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偏堂,按照慣例,一個個官吏向一把手縣令王庭問安,也可以說是簽到。


    偏堂中,看到趙飛揚進來,王庭揮了揮手道:“告訴他們,今天不用拜見了,各自去做事吧。”


    偏堂中,除了王庭,還有鄭坤,劉洪,張臨,再加上趙飛揚,都是一縣中權力排在前五的存在。


    “拜見縣令大人!”趙飛揚麵帶危險,拱手一禮道。


    王庭卻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沉默著,鄭坤等人都沉默不已,似笑非笑,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趙飛揚卻不在意,繼續保持著行禮姿態,冷遇是正常的,反正他是武者,又不是純粹的文人,這種姿勢擺一個時辰都沒有問題。


    他倒是要看看誰能堅持得更久……


    幾個呼吸過去,王庭開口說話了。


    “哎,免禮,入座吧。”


    趙飛揚聞言站直身子,從容淡定的坐在右首上位。


    “趙大人,你這次做得可就有些魯莽了。”


    “有人觸犯律法,懲罰是應該的,但處罰力度應該有所分寸。”


    “連陛下有時候都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得罪太過,對大家都沒有好處。”王庭搖了搖頭,批評道。


    “縣令大人說得在理。”


    “靈劍宗弟子可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雖然理論上沒有特權,但要從實際情況出發,靈活變通才是。”


    “趙大人,你年紀輕輕的,思維怎麽這麽僵硬呢?”鄭坤附和道。


    緊接著,張臨,劉洪兩人也先後開口,話裏話外,意思都差不多。


    無非就是暗示,意思意思給外麵看就夠了,盡快放人。


    “各位大人的批評,本官接受了。”


    “靈劍宗的弟子,本官已經放了。”趙飛揚淡淡一笑道。


    放了?


    沒聽說啊,昨晚上還在呢……


    “什麽時候的事情?”鄭坤有些懷疑道。


    “差不多一個時辰前吧。”


    “你沒把他們怎麽樣吧?”


    鄭坤沒想到趙飛揚突然這麽好說話,轉念一想不會下了黑手吧,連忙問道。


    “沒怎麽樣,一點皮外傷都沒有,就是罰了一些錢財而已。”


    “這是具體情況,縣令大人輕過目。”


    趙飛揚從袖中掏出一疊文書,起身遞給王庭,王庭接過來打開一看,眉頭微微跳動。


    豁,認罪了,錯誤全在那些靈劍宗弟子身上,還有這罰的錢財未免有些太多了。


    這小子打了一個時間差啊,不過能逼得那些驕傲的宗門弟子低頭,的確有些本事。


    罷了,木已成舟,靈劍宗弟子終歸是放了,雖然吃了點虧,但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怪不到他們頭上。


    看完後王庭又把文書遞給了鄭坤,趙飛揚也無所謂,縣衙裏的各類文書本基本都要經過鄭坤這個縣丞的手,早晚能夠看到。


    鄭坤看完跟王庭想法差不多,但多了一些遺憾,對方沒有硬頂,說不定靈劍宗會放他一馬……


    兩位縣衙大佬都沒有說什麽,張臨,劉洪自然也不會多說什麽,隻是對趙飛揚多了一些重視。


    對方踩了靈劍宗,但又沒有完全踩,留有餘地。


    懂得變通的年輕人比起死腦筋的年輕人在官場上肯定會混得更開。


    處理完縣衙裏的壓力,趙飛揚就離開了。


    就算後續郡裏再施加壓力也沒什麽,反正人他已經放了,根本沒有著力點。


    官麵上的壓力暫時不用擔心,如今就看靈劍宗那邊主事的反應了。


    ……


    何鴻在周靈等人回宗後也了解到了具體情況,跟王庭等人從文書中得到的官方說辭不同,他了解到的是實情。


    這事情在何鴻看來,不是踩了,但沒完全踩,而是踩了又踩!


    多罰些錢財沒有什麽,量刑本就是有一定彈性的,雖然彈性到了極致,但終歸還是沒有超過,勉強說得過去。


    扒褲子打板子就讓何鴻非常火大了,且不說女弟子,就是對男弟子也是一種侮辱。


    對靈劍宗弟子的侮辱,約等同於對靈劍宗的侮辱,再加上靈劍宗弟子在大庭廣眾被狠揍,被押往縣牢,顏麵丟失不少。


    已經多少年沒有人敢這樣做了?


    必須報複,殺雞儆猴,找回麵子!


    雖然何鴻恨不得立即幹掉趙飛揚,但人過中年,不會輕易被怒火支配,還得等一等消息再做具體決定。


    郡丞那裏的壓力一拳打在了空氣上,付出的代價白費了。


    現在就要看,南安伯那邊的回應了,如果對方接受了靈劍宗的條件,那麽就可以著手運作了。


    縣尉做得稱職沒有關係,無中生有,潑髒水,栽贓陷害就是。


    不管真假,找個借口而已,隻要打通了上麵的關節,就能直接戳脫那小子身上的官衣,到時候就簡單了。


    ……


    南安縣,南安伯府,後院書房內,房內豪華奢侈,書架高大,藏書密集,墨香紙香淡淡,就是書架角落裏灰有些多。


    身著一身青色華服的南安伯鍾承臉色陰晴不定的坐在書架前的紫檀木椅上,身前的紫檀木桌案上放著信紙,眉頭緊縮,似乎有什麽煩心事……


    tnd,趙飛揚這混蛋,字裏行間說得客氣,親近,但暗含的威脅之意他又豈能看不出來?


