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後輩弟子不敢涉險,又勸誡道:“三堂主……大堂主隻要我們探聽消息,不可貿然動手……”


    甘玉軒勃然變色道:“你是三堂主還是我是三堂主?就是老大在這兒他也得聽我幾分意見,你算什麽東西?當年本堂跟著大堂主血戰寒鴉揚名江湖時,你不過是個撒尿和泥的小孩,也敢對本堂發號施令?”


    那後輩弟子隻得惶然低下頭道:“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甘玉軒哼了一聲,吩咐他道:“你去招呼兄弟們集合,待會跟本堂先殺那兩姓家奴一個下馬威。現在麽……據說還沒人見過飲雪樓主的臉,本堂今日便要做那第一個見過的人……嘿嘿……”


    卻說禦風堂修煉輕功首要便是練氣,身子必須身輕如燕不可。因此這甘玉軒已過不惑之年,仍是體態翩然,自有一副風流儀表,然而倒也一如他那身死潞州的侄子那般輕浮。


    弟子應下之後回身離開,甘玉軒見四周沒了人,飛身一躍在空中打個旋要跳到飲雪樓主麵前。飲雪樓主對他舉動洞若觀火,曲聲一停,她身子輕輕一轉,又背對著甘玉軒。


    甘玉軒看著飲雪樓主嬌弱背影,嘻嘻笑道:“你就是飲雪樓主?”


    飲雪樓主點點頭道:“是。”


    “你可知道本堂乃是何人?”甘玉軒問道。


    “禦風堂三當家甘玉軒。”飲雪樓主冷冷說道。


    甘玉軒向一邊踱起步道:“喔……不愧是飲雪樓主,果然見多識廣……其實本堂很是佩服你這麽一個小女子。”他一邊說著一邊向飲雪樓主正麵轉過去,飲雪樓主也緩緩地轉著身,始終背朝於他。


    甘玉軒深得禦風堂上乘輕功“馮虛禦風步”之精髓,邁起步伐如在雲端,悄然無聲。然而飲雪樓主卻如同背後生眼一般,始終能正好背對於她。


    甘玉軒十分不悅,驀地停住步伐繼續說道:“本堂佩服你的是,你這麽區區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子,竟然能將江湖上各門各派有名有姓的人物記個清清楚楚。可你那飲雪樓排行是個什麽東西,本堂就不敢恭維了。”


    “告辭。”飲雪樓主也不爭辯,忽然冷不丁說了一聲,起步便走。


    甘玉軒連忙叫住她道:“慢著!你不是號稱江湖中事無所不知麽?本堂今天恰恰有事問你,你最好莫有半份虛假。”


    飲雪樓主道:“說與不說,全憑我的心情。有時碰上些厭煩之人,我就不想說。”


    “哦?那樓主今天心情是好還是不好?”甘玉軒問道。


    飲雪樓主沉默片刻,忽然說道:“不想說。”說罷又要邁步離開。


    甘玉軒大聲叫道:“好!你便走罷!本堂讓你先走一百步,待到追上再問你這問題。”


    飲雪樓主似是懶於搭理,自顧自地向著城外方向而去。甘玉軒果真一直待她走到一百步,忽然口中念個口訣,腳下生風般飛馳而去。他見飲雪樓主仍是自顧自慢走,甘玉軒心中暗暗哂笑了一番。


    他這馮虛禦風步運到順暢之後腳下如同踩著疾風,轉眼間已到飲雪樓主背後五步之內。這時卻見飲雪樓主衣衫一飄,身如彩鳳般浮在半空,接著她白靴在衝來的甘玉軒胸口一踏,甘玉軒急忙橫臂阻擋,飲雪樓主這一借力,頃刻間就飄到了十餘步外。


    甘玉軒朝她叫道:“投機取巧,算什麽真本事?”說罷他身子提縱,又朝飲雪樓主追趕過去。


    飲雪樓主也運起輕功,在甘玉軒十步之前前行。這兩人輕功都已登峰造極,甘玉軒如同腳下踩風,而飲雪樓主則如雪鳳乘風,各有風采。


    甘玉軒緊追不舍卻難以縮短距離,這時他一看將至城門,暗道:“不能招惹了官軍,多生是非。”想著他驀地停住,叫飲雪樓主道:“今日本堂不與你玩了,不過本堂行走江湖有一個規矩,那便是凡要看我一眼的姑娘,我便要陪她一碗酒喝;凡是我看一眼的姑娘,我便要她陪我一碗酒喝。”


    飲雪樓主默然無語,甘玉軒繼續道:“今日本堂一路追著姑娘背影跑了這許久,好不辛苦!望姑娘來日賞光,本堂其實本想要問清你這飲雪樓輕功排名是如何排出,再與你好生說說這排名該怎麽寫……”


    他話未說完,飲雪樓主早已就不耐煩,一閃身沒了蹤影。若放在平時,甘玉軒必要糾纏到底,可他此時苦於自己侄子身死這事在禦風堂如同翻江倒海,不敢再拖延,隻得先將飲雪樓主記下,起身返回。


    到了剛才那處時,十餘精幹弟子已經從四方集結回來。其中一人迎上道:“三堂主,弟子已經查明,那姓柴的此時就在絕劍門。弟子已安排兄弟監視,不會讓他跑了,是不是等大堂主過來再……”


    甘玉軒一擺手道:“不必了,章驊那個狼狽為奸的東西,本堂早就想收拾他,跟我來。”說罷他一甩袖袍,大搖大擺徑直往絕劍門而去。


    絕劍門中剛剛經過一場比試,酒過三巡客氣一番,堂下一名弟子忽然慌慌張張跑上前來道:“不好了師父!外麵有十幾人徑直從大門闖了進來!”


