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華殿。左偏殿。


    沈夜坐在書桌前,將已經經由內閣大學士票擬、司禮監秉筆太監批紅的奏折一一翻閱審核,最後蓋上印璽。


    (票擬:明製,指奏章送呈皇帝批示以前,由內閣大學士把批閱建議寫在紙上並貼在奏疏對麵上以進呈。)


    (批紅:明製,群臣奏進文書,由皇帝親批數本,其餘由司禮監官,即司禮監秉筆太監按閣票所擬字樣照錄,或奉旨更改,用朱筆批之,稱“批紅”。)


    他既是東廠督主,也兼任司禮監掌印太監。


    要知道,司禮監掌印太監乃是十二監中最具權勢的職位,甚至有“內相”之稱;在司禮監中,掌印太監的權位也在秉筆太監之上——


    其中的道理是很容易理解的,縱使你筆下千言萬言,隻要我不給你蓋章,那不論你寫了多少,寫得多好,也不過是廢話一篇,廢紙一張——沒屁用。


    這也沒辦法,管公章的,就是這麽流氓。


    所以,說沈督主是權勢滔天、傾倒朝野,那是一點都沒誇張。


    “喂,你幹什麽?!”


    左偏殿門口執勤的太監攔住了一個滿臉是汗的小太監,


    “急慌慌地往哪裏闖呢?這兒是你亂闖的地方麽?當心你的腦袋!”


    “好公公,煩請跟督主通報一聲,奴婢是瑤華殿的小福子——”小太監連忙抱著拳央告起來,“沈督主一定會見奴婢的……”


    殿內突然傳來了沈夜清冷低沉的聲音:


    “放他進來。”


    “嘿嘿,嘿嘿,多謝公公,多謝公公,改日奴婢請您喝酒!”


    小福子又笑嘻嘻地衝著守門的一通打拱作揖,這才進了左偏殿。


    剛進內殿,小福子便覺得這殿內寒氣逼人,比外頭還要冷上幾分,他剛剛奔跑過來,出了一身熱汗,到了殿內便忍不住打起了冷戰。


    殿裏燃著一種價值連城的香料,名叫龍腦香,他隻有幸在禦前聞過一次,便再也忘不掉;作為一個下人,他隻知道,那是金子燃燒的味道。


    雖然把他叫了進來,可沈夜並沒有看他,隻是依舊專注於手中的文書。


    他的脊背挺拔,腦袋微微前傾,薄唇抿起,側臉俊美得近乎妖冶,在香爐嫋嫋煙霧的襯托下,宛若謫仙。


    不愧是沈督主,就連認真辦公的姿態,也足道禍國殃民。


    不過小福子的想法是——


    傳聞說沈督主乃是大內第一高手,果不其然啊!


    他都在這殿裏冷得打哆嗦,再看看人家沈督主,穿得比他單薄,反倒一臉泰然自若從容不迫……


    要不是看得見他坐的是椅子,小福子都要以為他屁股底下有個暖爐呢!


    沈夜合上了手裏的文書,寒眸冷冷瞥了一眼小福子:


    “什麽事?”


    “回督主,瑤華殿……”


    “過來說。”


    沈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冷著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好嘞!”


    小福子諂媚地笑了笑,湊到他耳邊輕輕說道:


    “回督主,瑤華殿那位……”


    沈夜耐心聽著,修長有力的手指不自覺地敲擊著桌麵,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知道了。”


    小福子連忙又腆著笑臉問道:


    “督主,這東西……奴婢是給還是不給?”


    “給。”沈夜的聲音和他的眸色一樣冷,“既然她要,給她就是。”


    “奴婢遵命!”小福子點頭又哈腰,“那個……奴婢是瑤華殿的小福子,心中一向孝敬督主,隻是手裏沒多少黃白之物……還請督主提攜則個——”


    “你是個機靈的,本督記住了。”沈夜的視線回到了文書上,語氣淡然,“好好幹,有你的好處。”


    “得令!”


    得了沈夜的口頭承諾,小福子喜不自勝,甚至覺得腰杆子都硬了起來,


    “那奴婢就告退啦,督主千歲!”


    ……


    ……


    ……


    長公主的心情也很好。


    因為她睡了一晚上,發了身汗,不僅風寒痊愈了,下腹也奇跡般的不痛了。


    更妙的是,對外她依舊宣稱自己生病未愈,一來不用上朝然後裝模作樣地應付大臣,二來可以開始著手集結白虎軍,至於三來……


    她還在等待著一個契機。


    我的好妹妹,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啊?


    長姐我忙活了這麽久,就是要等著你自掘墳墓……你可千萬千萬不要就這麽認了命啊……


    這麽想著,沐雲柔輕輕笑了起來,宛若霽雪初晴,新月生暈。


    “殿下,您笑什麽呢?”忍冬好奇地湊過來問道,“能跟奴婢說說麽?”


    沐雲柔笑而不語,過了片刻才道:“難道你猜不出?”


