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想到,與妖族的第二場比武會以這般戲劇的方式上演,但這已經不重要,當最終的結果呈現出來,沉悶壓抑的人群發出熱烈的歡呼。


    看台上,朝廷眾人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如釋重負,不少官員露出笑容,揚眉吐氣。


    妖族一方,有人將昏倒的九命貓妖抬了回去,知姬靜沒有糾纏什麽,幹脆利落承認失敗,隨後,使團返回驛館。


    隻是臨走的時候,深深看了齊平一眼。


    第二場結束,人群興高采烈地散去,有人甚至小跑著,急不可耐地,想要將目睹的一切分享出去。


    ……


    城內,一座酒樓中。


    氣氛有些沉悶而緊張,食客們緊張地等待著,往日的熱鬧全然不見。


    因為是冬日,也不好開窗,他們沒法第一時間看見街上的動靜,便隻好等。


    “這個時辰,第二場應該結束了吧。”一名酒客憂慮地。


    同桌的人捏著酒盅,擔憂道:“不知道這一場如何。”


    “肯定是陳將軍勝了吧,昨日本就輸的古怪,聽聞那道門女修士腦子有疾,恰好犯病了,這才失手,陳將軍乃書院天驕,昔年在京都桃川河青樓窯子裏,也是響當當的存在……”


    一名清瘦的文人一副憶往昔的神情。


    應者寥寥。


    陳伏容活躍的時間在好幾年前了,但一無詩才,二無報紙助力,名氣並不很大,假使有,也不是什麽好名聲。


    有了昨日的失敗,饒是驕傲的京都百姓,也有點心中打鼓了。


    這時候,突然,樓梯上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一道身影臉龐漲紅,急促喘息著跑上來。


    “書生回來了!結果如何?”


    酒客們精神一震。


    書生卻沒急著回答,而是凍得打了個寒戰:“小二,上酒……”


    “喝我的!”一名漢子一把將他拽過去,按在凳子上,遞上燒酒,催促道:“快!是陳將軍贏了,還是那妖怪……”


    書生仰起脖子,一口飲盡,抹了把嘴角,這才勾起笑容:“這一場,妖族輸了。”


    樓內,登時一片歡笑聲。


    “好!陳將軍威武,我什麽來著。”


    “陳將軍真乃我大涼英雄,當浮一大白!”


    “快,陳將軍如何勝的?”


    酒客們催促。


    書生卻搖了搖頭,慢條斯理道:“我隻妖族敗了,卻沒,是陳將軍贏了。”


    什麽?酒客們眾臉懵逼,理解不了這個邏輯,一人道:“難道比武的不是陳將軍?是別人?”


    “書生,莫要賣關子!快些個明白,你好了,吃食本少爺請了。”一名富商年輕人。


    書生微微一笑,這才道:“比武的是陳將軍,但又不隻是他,真正贏下這一場的,乃是鎮撫司齊平,齊千戶……”


    接著,他便將陳伏容如何開大,妖族如何卑鄙無恥,場外支援,關鍵時刻,齊平如何出手,與妖族強者“鬥法”的經過添油加醋吹噓了一遍。


    隻聽得在場酒客熱血沸騰,叫好連連,興奮的巴掌都拍紅了。


    “齊公子竟還有這等本領。”


    一名老翁搖頭,歎息:“隻可惜,齊公子修為不夠,隻能在場下指點,否則,他若上台,第一場豈會輸掉?”


    “就是就是。”


    酒客們為齊平不能登台而憤憤不平。


    ……


    皇宮,坤寧宮。


    皇後今日並未前往,而是留在了宮內,中午的時候,結束了課程的太子來這邊用膳。


    母子二人坐在圓桌上,端莊溫婉,一張鵝蛋臉貴氣襲人的皇後歎了口氣,沒有胃口。


    臉蛋圓潤,氣質溫和的小正太看了眼她:“母後怎麽不吃?”


    皇後搖頭,擔心道:“不知今日比武結果,如何吃得下。”


    太子也想看比武,但皇帝並未允許,這讓他很失望,昨日大宮女與他了比武的事,年紀尚小的他同樣擔心。


    這會正要出聲安慰,突然,就聽到門外傳來爽朗笑聲。


    皇後愣了下,心想陛下怎麽來了,能夠不經過通報,徑直入院的男人,隻有皇帝。


    果不其然,隻見一襲明黃龍袍由遠及近,皇帝臉上掛著笑容:“午膳備好了啊,朕餓了,正好在這裏吃一口。”


    “父皇。”太子從小凳子上下來,規規矩矩行禮。


    皇帝摸了摸他的頭。


    皇後驚訝道:“比武勝了?”