    還敘舊呢,老子跟你關係有那麽親近嗎?


    還給好處呢,老子看得起你給的那些好處嗎?


    額……那好處的確挺香的,無償幫他刺殺一個人,不死不休。


    不過就算這樣,也止不住他堂堂朝廷伯爵被威脅的火氣,真是豈有此理,這都兩次了!


    他現在火氣很大!


    不過……撕破臉皮又有些得不償失,那小子手中握著的力量不弱……


    身為山鬼組織的前金主,對於山鬼組織的力量還是有譜的,被那個什麽羅網吞並之後,實力更是倍增!


    真要撕破臉皮,憑借他的實力再加強防衛,倒是不懼,但其他人恐怕就隻能待在伯府中了。


    這朝廷的破規矩,要是能夠提兵出封地就好了,老子直接提兵去灌縣滅了那小子!


    想得很美,但也僅僅是想想而已,私兵私自出封地可是大忌,輕易觸碰不得。


    罷了,罷了。


    鍾承無奈的搖了搖頭,決定再挺趙飛揚一次,不過他不能吃虧。


    這次就試試那小子還有羅網的成色,挑選一個難度大的刺殺目標。


    就你了,程玉峰,叫你跟老子作對!


    一念至此,鍾承也不猶豫了,拿出雪白的宣紙,提筆沾墨,開始回信。


    字嘛,也就比曾經的趙飛揚強那麽一點,趙飛揚在縣衙待了一段時間,兩人目前是不分伯仲。


    兩刻鍾後,信寫好了,裝進一個嶄新的信封,蠟油密封,蓋上獨特的鈐記,鍾承看向門外大喊道:“老鄧。”


    “哎,老爺什麽事兒?”


    老鄧推門進來,笑嗬嗬道。


    “這封信送給趙飛揚,另外給靈劍宗的人回話。”


    “就說……嗯……趙飛揚那個小子我是當子侄看待的。”鍾承沉吟了一下,喜笑顏開道。


    都威脅老子了,沾點便宜不過分吧?


    “是,老爺。”


    老鄧接過信封,麻溜的出去辦事了。


    鍾承後背靠在椅子上,雙手分開,呈八字撐在桌子上,麵朝上,嘴角一勾,心裏突然有些美。


    拿程玉峰打壓那小子,再那那小子對付程玉峰,嘿,老子果然是一個天才!


    ……


    鍾承的回信走的是羅網的渠道,也就是以前山鬼組織改進後傳遞網絡,傳遞速度很快,兩天不到就到了趙飛揚手中。


    這兩天靈劍宗本沒有什麽動靜,靈劍宗弟子被處罰的消息也傳了出去,使得趙飛揚的威望愈加高了。


    收到回信時,趙飛揚剛剛下衙回家。


    換下官袍,穿上一身墨黑色常服,坐在前院正廳,喝了口茶,準備開飯的間隙,趙飛揚打開了鈐記完整的信封,抽出信紙,看了起來。


    豁,臉皮夠厚的,敘舊就敘舊吧,老子還矮了一輩兒……


    罷了,看著態度,事情已成,也就懶得計較了。


    刺殺程玉峰?


    這家夥沒記錯的話是蜀郡程家嫡係弟子,蜀郡郡丞吧?


    對了,好像還是鄭坤在郡裏的後台。


    趙飛揚來灌縣也有一段時間了,自己從官場了解,羅網搜集情報,縣衙中排得上號那官員在郡裏有什麽後台,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還真不客氣啊。


    程家在蜀郡那是有名的世家豪強,家中弟子從政,從商,從軍,從宗門,影響力很大,是真正上檔次的世家豪強!


    灌縣的鄭家,劉家,張家其實隻是最低等級的世家豪強,跟程家比起來不是一個量級的。


    要刺殺這樣的人物,自然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事情。


    不過沒關係,羅網從不挑食,低級人物由低級殺手完成,高級人物由高級殺手完成,他相信羅網的專業性。


    畢竟在秦時中,六國以及秦國頂級權貴,軍方名將,諸子百家的重要人物,哪個沒下手過?


    一個郡丞,灑灑水啦。


    “來人。”


    趙飛揚將信裝回,輕喝道。


    “大人!”


