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春聯貼在鑲著玻璃的木窗欞上,“燕舞四時春,雞鳴萬戶曉”,穿著紅色褂子的服務員從窗前走過,古色古香。方自歸叫住了服務員,請她把動也沒動過已經冷掉的菜,拿去廚房熱一下。


    用餐高峰已過,飯店裏的客人明顯少了很多,服務員把桌上的盤子一個個端走了。


    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方自歸突然覺得很餓,然而雲兒好像一點兒也不餓,談興依然正濃。


    “還有我堂弟。如果所有的有錢人都可以娶好多老婆,那像我堂弟這種比較平庸的人,這種沒有錢的窮老師,是不是娶不到老婆了?”


    “你管的範圍可真寬廣。”


    “還有就是,母司的孩子。你覺得他的三個孩子,會幸福嗎?普通人家的孩子可以享受到全然的父愛,他的孩子們,可能一個星期隻能見他一麵,可能一星期隻有一次父親的陪伴。他出差工作那麽忙,他甚至可能一周一次的陪伴都做不到,你不覺得對他的孩子們很不公平嗎?”


    方自歸眨了眨眼睛,“畢竟我是沒當過爹的人……要不你趕緊給我生個孩子,讓我客觀地評估一下。”


    “去!別給我打岔。我覺得,這種情況肯定會對孩子們的心理造成很大的損害,甚至會畸形的。他們的父親有三個老婆,他們長大以後,會對他們的戀愛觀、婚姻觀造成怎樣的影響?我把所有的人,當成我的兄弟姐妹這樣想,我就是看不慣這樣的人。你說我無權過問別人的私生活。不對!有這樣的人存在,跟我是有關係的。他這樣的行為,我覺得跟我是有關係的。”


    “雲兒,你已經說服我了,我站在你這邊,好吧。而且,我向你保證,我無論如何不會討小老婆。”


    “而且你說他的小老婆其實有錢,不缺錢。”


    “隻是他的三老婆不缺錢,她的二老婆沒那麽有錢。”


    “我覺得,一個人她不缺錢,並不代表她不愛錢。我覺得,母司的小老婆們是犧牲了愛情的純度,用物質來填補了。在她們心裏,可能不相信真愛。有很多女人就是這樣想的,嫁個普通男人,他外麵可能也會有花頭,那還不如嫁個有錢的。很多女人是這樣想,但在我心裏,我把這個看得非常重要。”


    “明白了,你反正就是不能接受婚外有花頭,不管是誰。”


    “對!以前我的德國老板說,你願意跟別人分享一塊蛋糕還是獨享一坨大便,我說,我願意獨享一坨大便。”


    這時,兩盤已經熱好的菜端上來了,方自歸驚訝的視線穿過兩盤菜冒出來的熱氣,看著雲兒倔強的嘴唇,發了一聲:“啊?”


    “如果這坨大便他隻愛我一個,我寧願要這坨大便。我可以拿它去養花呀,也挺有營養的。”


    方自歸覺得受到了一定傷害,“你把我當成一坨大便?”


    “哈哈哈,我把你當一塊蛋糕,但是我要獨享你這塊蛋糕,其他的女人想沾邊兒,門都沒有!你這個傻小子。”


    從臭烘烘的大便變成了香噴噴的蛋糕,方自歸又恢複了鎮定,“吃飯了,別說不雅的詞。”


    兩人拿起筷子,開始吃這頓很晚的晚餐。


    “他三老婆不缺錢,可他三老婆還不是接受了他給的生活費。”


    “他三老婆在意的是,其他老婆有的,她也一定要有,倒不是她缺這個生活費。”


    “對呀,還是一種寄生的關係啊。”


    “如果母司碰到什麽事缺錢了,她是可以把她所有的錢都拿出來的。”


    “她碰到過母司缺錢嗎?”


    方自歸咀嚼著嘴裏的水晶蝦仁,心想,根據公司目前的發展勢頭,貌似母司未來不太容易缺錢了。


    “所以這隻是猜想。”


    “她覺得母司給她生活費,代表一種地位。”


    “她這樣的人,不知道要帶壞多少女孩子。丟人。她可以獨立,卻選擇一種寄生關係,真的很丟人。”


    方自歸夾了一根椒鹽排條,放進嘴裏繼續咀嚼。


    雲兒是不給方自歸任何喘息之機的,“母司真的沒有任何困擾嗎?三個老婆,真的那麽幸福嗎?”


    方自歸匆匆忙忙把椒鹽排條咽下去,“哦……也有點困擾的。”


    “什麽困擾?”


    剛端上來的清蒸酒糟鰣魚,方自歸決定完全不動它,因為那玩意兒有刺。現在要隨時回答雲兒的課堂提問,而且有的問題難度還挺大,方自歸覺得,吃魚弄不好要被魚刺卡住喉嚨。方自歸夾了一塊海棠糕塞進嘴裏,“母司說,每年過年的時候就很頭大。”


    “對呀。你看,這樣建立起來的愛情,親情,都是不如普通男人穩固的。”


    方自歸一邊咀嚼海棠糕一邊拚命點頭,隻希望雲兒的課堂提問早點兒結束。


    “除此以外,還有那些困擾?”