    皇帝點頭,旁邊跟隨的近侍也笑容滿麵的:“今兒雖有些波折,但朝廷贏了,而且,是贏了兩次。”


    太子疑惑抬頭,不明白為何會是兩次,難不成一起比了。


    等近侍解釋完畢,小正太已經完全聽呆了,眼睛亮亮的,先生……竟是先生……


    齊平勝過了知姬靜……皇後乃後宮之主,自然不是見識短淺之輩,也是驚訝不已。


    皇帝吃著東西,這會也冷靜下來:


    “勝的很險,而且知姬靜雖是神隱,但並不擅長戰技招法,且缺乏準備,以弱攻強,輸給齊平並不意外。”


    他還是看的很明白的,這場比較嚴格意義上,並不公平,齊平提早準備了太多,而知姬靜擅長的領域也不在此。


    就像比作詩,恐怕神聖領域也贏不過齊平,這沒有任何意義。


    但……贏了就是贏了,非但如此,妖族還丟了好大一個顏麵,本就是違規在先,這樣還敗了,而且一個神隱輸給了帝國一名千戶……


    實在提振士氣。


    皇後也很高興,但她很快又皺起了眉頭:“今日勝了自是好的,可明日……”


    皇帝聞言,也沉默下來。


    是啊,還有一場呢,按照最早的“賽馬策略”,朝廷本該穩贏前兩場,最後一局可以接受輸掉。


    但實際上,第一場發生意外,第二場,也是勉強獲勝。


    明日,將由秦關對決妖族最強的神通麒麟,勝算如何?不隻是他,朝野上下,其實都缺乏信心。


    隻是沒有表露出來。


    太子本想請父皇多讓齊平去東宮幾次,但看到皇帝臉色,便不敢了。


    “秦關呢。”皇帝突然問。


    旁邊,近侍道:“上午比武結束後,隨道院的人走了。陛下要傳喚他嗎?”


    “……不必了。”


    ……


    ……


    道院。


    正午時分,金色的陽光將整片建築映照的亮閃閃的。


    丹鼎部附近的小院中,堂內擺上了矮桌,小師弟領著幾名外門弟子,端著熱騰騰的菜飯,走進屋來:“來了來了。”


    桌旁,齊平被魚璿機強行安排在主位上,眼見上菜,東方流雲笑眯眯地給他倒了一杯酒:“齊師弟,我敬你。”


    “師兄太客氣了……”齊平受寵若驚。


    左手邊,盤膝坐著魚璿機,女道人一臉與有榮焉的樣子,回來的路上笑容都沒消失過。


    也是她強行將齊平要了過來,自己這個蠢徒弟太過失禮,竟與使團為難,實在不該,回去訓斥一番……恩,當然的是反話。


    “少裝出那一副卑微樣子,讓你喝就喝!”女道人一巴掌拍在齊平肩膀上,險些將他拍個趔趄。


    右手邊,陳伏容也笑道:“齊兄當飲第一杯。”


    他臉色有些發白,透著一股子腎虛的勁兒……


    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了,結束比武後,禾笙為他進行了醫治,加之神通境強大的恢複力,起碼外表上沒缺胳膊斷腿,當然……內傷還需要時間休養。


    按理,他是該回書院慶祝的,但見齊平來了道院,便也跟了過來。


    他身旁,盤膝坐著深棕膚色,沉默寡言的秦關,這時候也點了點頭。


    作為武癡,對齊平真正產生了認可。


    齊平笑著擺手:“陳師兄笑了,比武是你拿命拚的,我隻是動了動嘴皮子,哪敢居功。”


    陳伏容搖頭,正色道:


    “梅宴上你下過兵棋,當知戰場上,若是獲得一場勝利,底下的士卒當然是英雄,但若功勞,還是指揮的將軍大,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咱們且不後麵那些,單是第一招,若不是你給的方法,我可能直接會落入劣勢,就沒有今日的勝。”


    齊平搖頭道:


    “其實知姬靜最後還是有機會贏的,隻要她豁出去,不計代價……貓妖是可以豁出去性命的……”


    隻有他知道,知姬靜最後閉上了嘴巴,不是認輸,而是再繼續下去,九命貓妖就會付出巨大的代價。


    “起來,那老女人突然參與進來,好像就是不想貓妖出事。”魚璿機回想了下,滴咕道。


    原本,知姬靜是沒有開口的,是齊平出招,威脅到了貓妖的生死,知姬靜才選擇接戰。


    但也可以理解,畢竟她是“鴿派”,沒道理為了“鷹派”搞出的事,犧牲妖族一員大將。


    “好了,不這個,”吃喝慶祝了片刻,齊平止住話題,正色道:


    “今日雖僥幸獲勝,但三場比武,還沒結束,如今一勝一負,最後一場卻還沒分出。按照計劃,明日秦將軍對戰玉麒麟,可有勝算?”