    一位麵色冷峻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正廳中,單膝跪地,抱拳一禮道。


    “將信送到掩日那裏,讓他開始謀劃,不過要等到我的命令再動手。”


    “蓉城的人手暫時不要撤回來了,讓他們打探相關情報。”


    趙飛揚兩指夾著信封輕輕一甩,淡淡的吩咐道。


    “是,大人。”


    接過信封,這名羅網殺手立即消失不見,隱遁進夜色之中。


    “該幹飯了。”


    “今天大司命沒回來,養眼程度下降了一點。”


    “不過單獨兩人,感情也更容易培養一些。”


    自言自語的嘀咕著,趙飛揚起身向飯廳走去,心中有些感慨。


    可惜了,有些事情,女下屬不會百分之百的服從,不然就有福了。


    不說愛情,起碼要好感度達標才行。


    其實,他趙飛揚已經過了追逐愛情的年紀啊,心態佛係,順其自然就好。


    比起愛情,資助貧困小姐姐,多省事?


    勾欄聽曲,他還沒有去過呢,找個時間體驗一下。


    追逐他的權勢和金錢也行,你情我願,心中明白,也挺不錯的。


    ……


    靈劍宗的渠道不比羅網的慢,基本上趙飛揚得到消息,何鴻也得到了消息。


    戲院雅間之中,隻要有空,每晚都要來聽戲的老戲迷何鴻看完信,手中內息爆發,將信封信紙攪了個粉碎,臉色陰沉,如同一座擠壓的火山。


    真是幹啥啥不順,人是出來,其他目的都沒有達到,好氣啊!


    馬執事見狀不敢開口,過了一會兒見何鴻臉色恢複了平靜,才小心翼翼道:“大人,沒有關係,隻要我們做得幹淨,神鷹衛都不一定查得出來。”


    “而且如果我們不下死手,就算查出來了,我們也完全能夠承受得住。”


    “直接廢了那小子的手筋腳筋怎麽樣?”


    “就算能夠接好,手無縛雞之力,比尋常女人力氣還小,他還有什麽臉麵和能力坐在縣尉的位子上?”


    何鴻聞言詫異的看了馬執事一眼,你這辦法挺毒啊,簡直是殺人誅心!


    有些心動,但何鴻想了想還是搖頭道:“暗中進行肉身打擊那是最後不得已的手段,輕易動用不得。”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不會算了吧?”馬執事小心翼翼道。


    “怎麽可能算了?”


    “我靈劍宗的臉麵被他踩了又踩,就算他有些勢力,有些背景也不能算了。”


    “他不是縣尉嘛,武功肯定很了得吧?”


    “嗬嗬……直接派人向他挑戰,切磋一下武藝。”


    馬執事聞言眼睛一亮,讚歎道:“大人,高明啊。”


    “這是陽謀。”


    “他若是不答應,麵子上肯定過不去;他若是答應,擂台之上完全可以狠狠教訓他一頓。”


    何鴻撫須笑道:“說對了一些,但考慮得還不夠完善,那小子要是不要麵子怎麽辦?”


    “所以要把他高高架起來,讓他不要麵子都不行!”


    “派人去縣中好好編一些故事,好好宣傳一下那小子的高明武功,俠義仁心。”


    “前者為重,後者為次,幾句話帶過就行,不要弄巧成拙真給那小子增加名望了。”


    “等到把那小子架起來,再去派人挑戰,不,切磋。”


    “要是還不答應,趁機派人好好摸黑,髒水一直潑,最好一路給他潑到蓉城去。”


    “官聲敗壞,直接斷了他的仕途!”


    “要是答應了,直接在全縣人麵前打一場,狠揍他一頓!”


    馬執事聞言一臉敬佩道:“大人還是大人,屬下怎麽就想不到呢?”


    其實,馬執事想到了,但故意沒有說出來,一是不能搶頂頭上司的風頭。


    上司的為人,他很清楚,下屬優秀可以,但不能比他優秀,否則就等著被打壓吧。


    二是規避風險,辦法不是他想的,萬一出了差池,怪不到他頭上。


    他也就不會被拿出去背鍋……


    “你已經想得不錯了,以前倒沒發現,現在眾多執事中,本大人最看好你。”


    “好好做事,虧待不了你。”


    “下去安排吧。”何鴻笑道。


    馬執事聞言微微一愣,隨後一臉激動的表態道:“屬下以後唯大人之命事從!”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馬執事表情轉換,那叫一個自然,絕對的老戲骨了。


    何鴻滿意的點了點頭,擺了擺手。


    馬執事恭敬的退出房門,臉色很快就平靜下來,雅間中隱隱約約的戲腔聲響起。


    虧待不了我?


    大丈夫豈能鬱鬱久居人下?


    他也是打通奇經八脈的劍道高手,隻是實力和潛力比起何鴻弱了不少。


    取得信任,積蓄實力,聯絡各方,伺機而動,未來不是沒有機會逆襲!


    八方執事又不是沒有被取代過的例子……


    大人之稱受得心安理得,別以為自己跟長老一樣啊。


    ……


    靈劍宗的架構有些問題,八方執事與普通執事都有執事之名,但普通執事卻要稱呼八方執事為大人,地位相差太大。


    沒有打通奇經八脈的也就罷了,打通了奇經八脈的普通執事與八方執事的實力差距並不是可望不可及。


    這讓那些實力不俗的執事如何甘心?


    暗流湧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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