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


    今年的雪下個不停,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但是下的多了就不是吉兆,而是災禍了。


    西陽城已經一連下了三場雪,一場比一場大,漫天雪花似乎是要把整座城掩埋住。


    往年的臘月二十,已經張燈結彩,等著迎接新年。而今年的西陽城,卻處在一種濃烈的陰鬱氛圍當中。


    街上行人也少得可憐,一個個人都是行色匆匆,隻有少部分商鋪還在開著張,店裏的夥計要麽神情冷漠的看著空蕩蕩的街道,要麽就是掃著門口已經落的厚厚的積雪。


    他們現在唯一的信念就是堅持,堅持到這場仗打完。


    商自重剛剛沐浴完,穿著寬鬆的道袍,踩在紅木的地板上與朝中的幾名大人說著話。


    整個廳裏擺了七八個炭盆,每一個炭盆中燒的都是上好的木炭,燒起來一點煙塵都沒有。


    商自重此時的心情很好,剛剛收到了熊力士那邊傳來的密信。信是三天前發出的,通過信鷹一路輾轉,才剛拿到自己手上。


    商自重手上拿著信,笑著對身前的幾人說道:


    “哈哈,老熊不愧是寡人的福將,這才剛出雙牙關,就拿下了許城。他還說,十日內必將鹹安城也拿下。看來當日寡人的決定是對的。你們幾個人啊,做起事情來就是有點畏首畏尾了。”


    張尚一聽,連忙諂笑著說道:


    “這種大事,還得聽陛下的決定。陛下英明神武,我等是拍馬也追不上的。”


    商自重一聽,又是一陣長笑。


    正在這時,門口突然有人說道:


    “陛下,銅都城過來的急報。”


    商自重一聽,愣了一下,心想‘銅都城又有什麽事了?’


    連忙讓人把急報遞了上來,而大廳內的幾個‘股肱之臣’,都互相對視一眼,從彼此眼裏麵看出了一絲擔憂。


    這個時候銅都城傳來的急報,一定不是什麽好事。


    ···


    商自重看完密報,表情先是一愣,繼而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木幾,怒極反笑說道:


    “這劉射幹的什麽吃的,他前腳剛一走,後腳就讓別人把他的老窩端了。哈哈,打下銅都城的,居然還是上次銅都城之亂的賊人!”


    說罷把密報扔給張尚說道:


    “你們幾個都好好給我看看。”


    張尚從地上撿起密報,看的是心驚不已,看完後轉手遞給了身旁的禦史大夫錢沐,錢沐看完,又轉身遞給了大司農楊懷中。


    這三人目前在‘啟’國中是身居高位,頗得商自重信任,而商自重平時商議大事,也都是與這三人一起。


    三人看完密信,皆是無語,因為他們實在想不通,銅都城之亂都過去這麽久了,那叛賊首領為何一直沒抓住。


    這時身為宰相的張尚就要先說話了,他思索一番說道:


    “陛下先息怒,劉射此去駐守雙牙關,隻給銅都城留下了三千兵馬,而且這城中守將居然是叛賊首領的人,這事我們誰都沒有想到。


    不過就算他們占了銅都城,也是跳梁小醜,不足為慮。不過也不能放著不管,我建議派一悍將,從西陽城禁衛軍中選出兩萬人,一舉拿下也就是了。”


    商自重嘿然一笑,惡狠狠的說道:


    “哈,你真以為我擔心?這夥人就是一群惡心人的蒼蠅,讓寡人的心情實在不美。嗯,這事就交給你了,速去禁衛軍中調上兩萬人,盡早滅了就是。另外,那賊首如果能活捉,就盡量活捉,我倒要看看他是個什麽人物!”


    張尚連忙稱諾,一轉身便退出了大廳之中。


    ······


    臘月二十一。


    西陽城為秦山三州的首府,圍繞著西陽城,有著不少的縣城和鎮子,不僅是因為離首府近,便於生存,更是因為西陽城周圍乃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土地肥沃,十分適合耕種。


    隻不過此時的各縣城老爺,卻是十分不好受。


    在商自重準備調兵遣將去奪回銅都城時,林動已經帶領了一萬五千兵馬,奇襲了西陽城周邊最大的縣城,安平縣。


    縣城的守衛力量能有多少,又沒有護城城牆,怎能抵擋的了林動的精兵強將,不到半日功夫便輕鬆把縣城打下。


    林動一進縣城隻幹三件事,一是搶奪富戶錢糧,自己留夠兵馬用的糧草,剩下的全部送給平民。第二件事是端了此地縣衙,還政於民,第三件事是宣傳西平王商自重明裏暗裏做的各種殘害良民、謀反稱帝的事,激起民眾的‘反西’情緒。


