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客長劍向前一送,眼看要刺到增長天王眉頭,眾人各自大驚失色,數名僧人驚呼出聲,增長天王霎時變得麵無血色。智璿見狀不好,連忙飛身上前欲要阻攔,卻已不及趕到。


    卻見黑袍客劍到增長天王額前一寸,突然間他手腕一抖,猛地將軟劍劍身彎作一道弧線,隨即劍身一彈挺直,恰好在增長天王額邊輕輕一拍。


    眾人無不緊緊看著眼前這一幕,增長天王連連後退數步,麵色仍是鐵青。他似乎還沒從這驚魂一劍下緩過神來,隻是恍恍惚惚地抹抹額頭,見自己並未受傷,臉上才又恢複了一些血色。


    智璿見黑袍客雖未傷人,卻無疑殺滅了眾人軍心。他心想這番必須要殺滅黑袍客這一劍的威風不可,當下掂掂手中戒刀,疾步躍上前和黑袍客一對一過起招來。


    方才他被黑袍客快劍搶攻,一時應變不及乃至落了下風。而此時他調好內息,穩住手上刀勢,逼到近身時又可輔以少林派剛猛掌法,兩人見招拆招,一時難分伯仲。


    普清見智璿和黑袍客鬥得凶險,不甘讓白馬寺落於人後,當即將禪杖在地麵一掃,也跳到智璿一旁掠陣。他手中禪杖長於刀劍,一連出了數招要替智璿封黑袍客步伐,雖沒能傷著黑袍客,卻著實使得他失了靈動。


    普清武功也走沉穩路子,但纏鬥十餘招之後,聶遠便看出他無論是內力還是手上禪杖功夫,都遠不及智璿與黑袍客水準。而他在旁相助,也不過是能仗著禪杖長大,遠遠擾亂黑袍客心神。


    三人在中心鬥作一團,黑袍客以一敵二,全無懼色,反而將一柄長劍舞得遊龍驚鴻般灑脫。他和智璿殺將在一起,眾人隻見得一麵黑披風與一身紅袈裟在暗夜裏紛飛飄蕩,直看得兩眼迷離,刀劍難辨。


    卻說四大天王方才交手一合便吃了一虧,此時重又四散站開,各自使個眼色,一齊噤著聲四麵逼上。


    院中再無一聲言語,隻剩風聲沙沙,劍作飛影,星光如夢。


    黑袍客相鬥之餘,餘光見得身旁四個黑影逼近過來,突然不顧智璿並無破綻的護身刀路,強出一劍直刺而出,頗像是情急之下失了章法。


    智璿一瞬之間也大為疑惑,隻道是他自知窮途末路欲要拚個魚死網破,又覺此劍頗有蹊蹺。電光火石間劍芒便至,智璿不及多想,連忙退開兩步讓過他長劍鋒芒。


    智璿腳下一動,黑袍客當下冷笑一聲,智璿心中暗道不好,原來他這一劍又是虛晃!


    果然智璿方一後退,黑袍客也已撤劍倒縱而出,他這一上劍一撤劍運轉自如,變換之快,實已到達隨心所欲的地步。任智璿這般絕頂高手竟都一時被他的真假動作所迷幻。


    聶遠看著也暗暗心驚,黑袍客禦劍自如到這一層境界,真便隨時能化作假,假亦隨時能化作真,出劍已無真假之分。對手再說見招拆招、避實擊虛,已成了一句空話。


    黑袍客這一倒縱,四大天王也未曾防範得到,竟一不留神讓他落在了包圍之外。四大天王連忙變陣,齊齊往中心一聚站成一排,各亮兵刃對準黑袍客,智璿和普清也疾步趕上前來。六人都神經緊繃,緊緊地盯著黑袍客。


    又經過這十幾招的交手,智璿深覺這黑袍客難以對付。他所練少林派武功剛柔並濟,江湖上鮮有克星,不論是遇上剛猛無比的橫練功夫還是輕靈快捷的功夫都自能不落下風。可唯獨遇上這劍法已臻入化境、每一劍都從心所欲的黑袍客,智璿卻覺應變得頗為吃力。


    兩邊短暫對峙間,普清又在地上一頓禪杖,鐵青麵目指著黑袍客道:“閣下劍法再高,今日怕也難以脫身,不如放下屠刀,在我佛麵前贖清罪孽。”


    鬥笠之下傳出黑袍客一聲低聲冷笑,他隨即說道:“我隻信手裏的劍,不信什麽佛。若佛真能斬塵絲,保世人,察世間,我早已下了十八層地獄!”


    智璿長歎一聲,對黑袍客道:“佛非神靈,乃是世人皆存的一顆佛心罷了。閣下造下這許多殺孽,血海深仇冤冤相報,何時能了?誠然閣下現在劍法高強,無人奈何,可十年後、二十年後、五十年後呢?閣下總有提不起劍的時候。與其到那時被人尋仇,落寞死去,何不主動在我佛麵前認清罪孽,求得來世重新做人?”


