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魂繼續說道:“習武之人習練內功,無不輔以疏通氣血。常人周身之氣血都是愈熱愈通,而你體內寒氣阻滯氣血流動,任脈主血,督脈主氣,你任督二脈不通,氣血阻滯,內力自然淺薄。”


    聶遠點點頭道:“你所言不錯,可你為何又說替我打通經脈?”


    轉魂輕輕閉目搖頭道:“我說過我要把你留在城外的客棧,這些隻不過是我留你的方式。”


    “你替我打通經脈,讓我潛心修煉足月即能躋身武林內功前列,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客棧裏乖乖待上五個時辰。”聶遠道。


    轉魂歎口氣道:“可是你並不聽話,非但不聽話,還出了一劍‘疾風驟雪’。我說過你若是五個時辰內隨意走動甚至動武,後果不堪設想,這並不是嚇你而已。”


    聶遠決然道:“如果我明白你是有意讓我避開這場行動,我更不會袖手旁觀。”


    “看來你把你身邊的人看得比你自己更重。”轉魂道,“可他們也許隻是欽佩你的武功,當你武功盡失後,恐怕不會有人為你不惜己身來救而感激涕零。”


    柴嫣朝轉魂搖搖頭道:“那你就想錯了,你根本不懂他。”


    轉魂突然麵色微變,冷笑一聲道:“你自然比我懂得多。”


    隨即轉魂又盯著聶遠,眼中又是失望、又是隱隱憤恨道:“我用半身真氣束縛你五個時辰,讓你不得來救你師弟的武林群豪。你卻執意拋卻一身修為,要來與我作對!那你我恩怨從此兩清,下次再打交道,你是正,我是邪,再也不必彎彎繞繞、枉費心機了!”


    柴嫣聽到此時也已明白,轉魂設下了破壞英雄大會的計謀,屆時寒鴉將大開殺戒。而她昨夜將聶遠騙出,又替他打通經脈,不過是想讓聶遠回避英雄大會。


    如此一來,聶遠隻需安安生生躺在床上,就能將內力修為提到最高,從此武學前途不可限量。而他若非要回英雄大會逞這個英雄,他非但不能將轉魂融入他體內的功力化入經脈,更是有性命之憂。


    腦子不壞的人都會乖乖躺好,聶遠腦子也不壞,可他卻不想乖乖躺好,因為他無意間撞見了契丹人和徐家勾結寒鴉的計劃。


    非但如此,還有一去不回的柴嫣,這些都讓他做不到恍若無事般躺在床上。


    “你說完了?”聶遠道。


    轉魂點點頭道:“這是你自己做的選擇。五個時辰之內,我化入你體內的真氣將從曲骨穴開始破穴而出,沿任脈至承漿穴,再沿督脈到齦交穴,直到這任督二脈盡數廢掉。”


    柴嫣心知任督二脈乃是習武之人的命門,聽她說出這話,心裏驟然針刺一般劇痛,怒問轉魂道:“你為何不將這一層告訴我?”


    “我說得還不夠麽?我分明告訴過你,他若動武,後果不堪設想。”轉魂對柴嫣道。


    柴嫣心境突然轉悲,眼中滿是悔恨,幾滴淚珠在眼眶打旋。他不敢看聶遠的眼睛,低著頭道:“若是我知道這般關係重大,絕不肯……”說到此處,她已悲傷地說不出話來。


    聶遠本就隱隱猜出自己周身經脈的刺痛感必和此事相關,此時見柴嫣悲傷難忍,輕輕摸著她頭道:“阿嫣,你不必自責,我是習武之人,本就對後果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你為什麽這麽傻?英雄大會上有這麽多人,難道他們盡是廢物,用你一個做救世主嗎?”柴嫣紅著眼生氣道。


    此時梭鏢客突然閃身在轉魂身前,對柴嫣冷笑一聲道:“他救的不是世,是你。若不是他,此時陰鬼的新毒必定已在你身體裏與藶火毒鬥法了!”


    聶遠和柴嫣一驚,一看身後,已立著數十名身上鮮血淋漓的寒鴉殺手,勾魂客和寒鴉三鬼也在其中。


    轉魂不再看向聶、柴二人,問梭鏢客道:“都已撤出了嗎?”


    梭鏢客答道:“三鬼部各自折了半數兄弟,其餘都已撤出。”


    轉魂點點頭,不再和聶遠說話,回身便走。梭鏢客狠狠瞪了聶遠一眼,率殺手群跟隨轉魂離開。


    這時契丹人馬已所剩無幾,難以支撐,那頭領道聲:“隨我突圍!”隨即縱馬朝陣型邊緣衝出。


    座下馬一起,早有兩名僧兵持齊眉硬棍迎麵劈來。這頭領當即從馬尾倒栽下馬,避過兩根齊眉棍,又用馬鞭一抽那馬臀部,那馬吃了痛,悶哼一聲朝陣外跑去。


    那兩個僧兵一愣,已被頭領揮刀砍倒,頭領隨即跟隨奔馬方向發足猛衝。


    各自相鬥的群豪突然見得一匹無人馬匹朝陣外衝去,都未在意。這馬在人群中提不起速,契丹頭領一路在馬尾跟隨,左右揮刀,群豪一時沒回過神來,竟已讓其衝到了陣邊。


    柴榮猛地看見頭領突圍出陣,連忙叫道:“休教賊首走脫了!”