    章驊慈眉一橫,嗬斥那弟子道:“沒大沒小,護門弟子呢?”


    那弟子連忙解釋道:“那十幾人身形吊詭,師兄弟們碰不著他們。”


    章驊當下朝葉長亭使個眼色道:“長亭,你與紫茵帶人去看看是哪路宵小作亂。”


    葉長亭應聲道:“是。”轉身便要出門,此時突然聽得一聲長嘯道:“不勞葉少俠移步,甘某不請自來!”接著卻見練劍場外十幾人縱身一跳,眨眼間便齊齊站在了廳堂之外。


    葉長亭和萬紫茵早已率眾弟子持劍堵在門前,朝甘玉軒等人怒目而視。章驊冷笑一聲,迎上道:“甘三堂主,好久不見。”


    甘玉軒哈哈笑道:“章老兒,你莫要給本堂揣著明白裝糊塗,速速把那姓柴的交出來!否則莫怪甘某翻臉不認人!”


    柴榮聽了章驊與甘玉軒互相報過名號,驀地想起當初金麵猴曾放過一言,說他已用手段引得禦風堂懷疑絕劍門和自己,這誤會果然生了出來。


    柴榮還未反應,柴嫣早已禁不住要上前罵甘玉軒,柴榮連忙將她攔住,自己快步上前道:“久聞甘三堂主輕功蓋世,今朝一見,名不虛傳。”


    甘玉軒見柴榮帶劍,隻道他也是絕劍門人,指著他斥罵道:“你是何人?也配和本堂搭話?”


    柴榮當即應聲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邢州庶人柴榮便是。”


    甘玉軒當即哈哈笑道:“什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堂就弄不清你到底姓柴,還是姓郭?”


    這時禦風堂十餘人中不知誰突然叫了一句:“兩姓家奴!”說罷十餘人一起大笑不止。


    柴嫣在後麵怒火中燒,便要拔劍衝上前去教訓那甘玉軒。聶遠連忙將她拉住道:“不必心急,這等侮蔑阿榮不會放在心上。”


    柴嫣狠狠瞪了甘玉軒兩眼,退回兩步到聶遠身旁。這時她忽然覺得胸腹一痛,一陣烈火灼燒感沿著經脈層層傳遞上來,頃刻間她頭腦一熱,眼前突然一片昏黑,身子一軟就要倒下。


    聶遠連忙扶著她道:“你怎麽了?”


    柴嫣癱在聶遠臂膀中,似是全身都痛得難以言語。頡跌博過來替她把把脈道:“是藶火毒發作。”


    這些日子聶遠幾乎已將這藶火毒忘記,他當下甚是焦急,問頡跌博道:“這些日子她體內的藶火毒不是沒發作過麽?怎地今天突然這般厲害?”


    頡跌博道:“藶火毒對內功越是深湛之人戕害越深,這些日子她武功比以前強了許多,氣候又驟然變涼,激起了那藶火毒活性。你現在無法救她,為師先替她護住心脈,以免毒火攻心。”說罷頡跌博暗暗將真氣自指間輸入了柴嫣經脈中。柴嫣仍然睜不開眼,但緊皺的眉目緩和下來,似是陷入昏睡。


    卻說柴榮被禦風堂人取笑,當下坦然應道:“義父待我如同親子,我亦敬之如同生父,隨甘三堂主如何來說。甘三堂主匆匆而來,不如開門見山,莫要在口舌上爭高下。”


    甘玉軒突然勃然大怒道:“姓柴的,你別裝作個狗屁不知。我問你,我家少主興衝衝去你家英雄大會給你這個臉麵,他怎麽就死在了你家裏?”


    柴榮早知禦風堂這一番麻煩避免不了,他本想日後親自上門說明,致以哀意,可英雄大會之後他便來了洛陽,一路諸事繁雜,他也並未得有閑暇能去遠在荊楚之地的禦風堂拜會。


    此時他隻得上前解釋道:“貴堂少主之死,在下也十分悲痛。當時英雄大會殺得昏天黑地,未能照料到貴堂公子,實乃柴某之過……”


    “你的意思是我禦風堂的武功比不過你們,自不量力了?”甘玉軒喝罵道。


    柴榮覺出此人已經深信了甘震之死與他有關,百口莫辯。甘玉軒又繼續道:“好一個玉麟公子,原來是一個嫉賢妒能的紅眼貨色。看不得我家少主風光,便找人佯裝高手趁亂害他性命,置我堂堂禦風堂於何處?虧得我家少主竟未提防於你……”


    “閣下憑一個怪人的隻言片語便血口噴人,好不講理!當時在場群豪數百,個個心如明鏡,貴堂大可一一問詢。柴某生平未做虧心事,夜來不怕鬼叫門!”柴榮不禁反駁道。


    甘玉軒又嗔怒道:“當年我武林正派與寒鴉大戰數年,本堂進寒鴉腹地探聽消息如同閑庭散步,還用你這乳臭未幹的小兒教本堂如何打聽消息?今日你除了跟我回總堂聽候堂主發落,再無別的選擇。”


    饒是柴榮向來冷靜,此時也難以壓抑心中怒火。他知十餘年前絕天門在時曾有一場正邪大戰,彼時禦風堂立過大功,自此在江湖上獨樹一幟,各門各派均十分敬佩。


    這番事故是禦風堂折了少主在先,本是一件痛事。可禦風堂不由分說認定金麵猴是柴榮派出的人,這般情景,連葉長亭和萬紫茵都也看不下去,各自握緊了手中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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