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紹宸徹夜未歸,許重熙倒也落得個自在。


    翌日,一覺醒來倒是聽柳嬤嬤戰戰兢兢的說,榮軒王在外頭幸了個醉春樓的清倌兒,今兒也就不陪她歸寧了。


    是了,按照婚俗習俗,結婚三天,新娘便要偕同新郎一起回娘家。


    此為婚事的最後一項儀式,代表著女兒不忘父母養育之恩賜,也象征著女婿感謝嶽父母,及新婚夫婦恩愛和美。


    一般,女家皆設宴款待,新女婿入席上座,由女族尊長陪飲。女親家廣設華宴,款待新婿,即為回門宴。


    可是,她本就不稀得榮軒王陪她歸寧,更何況是回自己母家,他去不去又有什麽關係。


    許家除了許依華皆等在門口,等待迎接榮軒王與王妃。


    等來的隻有衣著華麗,梳起了婦人發髻的許重熙。


    本以為阿爹會問她為何榮軒王沒有來,誰料阿爹隻是熱淚盈眶的看著她,什麽都沒說,把人迎回了許府。


    “請阿爹,阿娘福安。”


    “王妃,這可使不得。”


    古者女子出嫁曰歸,移天事夫。


    隔牆有耳,何蓮月也是怕王妃給他們請安的事傳出去,壞了皇室規矩,忙阻止道。


    “熙兒,嫁過去可有受委屈?”


    “熙兒,在王府可有不適應之處?”


    “熙兒,你吃穿用度上可是足夠?”


    “熙兒……”


    許昇還欲接著問下去,卻被許重熙打斷了。


    “阿爹,我很好。”


    “阿爹知道,你怪我去求陛下把你許配給榮軒王,可你信阿爹,阿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爹,你可知,榮軒王於我,非良人?”


    “阿爹知道。”


    “那我便不怪阿爹了,熙兒知道,我阿爹,素來甚為疼愛我,斷不會將我嫁給一個並非良人的人。而現在讓我嫁了,必定是天大的事讓我阿爹不得不把我嫁出去。”


    “熙兒,為父有愧於你。”


    “阿姐呢?她,還是閉門不出嗎?”


    許昇並不知道許重熙和徐紹宸在成親前的交易,自然不知道其中變故。


    “華兒與皇室無緣,是命。你入了皇室,亦是命。為父一生安穩,唯獨今年諸事不順。”


    “事在人為,女兒不認宿命。”


    “答應阿爹,無論如何,保住一條性命。任何事,都可從長計議。”


    “孩兒知道了,我先去看看阿姐。”


    許依華閨房門緊閉,輕敲幾聲,無人回應。


    回應她的,隻有婉轉低沉的古箏聲。


    許重熙知道,她在裏麵。


    許重熙還是輕喚了一聲‘阿姐’,許依華依舊是默不作聲,她心裏便越發不是滋味兒。


    像小時候一樣,許重熙坐在了許依華閨房門口的台階上,隻是如今多了幾分無力感和頹喪。


    她知道,阿姐不會再原諒她了。


    “進來吧,外頭台階涼。”


    冷不丁的,許依華突然說了句。


    聞言,許重熙推門而入,頗為激動的喊了句:“阿姐!”


    幾日不見,阿姐的身形,真是清減了不少。


    款款起身,微微屈膝,手抬起,瞧著是要行禮。


    許重熙忙攔住許依華行禮的手,“阿姐,你莫要向我行禮。”


    許依華抬眸,對上許重熙認真的眼神。


    許重熙不由得渾身一顫,有些淡淡的驚慌。


    阿姐的眼神,好生疏離。


    許重熙默默收回了手,站在許依華對麵,委屈的樣子,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許依華行萬福禮,舉臂與肩齊,兩手當胸前,頭微低,同時微微屈膝,稍停頓禮閉,恢複立容。


    “民女許依華,拜見榮軒王王妃。”


    “阿姐,我知道你怪我,恨我。可我也不知道,事情怎會到了這個境地。”


    “民女怎敢怪罪於王妃?千錯萬錯都是民女的錯,王妃不會有錯。”


    言語中的責怪,讓許重熙更加自責。


    “阿姐,榮軒王陰狠,心有城府,絕非你之良人。”


    “我名聲受損便罷了,你還要在我麵前肆意詆毀榮軒王,好讓我死了心不成?”


    許依華已是被衝昏了頭腦,連自己這個親妹妹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也對,為何要聽信她的話呢?


    若不是自己,阿姐又怎會從滿心歡喜,變成了現在這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許重熙愧疚的不成樣子,末了,隻得說:“阿姐歇息吧,我走了,不再叨擾你了。”


    素指繞弄繡帕,我不怪你,許依華卻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到了嘴邊的,竟是:“昨夜星辰已逝,滿眼青山已遠。過去的便過去吧,總要重新開始的,不是嗎?”


    給許重熙的感覺,卻是無一點的放下之意。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姐妹間,終是回不去了。


    臉頰滑過一顆冰涼,也是奇怪,許重熙踏出許依華閨房門後,竟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倒是遮蓋住了臉上的淚水。


    不容易被人察覺此刻的淚流,算是留了她作為王妃,在許府的最後一點體麵。


    回了王府,迎麵碰上了徐紹宸從內殿出來。


    視若無睹,繞道而行。跟躲瘟神似的,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王妃,連給夫君行禮都不會嗎?”


    “不行禮,你會奈我何?”


    “本王奈何不了你,你又何必這麽大的脾氣?”


    “你我之間的恩恩怨怨,彼此心裏都清楚。無論我那般不敬你,都是你自找的。”


    許重熙憤怒氣盛,目光如炬。


    “王妃怎會如此記仇?”


    “此仇不報,吾寢食難安。”


    將屈辱與惱怒壓在心底?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忘記被算計的種種?


    許重熙可從來都沒有這麽好的度量。


    徐紹宸啞然失笑,“你區區一個婦人,身無武功,手無寸鐵還出身平庸,不過是個從三品的官家女子,還能廢了本王的王府不成?”


    “我不要你的王府,我要讓你萬劫不複。”


    “行,本王等你,等你有這麽一天。對了,我將昨個幸的清倌兒帶到王府裏了,你身為主母,可要好好安置本王的侍妾,好生照料著。”


    “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去,我可沒這個閑心思,替你處理什麽家務事。”


    “你不也是本王的女人嗎?”


    攬許重熙腰入懷中,楚腰衛鬢,軟玉溫香,靡顏膩理,膚如凝脂,讓徐紹宸不禁想起新婚那夜的溫存。


    情動之時,意亂情迷,光天化日之下,手也不安分了起來,幸得許重熙猛地一巴掌打在下頜上清醒了些,才想起自己還有公務在身。


    走出王府,還是沒想通,怎麽就突然那般了,皇室規矩都在一時間拋之腦後。


    倒也難怪《長恨歌》裏寫: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同許重熙的房事上,本以為自己能做到淺嚐輒止,如今倒是食髓知味,甘之如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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