    等這三件事做完,帶來的後果隻有一個,就是安平縣徹底亂套了。


    林動大軍在安平縣也不多做停留,隻是稍作休整,讓所有兵馬美美的吃飽喝足後,馬上又把目標放到了下一個縣城。


    ···


    商自重剛剛在府中用過晚膳,便收到了安平縣傳來的求援信。


    這讓本來心情就不太好的商自重大發雷霆,連忙派人傳張尚、錢沐和楊懷中前來議事,此刻的商自重簡直是暴跳如雷,昨天剛剛收到銅都城的急報,今天又收到安平縣的求援信。


    關鍵是信中說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隻說對方約有一萬多的兵馬。


    商自重想到此處,感覺十分憋屈,他派出雙牙關的大軍剛剛取得了一點成績,結果自己的地盤上居然出現了叛軍,簡直是扇他耳光,還是連著扇了兩次。


    在議事大廳中等了一會,就看到張尚三人急匆匆的趕了過來。


    張尚看著麵色陰沉的商自重,心中咯噔一下,連忙行禮小心翼翼的問道:


    “陛下,不知道今夜喚我三人來,是出了什麽事嗎?”


    商自重瞟了他一眼,冷冰冰說道:


    “什麽事?你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我看你這宰相是當到頭了!!”


    張尚一聽,連忙跪倒說道:


    “微臣知罪!隻不過微臣今日一早就安排西陽城的禁軍護衛去銅都城平亂,剛剛回到府中就讓傳旨的下人領來了,確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話一說完,又用詢問的目光抬頭看了錢沐一眼。


    錢沐迎著張尚疑惑的目光,心中暗想:


    ‘你不知道,老子又能知道了,張老兒害我。’


    想罷也連忙跪倒在地,說道:


    “微臣也是不知。望陛下贖罪。”


    然後兩人又用疑惑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楊懷中……


    楊懷中臉色一變,剛準備站起來跪倒,商自重不耐煩的說道:


    “行了,別跪了。看來你也不知道,就坐著吧。”


    然後又對跪著的二人說道:


    “你們貴為三卿,居然連附近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要你倆何用。”


    說罷把安平縣的求援信扔到了地上。


    張尚心中鬱悶,為何輪到他楊懷中的時候就不用跪了,隻不過他知道此時不是埋怨的時候,連忙撿起地上的信,展開一讀,心中震驚不已,抬起頭呆呆的望向商自重,想從商自重的表情上看出一絲端倪。


    錢沐看到張尚的表情,心中也是疑惑,不等其他人說話連忙把信搶了過來,看完之後也愣住了。


    楊懷中坐在椅中卻如坐在針氈一般,看二人的表情,連忙跑去搶下信來,看完也愣住了。


    三人此時心中都在想同一個問題。


    ‘怎麽辦?’


    商自重等著三人說話,沒想到三人隻是發愣,哼了一聲說道:


    “你們三位說說,此事應當如何?”


    張尚首先反應過來,說道:


    “銅都城之事今早才派出大軍平亂,如今禁軍護衛就剩下兩萬人了,這……”


    商自重不滿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那就讓這夥人在寡人眼皮子底下劫掠各縣不成?寡人這天子威嚴何在?”


    楊懷中也從愣神中反應過來,思索片刻說道:


    “陛下,我覺得眼下第一件事,是先搞清楚這夥人的身份,其次要知道他們的目的。然後再根據情況去計劃如何應對。”


    商自重不滿的看了楊懷中一眼說道:


    “你是說,寡人的麵子威嚴就不要了嗎?”


    楊懷中一聽,就知道商自重不滿意他的回答,連忙低頭說道: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隻是...”


    這時候錢沐連忙說道:


    “不管來人是誰,我建議先剿滅,再去管其他事。天子威嚴不可不顧。”


    商自重看了他一眼,滿意的說道:


    “錢大人這番話,才是真正的為寡人打算,說說,你打算怎麽辦?行了,你先起來吧,跪著說話成什麽樣子。”


    錢沐連忙謝恩,站起來前,先譏笑的看了仍跪在地上的張尚一眼,把張尚羞愧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是商自重沒有發話,他也不敢起來。


    錢沐站起來,故意思索一番說道:


    “陛下,微臣以為,對付這夥人,隻有一個要求,就是快!所以微臣建議,讓熊將軍之弟,熊力伯,親率護衛禁軍兩萬人,一舉滅了這夥人!”


    張尚一聽,驚訝的看了錢沐一眼,心中暗道:


    ‘兩萬人!那豈不是把西陽城的所有部隊都派了出去,萬一出事了怎麽辦?’


    他剛準備說話,商自重卻道:


    “熊力伯,嗯,寡人是知道的。如今他在何處任職?”


