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瓦飛簷的茶室外,大槐樹的葉子都掉光了。冬日不多見的和煦陽光,灑在石家莊水榭禪茶茶苑的院子裏,六位披著深藍色海青的男女以金剛座的姿勢,跪在青石板上的布墊上,沐浴在陽光中。


    一陣風吹來,碧波蕩漾的池塘裏,假山旁的一叢花葉水蔥被吹彎了腰,好像正在低著頭祈禱。


    茶室內,喬雁書給兩個小茶杯倒滿茶,對坐在木桌對麵的方自歸說:“這家茶苑的老板也是師兄,就是我那個‘佛緣群’裏麵的如如不動,不巧如如不動的老媽今天動手術,不然倒是可以一起聊聊。”


    方自歸端起茶杯笑道:“怪不得走進這個院子,感覺到許多佛教的元素。”


    “自歸,怎麽你在群裏都不怎麽發言啊?”


    “除了我公司裏那個研發群以外,我在哪個群裏都不怎麽發言啊。哈哈,其實也是我工作太忙了,顧不上這些。”


    “那我們在群裏麵聊天,你看嗎?”


    “偶爾也會看一眼。有時在群裏看你們討論佛法,我心裏也是挺喜悅的。說實話,我身邊就沒有一個學佛的人,更沒有老師可以請教,所以等一下跟你師父見麵,我真的是非常期待。”


    喬雁書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跟師父約的是兩點鍾見麵,我們還要等一會兒。”


    “我們邊聊邊等好了。”


    “那你老師也沒有,現在是通過什麽學佛啊?”


    “我現在也沒時間看大部頭的佛經,所以我都是出差的路上或者上班的路上聽聽佛學講座。反正現在有mp3,不像我們上學那會兒隻有walkman,在網上把講座音頻下載下來拷在mp3裏聽,很方便的。”


    “那你現在對佛法了解到什麽程度了?”


    “哈哈,非常初級的階段,所以我才特別想見你師父。”


    也是到了年底,方自歸到北京處理幾家大醫院的心髒瓣膜業務的應收賬款,又在北京拜訪了兩位大咖級外科醫生,然後便特地到石家莊彎了一下,專程拜訪喬雁書的師父緣光老和尚。


    緣光老和尚點化louis禪的故事,方自歸頗為感動,早想見老和尚一麵,讓自己也被點化點化。最重要的是,方自歸想在未來的學佛路上,能夠找到一位能為自己答疑解惑的老師,方自歸並且打算,如果與老和尚談得投緣,索性借這次機會,就皈依到他門下算了。


    下午兩點鍾,老和尚果然應約而至。


    方自歸跟著喬雁書站起來跟老和尚行禮,隻見老和尚看上去非常普通,個子不高,麵色較黑,穿一件黃色僧袍。老和尚唯一特別之處,就是喬雁書介紹說他已經八十七歲高齡,但他自己一個人來,步履穩健,完全不是那種老態龍鍾的樣子。


    喬雁書給雙方做了介紹,方自歸奉上送給老和尚的特級碧螺春,大家寒暄一番,各自落座,方自歸便抓緊時間,開始向老和尚請教。方自歸首先說:“師父,上次我在飛機上和一個坐在身邊的乘客聊天,她說,因是空,果是空,可因到果之間的過程並不空。我的理解呢,這個說法不對,但其實我對‘空性’的理解也很淺,能不能請師父您開示一下,到底什麽是‘空性’?”


    老和尚喝一口茶,卻沒有馬上回答。


    方自歸突然想起來,老和尚有他心通,便補充地笑了一下,“這個乘客是個女孩子,現在我正在追求她。”


    老和尚又喝了一口茶,終於開始說起來,“這個‘空’字,在六識裏頭看世界,看你轉世是什麽。六識到七識,看你前世第幾世幹得是啥。看你是出家人呢?看你是當的羅漢呢?看你是當的菩薩呢?今天我在家整理東西,寄過來的有五台山的唐卡哦,大威德的法本哦,我今天才把它收拾收拾。你們好好生生看一下,能海上師講了這麽多年的法在裏頭,在五台山還在開論壇,這一次……”


    方自歸聽了幾句就糊塗了,好像老和尚並沒在回答自己的問題,他從五台山開論壇開講,似乎想完整地講述一下他一個師弟的生平。


    “嗨,在五台山遇到他了。他比我小五歲,我們以前一起的小和尚。土改那一年……要土改了,你還不跑啊?你還要硬撐啊?在家人讓他從後門跑了,跑到北京一個精舍裏麵,打掃了幾年衛生。政府要他還俗,他還俗後呢,在五台山住了幾年。這幾年,他把佛法發揚很大……”