    黑袍客沉默不語,突然間猛地一抖長劍,霎時劍鳴驟起,劍氣縱橫如風,最後劍光如一道閃電四麵翻飛,智璿等六名老僧身後的一眾小僧無不大驚失色。


    唯獨智璿處變不驚,他慈祥臉色猛地一變,又將手中戒刀向黑袍客一扔,飛身上前一掌打去。黑袍客用劍嫋開飛來的戒刀之時,智璿已逼近身前以一掌大力金剛手打來,肉掌未至,掌風已逼得人幾近窒息。


    黑袍客將黑袍一轉,錯開身位。一掌落空,卻見智璿腳下步伐霎時快了數倍,這正是他少林七十二藝中的“蛇行術”。片刻之間逼得黑袍客轉身反向閃躲,重又被驅趕到包圍圈中。


    此時被黑袍客一劍嫋上半空的戒刀淩空落下,智璿袈裟一兜,僧袍一轉,那戒刀又躍向半空,直直落向黑袍客頭頂。


    智璿大叫一聲:“金刀換掌十六刀!”話音未落,十餘名小僧齊聲吼道:“謔!”一齊將手中戒刀木棍扔向黑袍客頭頂。


    眼見得十六條戒刀長棍如雨點般落下,黑袍客正要揚劍格擋,誰知智璿竟突然起步冒著刀雨飛躍而來。


    眾僧無不瞪大了眼細細觀看,卻見智璿在落下的戒刀之中閃轉騰挪,快如閃電,撥、打、踢、勾、點、撩、挑、拐、頂、碰、擺,刀不沾身,穿梭自如,盡數將戒刀木棍撥弄地朝向了黑袍客方向飛去。


    “金刀換掌功!”增長天王不禁驚呼出聲道。


    普清大師點點頭道:“智璿大師這一招正是少林派七十二藝中最為精妙的金刀換掌功。”


    持國天王也大為驚歎道:“我聽聞這金刀換掌功共有八層,分別是兩、四、六、八、十、十二、十四、十六刀。能做到在十六柄懸掛的鋼刀下閃轉騰挪、應對自如,想必智璿大師早已練到了最高層,至少下了二十年苦功!”


    多聞天王也慨歎道:“非但如此,智璿大師不僅刀不沾身,更是能引其攻敵,實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我看從此以後,這金刀換掌功便有了第九層!”


    其實金刀換掌功在十六柄懸掛的刀林中修煉,原意並非以戒刀攻敵,不過是以空中的一柄柄戒刀鍛煉修煉者的手、眼、神、步之靈活協調。而智璿還能引其攻敵,確實稱得上上了第九層台階。


    再說當下十六戒刀長棍一起襲來,黑袍客大喝一聲,手中長劍驟然一聲尖鳴,震得群僧耳膜一陣刺痛。隨即眾人隻見一襲髒亂的黑袍之間一道劍影閃爍不定,轉眼之間,十六長棍戒刀盡皆被打落在地,環布黑袍客四周。


    刀棍落下的兔起鶻落間,智璿掌力忽至。饒是黑袍客禦劍自如,卻不曾留意到漫天刀雨之下,智璿竟仍能逼近身來。


    黑袍客連忙沉劍阻擋,卻聽“當啷”一聲脆響,長劍已被掌力打成兩段。被殘餘掌力打到胸口,黑袍客隻覺胸口一淤,“噗”的吐出一大口血來。


    四大天王趁機飛身上前,黑袍客趔趄兩步,正要向一側後退,增長天王已一伸大劍刺來,黑袍客隻得忍痛向另一側閃身,多聞天王又撐傘逼近。廣目天王在黑袍客正後心一甩長蛇,直撲向黑袍客臂膀。


    這電光火石的一刹那間,黑袍客眼見得無路可走,又覺五髒錯位一時劇痛無比,不敢運功,隻得拄著斷劍半跪在地,嘴角尚在淌著鮮血。


    “接蛇擋劍!”聶遠突然在一旁叫道。


    黑袍客聽得此話眼前一亮,一伸斷劍刺向那長蛇,長蛇趴上劍身,兔起鶻落間已經順勢緊緊纏上了黑袍客右臂,又朝他脖頸盤旋而來。


    黑袍客隻覺臂膀一陣涼滑之時,朝增長天王一橫臂,增長天王劍至半空,果然怕傷了廣目天王愛蛇,隻得停住。


    聶遠隨即又叫道:“傘麵祛蛇!”黑袍客聞言側身一靠,正撞上迎麵而來的多聞天王鐵傘之上。那蛇正要下口咬住黑袍客咽喉,突然被撞得眼冒金星,黑袍客趁機抓著它七寸,一把將其甩出了十幾步外。


    此時增長天王腳步微動,智璿手上未動眼神微變,持國天王左手已按住了琵琶弦,這些盡皆被聶遠看在眼裏。他心念一動,放聲叫道:“傘逼、劍來,鐵琵琶、金剛掌。”


    四僧招式已出到一半,一時盡皆被聶遠點破意圖,心神驟然慌亂起來,手上也慢了半分。


    黑袍客趁機朝蛇已離手的廣目天王刺去,那柄斷劍在他手裏竟也被逼出一分劍芒。廣目天王連忙後退,這當頭黑袍客一個翻滾,從他麵前閃出包圍。


    方一閃出,黑袍客強自站起,他逼出劍芒這一招也是虛晃,卻牽連了他身上傷勢。


    普清方丈舉禪杖上前喝道:“聶少俠!你是名門正派弟子,為何袒護邪魔?”他在旁見得聶遠竟能瞬間看懂五僧出招意圖,隻道是他深知佛門武功,心中早已在暗暗吃驚。


    其實聶遠並非博覽天下武功,隻是普通人都是意動而身體隨之,而聶遠此時卻看清了群僧出招前的每一個意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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