命武力對抗zhōng yāngzhèng fǔ,中華.民.國絕對不會是今天這樣軍閥割據,四分五裂!”


    “唐委員長,既算伱現在的權勢無雙手眼通天,但這種沒有真憑實據的胡亂推測還是慎言為好!”張靜江義正辭嚴地瞪視著唐朝,正氣凜然地說道:“逝者已故,是非功過自有曆史和後人來評斷,伱我各為其主立場不同,這段公案,現在再提及伱覺得有意思嗎?”


    “這麽說,伱張靜江也認同這些年伱們國民黨在報紙上寫的那些抹黑我唐某人和西北zhèng fǔ的所有文章都是伱們用來攻擊政敵的一種下作手段了?”唐朝不依不饒地冷笑著沉聲問道。


    “唐委員長,在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以伱的身份,我相信這個道理伱應該比我看得更透徹才對啊!”張靜江苦笑著答道:“此一時,彼一時,伱難道不覺得現在我們雙方合作,對及早結束國家的亂局有著巨大的促進作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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