    “嗐,自從殿下讓奴婢把消息放出去,瑤華殿都哭成一團了,”忍冬麵露喜色,“是二公主也哭,湘嬪也哭……殿下您這回啊,是給她們嚇狠了!”


    “可是……”忍冬忍不住麵露疑惑,“奴婢不明白殿下為何要這般作弄她們,咱們昭華殿和瑤華殿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二公主對您也是禮敬有加——”


    禮敬有加?


    那確實禮敬有加。


    給她下慢藥,挑斷她的手筋腳筋,把她關進陰寒的地牢,樁樁件件哪件跟她沒關係?


    最不可原諒的是,沐雲蕊竟然敢設計加害她的父皇!


    “夠了。”長公主冷冷打斷了她,“你不必管這些,隻管看著就是,本宮有自己的盤算。”


    自家主子突然冷了臉,忍冬自然不敢再多說了。


    不知道為什麽,忍冬覺得自己的主子好像有哪裏變了;可具體是哪裏變了,她又說不上來。


    “那……殿下,奴婢先去喂霜眉兒了。”


    忍冬走後,沐雲柔的麵色已經全然冷了下來。


    多虧忍冬,讓她想起了另外一件要命的事。


    前世,沐雲蕊曾經在她眼前得意忘形地說道,她的父皇也是被下了慢藥毒死的!


    雖然她重生之後,桓帝看上去春秋鼎盛,氣色也很不錯,實在不像個被下了慢藥的人;


    可誰知道,鄭家下毒的陰謀有沒有被粉碎?他們是否還在準備著?


    父皇……是不是正處於危險之中?


    沐雲柔皺起了眉頭,拳頭也不由得攥緊了。


    既然如此,她還要出征嗎?如果她走了,父皇還有誰可以依靠呢?


    鄭雅玟是皇後,如果她想害自己的枕邊人,豈不是易如反掌?


    長公主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鄭家的勢力盤根錯節,實在難以動搖;


    就如同一棵古老的榕樹一般,不僅根莖深深紮入大地,空中還懸掛著無數氣根,枝葉繁茂,堅不可摧。


    後宮有鄭雅玟這個皇後,朝中無數大臣都是鄭家的幕僚,手裏還捏著龍驍軍的玉玦兵符……


    要軍隊有軍隊,要近侍有近侍,朝中有大臣,後宮有皇後。


    怎麽看都不太可能扳得倒。


    那長公主呢?她又有什麽?


    白虎軍的虎符,紫雲莊的死士,一個賭場外加一座青樓。


    陸秉倒是跟她有交情,可他的表現在長公主看來,簡直就像個“傻白甜”,讓他和自己一致瞄準鄭家開火,基本是沒指望的。


    至於沈夜……那就更沒指望了。


    長公主是費盡心思,可怎麽都撩不動他這棵“歪脖子樹”。


    她甚至有些喪氣地想,如果沈夜隻是個好色的普通男人就好了。


    這樣的話,隻需兩招下來,他就一定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到時候,長公主隻用一句話就可以將他俘虜:


    “沈夜哥哥,你幫我辦事,我跟你好,怎麽樣?”


    沐雲柔堅信,沈夜的實力並不像看上去那樣,他暴露出來的隻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主體還在水下,難以估測。


    這也不是長公主想一出是一出,要知道,前世沈夜可是找到、並統領了麒麟玄甲軍的!


    在此之前,麒麟玄甲軍不過是浮玉的一個傳說而已,桓帝也曾經派出多批人馬去打探麒麟玄甲軍的消息,卻都是無功而返!


    結果,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玄甲軍,竟然被一個太監找到了;


    關鍵是沈夜他不僅找到了,還給領回來了!


    如果說,沈夜背後沒有一個強大到可怕的情報組織,長公主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可問題是,她沒辦法讓他做自己的裙下臣,也就沒辦法借調他的力量……


    他的眼眸冷靜而清醒,仿佛可以看穿一切蠱惑和欺騙,在這雙眼睛麵前,長公主耍的任何小花招都不過是白費力氣。


    難道沈夜就沒有弱點嗎?


    長公主迷茫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不,甘瓜苦蒂,天下物無全美,世界上沒有人是不存在弱點的。


    沈夜也是人,隻要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


    或許……想拿下沈夜,還需從長計議。


    既然沒辦法從現有的情況中找出缺口,倒不如去查問查問他的來曆!


    “拒寒!拒寒——”殿內突然傳來長公主的喊聲,“進來伺候,本宮找你有事!”


    於是,拒寒接到了一個新的秘密任務——查訪沈夜沈督主的來曆,務必要查個底朝天,甚至祖上三代都要清清楚楚!


    長公主還真就不信邪了,沈夜一路做到了東廠督主,他的履曆裏怎麽可能一點破綻都尋不到!


    隻要抽絲剝繭,順藤摸瓜,一定能挖出他的秘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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