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老,你這是什麽意思?”湯聘不解道。


    何長鬆將這小殺手拽回到眾人麵前,對眾人解釋道:“這人絕不能放回,聽老農慢慢說來。老農在與那真風鬼過招之前,先有一個假風鬼借他之名與老農動了手,被老農一劍格殺。起初我不明白那個假風鬼存在的用處,可剛才我突然想到了風鬼說的一句話。”


    眾人紛紛奇道:“是什麽話?”


    何長鬆繼續道:“風鬼被我一掌重傷後說道:‘果然是如假包換的何長鬆,這小小的鯉魚山真是熱鬧!’”


    眾人都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雲。頡跌博皺眉想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看來真假風鬼、以及眼前這個小鬼的出現,目的都隻有一個。”


    群豪都兀自在雲裏霧裏,有人急道:“前輩就不要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麽目的?”


    “大夥可記得這小廝方才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我們這一群螻蟻聚到了一齊。大概風鬼來到此處的目的,就是為了探聽我們這一群螻蟻是不是真的聚到了一齊。”頡跌博踱步走到那小鬼麵前,問道:“老夫說的對嗎?”


    那殺手麵無表情地斜睨著頡跌博,又突然冷笑了一聲。頡跌博臉色一變,猛地伸手牢牢卡住了他下巴,可為時已晚,殺手嘴角溢出鮮血,身子一顫癱軟在地,已然斃命。


    頡跌博連忙俯身探查一番,抬頭對眾人道:“服毒自殺。”


    湯聘仍是不明白其中原委,問頡跌博道:“鬼穀先生,這來來回回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湯某怎麽看不明白?”眾人也紛紛應和。


    頡跌博解釋道:“若老夫所料不錯,此處的寒鴉殺手不過是一支試探虛實的疑兵。風鬼任務是試探虛實,又恐自己打到了‘實’的身上被殺,因此便有了替身引‘蛇’出洞。”


    “風鬼撞見何兄的埋伏之後,欲要試探他到底是何人,便由替身先引了何兄下來。隨即風鬼親自和何兄過罷數招,確定眼前老者就是如假包換的何長鬆,即使沒有機會再深入探聽是否還有其他埋伏,但知道何長鬆在這鯉魚山中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甘玉廳聽懂了其中含義,指指自殺的那殺手應道:“所以這就是為什麽何長老不肯放走此人,風鬼尚且隻知曉何長老在此,而這個小鬼則已經知曉了我們所有人的所在。若是放他回去,寒鴉便能完全確定絕天門這半月來的敗退是誘敵之計,他們也就能沒有顧慮地執行他們原本的計劃。”


    “依眾位這麽說,寒鴉是不會來這鯉魚山了?”湯聘問道。


    眾人都吃了一驚,吵嚷一陣後紛紛看向了封於烈。封於烈搖搖頭道:“如今還很難說,但既然他們一開始就在懷疑,必定還有後手,或許諸位英雄的戰場並不在這鯉魚山中。”


    這時湯聘突然道:“不好!寒鴉行事歹毒,會不會這一探虛實之後,避開我們而對大夥的家眷動手?湯某兩子尚且年幼,如何應對得了寒鴉?”


    這一下在群雄之間炸開了鍋,一時間吵吵鬧鬧起來。眾人愈說愈是人心惶惶,都三三兩兩地商議起散夥回家。


    封於烈見如此情態,苦苦冥思道:“寒鴉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麽?”


    此時聶遠也為這一回翻轉感到驚訝,問有落青道:“這麽多人如果要散夥回家,那是不是去哪裏的都有?”


    有落青點頭道:“那是自然,你還是個孩子,跟你師父一直在雲夢山修行,這武林群豪可是遍布九州各處。”


    封於烈聽到他二人對話,心中驀地亮了起來,當即對頡跌博道:“化整為零,各個擊破!”