    著,他望向沉默寡言的武癡青年。


    秦關頭發用布帶係在腦後,這會,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他想了想,:“不知道。”


    三名天驕,各有風格。


    花然是那種指天罵地類型的,任何敵人在她眼中都是渣渣,別問,問就是幹,平推,碾壓……


    陳伏容嘴上吹的牛轟轟,但心中是警惕的。


    秦關是那種有一一,不作假的性格,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麒麟一族,太少,我沒打過。”秦關解釋。


    魚璿機聞言點頭,道:


    “麒麟這一族,據上古時候也是極厲害的,但後來凋零了,在妖族中,數量極少,幾乎很難是一‘族’,但因其血脈緣故,地位又很高,曆史上,其與人交手的次數也很少有,這玉麒麟更是幾乎沒在外頭露麵過。”


    不靠譜的女道人給予了高度肯定。


    陳伏容也道:


    “魚長老的沒錯,這玉麒麟實力的確不好,但肯定很強,起碼不會比九命弱。我北方軍探子收集過妖族情報,證明了這點。”


    這樣啊……齊平皺起眉頭。


    情況很不妙啊。


    這玉麒麟一聽就是個秘密武器類型的人物,本身來頭嚇人,又被妖族寄予厚望地放在最後。


    朝廷內部,也將其視為神通境妖族中,最強的一個。


    關鍵在於,缺乏情報,齊平在腦海中搜集了下,發現書院中對麒麟一族的記載,也極少。


    一來是其露麵本就少,二來,是與之戰鬥過的,大多沒法活著回來,自然也無法匯總成書。


    流傳下來。


    “書院裏相關的記載也不多,隻麒麟一族有多種‘形態’,但具體如何,卻未詳述。”齊平遲疑道:


    “這樣的話,我沒辦法針對性進行布置。”


    對貓妖與陳伏容的對決進行模擬,是基於曆史上,有大量對貓妖的記載。


    而且,貓妖本身練習戰技,可以近似理解為人類武道大師,而書院中,最不缺的就是這類典籍。


    兩位武道高手對決,彼此的招法一定程度是可以預測的,畢竟同樣情況下,必然會選最優解。


    但麒麟的情況就是個黑箱……這意味,齊平的“戰術指導”無法發揮作用。


    而且,幾人沒的是,秦關雖天賦異稟,以武夫身份入神通,乃涼國獨一份的猛人。


    但……武夫,終究是武夫。


    應戰手段貴乏。


    在軍陣中,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猛將,可麵對手段莫測的麒麟,很容易陷入被動挨打的境地。


    他,本就是三人中綜合勢力最弱的一個。


    勝算渺茫。


    想到這點,眾人突然都沒胃口了,席間沉悶起來。


    秦關一言不發,隻是極為認真地咀嚼著每一粒米,力圖將餐飯的營養全部吸收,不浪費分毫,就像他走路時候一樣,永遠不會浪費絲毫的氣力。


    些無意義的話,發些無用的愁,同樣是浪費力氣的一種。


    很奇怪,他分明天生神力,卻又恰恰是最不願浪費力氣的人。


    等吃到足夠提供養分,又不會導致昏沉的飯量,秦關放下碗快,起身:“我去修煉了。”


    完,扭頭離開了院子。


    對他而言,每時每刻都是修行,也正是這種非人的苦修,才能讓他以武夫的身份,踏入頂級神通陣列。


    齊平看了眼秦關離開的背影,忽然看向東方流雲:“京都沒有比秦關更適合的嗎?”


    東方流雲明白了他的意思,搖頭:


    “如果你是頂級神通,肯定是有的,道院、書院都有,但你要知道,境界不代表戰力。”


    他解釋:“陛下為什麽要從外頭召回人來?因為這些人一直在外磨礪,與人交戰,而京都裏的神通……太安逸了。”


    齊平懂了。


    他再次想起了去越州前,杜元春的話,京都這個地方太安全了,這對修行者而言,未必是好事。


    整日廝殺,在生死間行走的,與在京都這個花花世界享福的,也許境界彷佛,但若是生死相搏,結果不會有懸念。


    “這樣的話……就麻煩了啊。”齊平皺眉。


    ……


    院外,秦關離開後,並未走向自己的院子,而是沒有絲毫猶豫,朝道院外走去。


    “秦將軍,你要去哪?需要幫忙嗎?”一名道門弟子看見他,問道。


    秦關搖搖頭,一言不發,繼續前行,很快出了道院,朝城外走去。


    他有把握勝過麒麟嗎?


    沒有。


    那麽,就想辦法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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