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老太太生了氣,將筷子摔在桌子上。江詠慈覺得氣氛不妙趕緊把自己的筷子雙手奉上,堵住了老太太剛要開口責怪的話。


    “奶奶……”她哄道。


    “你說說他神氣個什麽?‘


    “政委要是都不神氣的話,那誰還能神氣的起來啊~“趁著老太太變臉色之前,她趕緊又補充道:“況且罰的也不重,檢討書外加跑圈要不了多少體力的。”


    江詠慈這話說的也沒錯,好歹也是從小到大在軍區大院裏長大的孩子,別的不說,但是這身體素質是頂尖的強,個個耐操的很。


    別說是罰跑圈,要是在來一組體力訓練都不是問題。


    聽她這麽說,程老太太才消了些火,她又看到江詠慈碗碟裏都是空空的,幹淨的筷子都給了自己,起身就要給她重拿一副筷子。


    “不用!我用奶奶這一副就行。”


    她沒那麽多講究,直接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就放在了碟子裏。


    這頓飯倒也吃得風平浪靜,江詠慈吃完飯後陪程老太太聊了聊天就跟著程國靖去了書房。


    “不想回來?”


    程國靖話一說出口,江詠慈就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情況危急,程叔叔你知道的,我是個醫生。”她站在程國靖麵前,神色端正的回複。


    程國坐在辦公椅上,手撐著書桌表情有些凝重。


    他直直的望著江詠慈,半晌沒開口,過了一會兒說道:“你啊……和程野一個樣子,強!”


    “那我當您是誇我了?”


    “又強又貧!”程國靖臉色鐵青,語氣又氣又急。


    等到下午的時候,邵子揚才姍姍來遲。可能是剛從訓練場回來,身上全都是汗,頭發也是濕漉漉的。


    “政委!”他跑到二人麵前,敬禮。


    “跑完了?”


    “是!”


    程國靖眼神掃了一眼麵前的男人,確定把人折騰的夠嗆才滿意的點點頭。


    “收拾一下,和我們走一趟。”


    程國靖帶他們去的地方是墓園,掛著軍牌的轎車開到大院的哪一處都顯得格外招搖。


    江詠慈坐在後排和邵子揚並肩,目光卻是定向車窗外的遠處。


    大院裏林蔭成道,天空都比城區湛藍許多,遠遠望去,一綹綹不成形的雲霧像是江詠慈抓不住的思緒飄向遠處。


    在她記憶裏,程野幾乎就沒坐上過這輛車,起初她才來大院的時候還以為程野隻是單純的和他爸關係不好,後麵才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麽簡單。


    程野後麵告訴她,他從來你坐上那輛車的原因是因為他厭惡程國靖這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姿態。


    雖然用這三個字形容他爸顯然不大合適,但腳不沾地半日,身子畏風,畏雨又畏陽,這不是古時候的官老爺又是什麽。


    她記得那是個夏日的晚上,自己和程野也是像今天她和邵子揚一樣,並排坐到家屬樓的樓頂上。


    江詠慈當時第一個不同意從他身邊站了起來,大聲反駁他:“瞎說!我爸說了,程叔叔是個大英雄,身上的傷口都是衛國的勳章。”


    程野不服氣,也站了起來:“我也會成為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但絕對不會是他那樣!”


    “那是哪樣?”


    “我要把中國的旗幟插進珠穆朗瑪峰的山頂上,我不是第一人卻也不是最後一個!我要讓紅星閃耀整個華夏!”


    兒時的承諾成了真,程野也如願一生為國,以身殉國。將男兒剛毅的軀體埋葬在白雪皚皚的山體下。


    “到了,政委。”勤務兵將車停泊到了墓園的停車場。


    邵子揚先下了車,繞有風度的走到江詠慈車身一側為她開了車門。


    江詠慈見慣了他兒時的德行,突然看見邵子揚這副紳士的模樣,眼神有些戲謔的打量著他。


    “不錯啊,還挺有風度。”


    “……”


    “說話呀~”


    “你下不下,需要我把你拽起來還是直接給你拖下去。”邵子揚忍無可忍,單手拉住車門咬牙切齒的說。


    又把人惹急了


    江詠慈笑顏如花,單腿先邁下,等踩實了地麵才微微低頭從拿著手提包從車裏下來。


    花籃,烈酒,好菜。


    一樣沒落下


    程國靖為程野選了個好位置,墓碑麵朝暖陽,懷抱群山,光是踏上這一片的墓地,江詠慈就覺得周身都有些暖洋洋的。


    “子揚,你給程野把酒滿上。”程國靖扭頭對邵子揚吩咐道。


    “是”


    “小慈…”


    “我知道的,程叔叔。”不用多說,她就將手捧的薑花獻到了墓前。


    一寸大小的陶瓷照片印刻著少年的模樣。


    男孩眉目劍星,鼻梁硬挺,一雙眼睛因為臉上掛著笑而微微眯起,露出的牙齒光潔整齊連帶著嘴角漾起的小小括弧都青澀稚嫩。


    邵子揚立正站好,先是對程野敬上軍禮然後又將擱置在地麵的烈酒舉起,又灑出。


    “野哥,好久不見。”


    很簡單的問候,好像那些離別從來不存在一樣。


    沉默半晌,程國靖拍了拍江詠慈的肩膀。


    “子揚”


    “是!”


    “是什麽是!跟我走。”


    最後的最後隻剩下江詠慈一個人,很安靜的站在墓碑之前。


    她的目光久久的沒從少年的臉龐挪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終究還是低下了頭。


    單膝跪地,掌心撫上冰冷的墓碑,一寸一寸帶著萬分珍重。


    “該怎麽開口呢,來的時候我想了很久……”她的指尖尤為滾燙,與少年閃耀的眼睛擦過。


    “比如…”她說不下去了,哽咽了好久。


    “今天天氣不錯。”


    “你呢,有沒有想過我?”


    ……


    “好吧,是我想你了,我認輸。”江詠慈眼睛通紅,頹廢又脆弱。


    她的唇貼在墓碑鐫刻著的燙金字跡上,嘴唇微動,對著少年輕輕呢喃。


    微風吹過,帶走了那些還未訴說的寂寞。


    下山的棧道又長又遠,江詠慈遠遠的回頭望,光影柔和男孩的模樣恍惚之間和那個遠在大洋彼岸的男人重合。


    沉默的像大理石鐫刻的雕塑。


    臨別之時,江詠慈對程野說:


    “小野,倘若世界真的有輪回,解楊……會不會是我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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