    群豪紛紛欲要追趕,頭領飛身上馬,縱馬飛奔,眼看就要躍出府外,馬上便看不見了。


    卻說聶遠和柴嫣正站在門口,突然聽得身後一陣急促馬蹄聲響,聶遠一把將柴嫣推在一邊,倒躍回身,一劍刺去。


    那頭領見聶遠突然躍起刺來一劍,連忙舉刀格擋開來。


    聶遠劍被格開,左掌猛地打向那頭領胸口,這一掌剛剛打到那頭領皮甲之上,正要發力,突覺掌心觸到皮甲之下傳來的一陣柔軟,聶遠心下一慌,連忙收掌。


    這一收掌的功夫,那頭領已經縱馬衝過,她快馬跳出府門之前,又一甩亂發,回頭狠狠瞪了聶遠一眼。


    聶遠看著她那張畫滿鬼畫符的臉,他想起薩滿教中的薩滿本就是由女子擔任,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這頭領在一眾契丹大漢中本就顯得很是瘦削,隻是她臉上畫滿怪符,又似乎是有意粗著嗓子說話,因此聶遠倒是未曾認出她是女子。


    徐景通殘留人馬本就未隨寒鴉殺入陣中,此時也趁亂離開。聶遠欲要阻攔,柴榮出陣將聶遠攔住道:“由他去吧。”


    聶遠看著他離去背影點了點頭,這當頭和徐家硬杠,自然隻是無謂樹敵而已。除此之外,柴榮倒是另有一層考慮,若是和徐景通鬥個你死我活,卻不知到時該如何麵對那湘姑娘了。


    此時陷入陣中的契丹勇士幾乎盡數授首,頡跌博出陣笑迎柴榮。柴榮突然回過神來,連忙對頡跌博道:“師父,不知我義父那邊形勢如何,徒兒這便快馬趕去。”


    頡跌博撫須笑道:“郭雀兒治軍嚴格,又能與將士共甘苦,同患難,可謂有周亞夫細柳營之風,三軍用命,區區四十四騎豈能犯之耶?”


    柴榮心中大石落地,久違地閉上了眼,這世間終於有了片刻的寧靜。


    ******


    卻說和薩滿兵分兩路的另四十四騎一路縱馬高呼,徑直殺入澤潞節度使大營之中,隻遇上稀稀疏疏幾人抵抗,一擊即潰,四十四騎馬不停蹄,直奔中軍大帳。


    未到帳前,已見數名帳前持戟衛士四散逃走。四十四騎殺到帳門口,見得帳中一個黑影持槍挺立,眾人大喜,便要殺入。


    這時為首騎兵連忙將眾人攔住道:“我聽說郭南蠻槍棒功夫厲害,兄弟們用不著進去,將他射成刺蝟便是。”


    勇士說罷便拉弓搭箭,一箭射透大帳,釘在那黑影胸口之上。其餘騎手四散圍定中軍大帳,亂箭齊發,轉眼將帳中黑影射得密密麻麻,再插不下一根箭矢。


    為首那勇士一揚手,契丹勇士紛紛停手。為首勇士緊接著收起遊牧獵弓,拔出彎刀,撩開帳門欲要進帳割下郭威首級。


    勇士一進帳中,當即驚得目瞪口呆,帳中被射成刺蝟的不過是一個披著郭威甲胄的稻草人。


    這勇士尚在驚訝,忽聽得軍營外三聲炮響,四周喊殺聲、馬蹄聲驟然響起,不絕於耳。


    勇士暗道一聲:“不好!中了南蠻子的詭計。”慌忙出帳上馬,見得大營之外四麵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後唐軍兵馬合圍而來。


    勇士定定神,勒轉馬頭朝轅門方向叫道:“契丹勇士們,隨我殺出去!”說罷縱馬朝原路衝出。


    衝到轅門,早有十幾輛戰車將轅門堵得嚴絲合縫,郭威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手持長戈笑道:“區區鼠輩,還不下馬受降?”


    四十四騎正要縱馬硬衝,郭威身後一眾弓弩手一陣強弓硬弩招呼過去,便射得四十四騎人仰馬翻。


    為首勇士見狀不妙,連忙調轉馬頭朝中軍帳奔走。方走兩步,沙地中突然提起一根絆馬索,這勇士反應不及,一頭撞上,一把翻滾在地,早有郭威手下兵士上前將他製住。


    郭威哈哈大笑,上前問道:“你家主公自以為得計,卻都在本將軍算計之中,汝可有話說?”


    這勇士咬牙切齒道:“南蠻狗賊!你勿要高興得太早。我家陛下統領契丹勇士百萬鐵騎南下,定將潞州城夷為平地,殺你個片甲不留!”


    郭威搖搖頭道:“昭義天軍方才北上,還未和你們韃子主力相迎,你必然不是耶律德光主力中的兵士。”


    勇士這時突然不再言語,隻是用陰冷的眼光盯著郭威,郭威正奇怪間,那勇士突然冷不丁吐出一口唾沫。


    押著他的兵士怒道:“找死!”正要揮刀將他處決,郭威連忙將他攔住。


    卻聽那勇士冷笑一聲繼續道:“你這南蠻已中了我家薩滿大人的詛咒,三日內就要七竅流血而死,哈哈哈哈哈……”


    郭威沉思片刻,問道:“你家薩滿可是耶律阿保機長子之女?”


    那勇士哼了一聲道:“你會死得難看之極,在陰間受到神靈的拷問!”說罷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麽。


    郭威鎖著眉頭擺擺手,押住這勇士的幾名兵士將他拖到一旁,大刀一揮,人頭落地。


    卻說契丹國開國皇帝耶律阿保機生有四子,現下當朝皇帝乃是其次子耶律德光。郭威所說耶律阿保機長子,正是因耶律德光迫害而流亡中原的耶律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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