    錢沐笑著說道:


    “如今是振威將軍。”


    商自重說道:


    “虛職啊,老熊在陣前效力,也不能虧待了他的家人。嗯,那就加封武衛將軍,暫攝護衛禁軍,待事一了,再讓他把禁軍的事卸任了就行。”


    錢沐剛準備領旨,這時楊懷中站起來說道:


    “陛下不可!如今護衛禁軍就剩兩萬人,如果都派出去,那誰來護衛西陽城的安危呢?”


    商自重有些不耐,說道:


    “你意思那夥賊寇還能打進寡人的西陽城不成?”


    楊懷中連忙說道:


    “西陽城城堅炮利,一夥亂賊,打是打不進來的,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陛下!”


    商自重想了想也是,如果讓一夥亂賊,真的逼到了西陽城下,何嚐不是打了他的臉,便說道:


    “那就留下一千五百人守城好了。”


    楊懷中還要說話,商自重臉色一變說道:


    “此事已定,楊大人不必再說。錢大人,此事就交給你去安排了。”


    說罷站起身就往後走去,臨走前,用陰冷的眼神,看了仍跪在地的張尚一眼,嚇得張尚撲倒在地不敢抬頭……


    ······


    三人出了王府,錢沐對著張尚、楊懷中抱拳說道:


    “陛下委派老夫還有要事,就不與二位大人閑聊了。”


    說罷哈哈大笑兩聲,頭也不回的讓家中小廝牽著馬,往熊府趕去。


    楊懷中看著錢沐走遠,臉色陰沉。又看了張尚直愣愣的仍在發呆,不滿的說道:


    “張大人!張宰相!陛下這決定怕是得出事啊!你怎麽不好言勸勸?”


    張尚此時心中正在想事,他感覺銅都城之事和叛賊襲擊縣城之事,應該是有緊密聯係的,按照今天的情況來看,其目的就是為了調開西陽城的守備力量。


    他正在思索,如果對方真是為了這個原因上演了這兩出,那麽對方的真實目的又是什麽呢?想到這,不由得驚起一身冷汗。


    楊懷中的聲音比較大,打斷了張尚的思路。他看張尚有些發愣的表情,又把剛才的問題問了一遍。


    張尚沉思片刻,說道:


    “半月前我已聯係趙乾,讓他聯係江湖上各門派齊來西陽城,拱衛城中力量,這幾日應該就回來了。”


    楊懷中一聽,長舒一口氣,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的說道:


    “張大人,你可嚇死我了,既然有了如此安排,為何不早說?”


    張尚表情一變,有些擔憂的說道:


    “就怕...這些人來了,也沒有什麽用了。”


    說罷在楊懷中驚訝的目光中,騎上馬,一顛一顛地回府了。


    ············


    王善之一行人約有百十號,經過十幾天的趕路,今夜剛剛趕到陽平鎮。


    為什麽選擇陽平鎮,有三個最主要的原因。


    首先是因為這裏距離西陽城不遠,一日就能趕到。


    其次,陽平鎮平日裏多是山客來往,如今已是深冬時節,大雪已經封山,各路山客也在家中窩冬,所以現在這個小鎮鮮有外人。


    最後,王善之在這裏頗有人緣,而陽平鎮中對商自重的治理非常的不滿。所以他們在此地停留,身份還是安全的。就算陽平鎮有人想要泄密,在這個不大的鎮子中,他們也能看護的起來。


    事情已經到最後幾步,安全最重要。而安全體現在哪裏,就是細節。王善之心思縝密,策劃這種事,正是他所擅長的。


    ···


    王善之一行人進了客棧,客棧老板一看是老熟人,連忙過來招呼,但是看到湧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嚇得他眉毛一跳一跳的。


    王善之走到客棧老板身前,笑著說道:


    “掌櫃的,我師兄弟去山外買糧,結果大雪封山回不去了,你看能不能想辦法,給我這些兄弟們安排個住的地方,銀子是不會少了你的。”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五百兩銀票,遞給了客棧掌櫃。


    掌櫃接過銀票,連忙去關大門,看著門外隻有馬匹,不見糧車,心中覺得有些不妥。但是客人做什麽,他卻不好多問。


    關好門走到王善之身前謹慎的說道:


    “王少俠,你是好人,你們放心住。客棧裏擠一擠能住下五六十人,剩下的人就由我帶著,借宿到鎮上的人家中吧,隻不過環境可能沒有這裏好。”


    王善之看著客棧掌櫃,笑了笑說道:


    “那就謝謝掌櫃的了。我們可能得住個十日八日的,錢若不夠,你再找我來要。”


    客棧掌櫃連忙說道:


    “夠了夠了,可能還有富餘。那我就先帶人去了?”


    王善之連忙抱拳感謝。


    百十名弟子剛被安頓好,王善之和成琦兒才能休息片刻,這時候梁敬德突然推門進來,看見王善之來了,笑著說道:


    “善之來了啊。咦?你這是快要破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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