    方自歸越聽越糊塗了,但不好意思打斷談興正濃的老和尚,隻好硬著頭皮聽老和尚自顧自地往下講。


    “那幾年他以為我不在了,我也以為他不在了,想不到這次在五台山又見麵。這一次,他給我留了一段話,我給他留了一段話。他在西台的山溝溝裏,他修了一個精舍很漂亮,我們都去玩過。他算是能幹,八零年他又出家,後來還把他大兒子度到北京雍和宮去出的家,又度他媳婦也去出家。這次我們到五台山,老一輩的,耶,你還活著呐?他今年春節,準備到我們這個地方來,他說,我們兩師兄這麽多年都沒見麵了……”


    方自歸正苦苦思索怎樣把老和尚拉回到“空性”的討論中來,喬雁書的一對夫妻朋友來了,才把老和尚關於他和他師弟的故事打斷。


    夫妻倆也奉上禮物,夫妻倆與老和尚寒暄時,喬雁書對方自歸說:“你好好聽。”


    方自歸道:“我努力在聽。”


    “他有時候不會直接給你答案。”


    “好的,我知道了。”


    夫妻倆與老和尚寒暄完,老和尚接著講:“張家河跑了五個出去,隻有他一個人還活著,那些都沒在了。這幾年,還是安心修福,真正這幾年,不能摻這樣摻那樣,不能在外麵聽那些人吹啊,這個活佛啊,那個活佛啊,去聽那些講座啊,不能去啊。這次五台山能海上師一百二十周年,有個師父好年輕哦,他夢中得到能海上師的法,他才出得家,他是小沙彌。你那個朋友搞貸款,”這時,老和尚對著喬雁書說,“貸嘛,戴到腦袋上是麻煩事情。貸不得。”


    方自歸老覺得老和尚不知所雲,看來一時也無法把老和尚拉回主題,這時老和尚自己把話題跳躍到了關於貸款的問題上,方自歸就覺得這個問題,不應該還是不知所雲,於是本能地問了一個世間法的問題:“他是貸款給別人,還是從別人那裏貸款?”


    “整得傾家蕩產!”老和尚說,“不聽啊,去借別人的高利貸。那是黑窩子,把命保住了還是好的。這些年,再窮不要借高利貸。這些年,要好好生生學佛,能把《楞嚴經》修好了就不錯了。修格魯巴的法,要把四嘉行修好。修好了,跟密,跟顯,顯密圓融。你看能海上師,他又有顯,又有密。他又有佛,又有道。”


    方自歸好奇道:“佛道是沒有矛盾的嗎?”


    老和尚說:“正規佛教同道教都沒有矛盾,都是三教合一的。這些年,多念《普門品》,多念《大悲咒》、《藥師經》。現在外麵邪知邪見很多。這些年,真真,好多問題。”


    這時,來訪的夫妻倆開始發問了,夫妻中的老婆問:“這些問題要怎樣解決呢?”


    老和尚道:“災難啊,瘟疫啊,還不是靠頌《普門品》去解決,頌《藥師經》去解決,念《大悲咒》去解決。”


    夫妻中的老公問:“就每天念這個經是吧?”


    老和尚說:“北京那個元波活佛準備念個大解願經,他要四十萬人才能念那個大解願經,把災難解脫。幾十萬人來消這個災。念藥師經,眾生也得到解脫了,你也得到解脫了。”


    說到這裏,方自歸突然想起班級qq群裏那次關於佛法與科學的討論,忍不住插嘴道:“師父,除了念經以外,您覺得科學可以減少一些災難嗎?”


    老和尚一臉的不屑,“科學?”


    方自歸感覺到了老和尚的態度,弱弱地說:“解決不了災難,能不能減少災難呢?我個人覺得,科學是能夠減少一些災難的。比如醫學——”


    方自歸本來想說,醫學發展了,以前治不好的病,比如天花、鼠疫,現在都有辦法治了;本來想說,如果沒有科學,中國的人均壽命不可能從一九四九年之前的三十五歲提高到現在的七十歲。可方自歸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和尚打斷了。


    “減少?”老和尚道,“這幾年你找得到這些東西不?水陸法會都減少了好多了。早幾年在五台山做一場水陸法會,管二十年,二十年沒有災難。二十年過去,又來做一次水陸法會。真正解決災難,還是要水陸法會,要念水陸供,才解決得了災難。科學,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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