    方自歸把海棠糕咽下去,“母司沒事幹也不會老給我說他的困擾啊,我感覺他挺樂在其中的。”


    “沒有困擾是不可能的。說吧,還有哪些困擾?”


    方自歸又夾了一塊海棠糕塞進嘴裏,“有時候老婆們會互相吃醋,特別是他三老婆,作起來也挺頭大的。”


    “對呀。你看,這樣的家庭結構,一定產生很多內部矛盾。”


    方自歸一邊咀嚼海棠糕一邊拚命點頭,隻希望雲兒的課堂提問早點兒結束。


    “還有什麽困擾?”


    方自歸又夾了一塊海棠糕塞進嘴裏,覺得雲兒不斷挖掘母司的困擾有些無聊,決定盡早結束這個話題,“沒別的困擾了。”


    “沒有了嗎?”


    “沒了。”


    誰知雲兒換了個角度,並且改發散式問題為封閉式問題,讓方自歸沒辦法回避問題。雲兒問:“譚悅對這樣的生活滿意嗎?”


    方自歸咀嚼海棠糕,“那當然有點不滿意。不過……要不下次你見到譚悅你親自采訪一下她。”


    “母司如果分一半財產給譚悅,譚悅也不跟他離婚嗎?”


    方自歸繼續咀嚼海棠糕,“應該不會吧。”


    “母司有了小老婆,還不跟大老婆離婚,是不是他舍不得財產被分割?”


    雲兒的封閉式問題連續問了十幾個,方自歸疲於奔命,然後為了方便回答雲兒的問題,又為了把饑腸轆轆的肚子填飽,方自歸一個人把一盤海棠糕都給吃完了。


    最後,方自歸覺得還是要幫兄弟說幾句好話,總結道:“母司就是不要拋棄任何人。你看他帶隊出去玩越野也一樣,不拋棄不放棄。三個女人都想跟著他,那他就都拖著,如果哪個女人說離開他會更幸福,他說他會放手的,不是他舍不得錢。那我覺得,他比那些喜新厭舊的男人,還是有格調一些。你知道,相當多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


    雲兒反駁道:“他也喜新厭舊啊!”


    “有喜新沒有厭舊啊。他不出差的話,一周裏麵每個老婆家住兩天,多少公平?


    雲兒“撲哧”笑了。


    “買車,要麽不買,要買,就每個人都買一輛。”


    雲兒繼續笑。


    “買房,要麽不買,要買,就每個人都買一套。”


    雲兒繼續笑。


    “他沒有因為大老婆年老色衰就虧待她。”


    雲兒笑得差不多了,繼續反駁道:“可是他歸根結底還是在追尋他自己的動物本能。”


    “人本來就是動物的一種。”


    這時,雲兒語重心長地說:“你知道嗎?我看過最感動的一句話就是……就是一個貼子,他們在討論生孩子的問題,有個男生說,我覺得我們已經不是動物啦,不是一定要有自己的基因延續下去,如果我們喜歡孩子,世界上那麽多快餓死的孩子,我們可以去領養啊。他就願意去非洲領養一個孩子。這樣的人,我覺得我好崇拜他。”


    此時,方自歸停止了咀嚼。


    雲兒繼續語重心長地說:“這就是大愛。你去汶川救人,我感覺到,你也是個有大愛的人,所以我才崇拜你,我才深愛你。我希望你把你的大愛繼續下去。”


    方自歸鄭重地點點頭,“所以你才是我的靈魂伴侶。”


    “我是堅定的平權主義者,所以我堅定地反對母司這種人。”


    方自歸有些納悶,“平權主義?西方哲學史裏,好像沒有這個主義啊?”


    “這不是哲學概念。”


    “啥是平權主義?”


    “平權就是男人跟女人平等。”


    “什麽時候出現的這個主義啊?”


    “哈哈哈,我不知道。我呢,是不喜歡那些田園女權的一些觀點,她們的觀點好像不是很進步,挺雙標的,隻代表一部分人利益,沒有關注到普羅大眾,包括底層女人的命運。可能隻是代表了城市精英階層女性的命運,為這部分女人發聲。女權是她們覺得,女性優於男性。平權就是我們都是一樣的。你看,我是不是很客觀?”


    “噢……”


    “我還是環保主義者,反戰主義者,反消費主義者,反拜金主義者。如果每個人內心都能平和一些,這個世界會少多少悲劇?”


    方自歸驚呆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說:“你不是要為我生一堆孩子嘛?你還要搞那麽多主義……你這一生忙得過來嗎?”


    雲兒卻不懼生命的沉重,輕輕一挑眉毛,“切,怎麽忙不過來?能做多少算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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