    頡跌博也驟然間知曉了封於烈的意思,他看了看亂作一團的群豪,對封於烈無奈道:“即使你我明白了寒鴉的意圖,可我在明敵在暗,我等鬆散脆弱,而寒鴉訓練有素、組織嚴密,如何與之匹敵?”


    封於烈點點頭道:“難處正在於此,本來集合決戰對於我們來說是最為趨利避害的選擇,可寒鴉似乎並不想讓我們遂願。”他又低頭思索一番後,抬起頭對頡跌博道:“事到如今,我們隻好賭一把了。”


    此時甘玉廳正好不知所措,走上前來問封於烈和頡跌博道:“兩位先生,如今事態突變,我等該當如何?”


    封於烈迎上前道:“甘堂主稍安勿躁,敢問貴堂在江陵的總堂這兩日可傳來過消息?”


    甘玉廳略一思索後道:“說來也奇,老夫自總堂來此地會合前,曾約定三弟每三天派出兩名弟子聯絡,然而自六天前來過兩名弟子後,最近的兩次都斷了消息。”


    封於烈微微頷首若有所思,又吩咐有落青道:“落青,你馬上在群豪中調查一番,看群雄本派是否有傳來過消息說本門有異樣的。”


    有落青應下之後,便連忙下去調查開來。封於烈看看頡跌博、甘玉廳、何長鬆四人後道:“若是如此,我們恐怕是要將賭注押在禦風總堂了……”


    ———


    “你是說,你們根本就沒有在這個地方打起來?”柴嫣驚奇地問道。


    聶遠搖了搖頭道:“事情並非這麽簡單。”他帶著柴嫣拐過最後一道彎路,狹窄的通道走到了盡頭,眼前豁然開朗起來。


    這片鬼斧神工的山崖平地之上,一座古老的營寨在千年的風吹雨打中堅強地屹立著。寨中的柵欄、木屋、營帳、崗哨一應俱全,卻早已人去樓空,隻剩了一副骨架。


    聶遠和柴嫣靜靜地走到寨門跟前,見旁邊一座石碑上刻著“春秋寨”三個大字。傳言這營寨最早是春秋時的軍寨,此地秀水蒼崖、地勢險要,門前流水潺潺東流,關羽曾在此地夜讀《春秋》。


    雜草和荊棘肆意地橫生在大寨裏外,十年間的山風也早已將那些雄武的營帳、幡旗吹得七零八落。柴嫣輕輕地撫著那寨門,喃喃說道:“春秋寨……不知你在這深山中無人問津的十年,是怎樣的寂寞?”


    兩人繼續走向營寨深處,柴嫣見聶遠再見舊景頗有感懷,輕聲問他道:“我們在船上時你說要一個人來這裏,隻是為了懷念嗎?”


    聶遠歎口氣道:“也許能這麽說吧……”走到一半,聶遠突然腳下停住道:“不對啊……阿嫣,附近有人。”


    柴嫣心頭一緊,連忙將手放在劍上環顧一周,果然隱隱看出仍是泥濘的雜草地裏有著幾對腳印。隻是腳印若有若無,看不真切。


    柴嫣連忙靠近到聶遠身邊問道:“這腳印如此稀薄,會不會是有人來過但已經離開?”


    聶遠撥開草叢察看一番,搖搖頭道:“腳印雖淺,卻並非是舊腳印,恐怕是輕功精湛之人所留。”他飛快地在頭腦中回想一番當年會聚在此的各路群豪,簡直不可勝數,一時哪裏能算出是何人時隔十年重遊此地?


    周圍一時頗為寂靜,唯有秋蟬鳴叫、山鳥哀啼。秋風拂過亂草,山寨更顯淒清,柴嫣漸漸緊張起來,握著劍柄的手也稍稍淌出了汗珠。


    這時崖邊的一棵古鬆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柴嫣猛地打了個寒顫,連忙拍拍俯身在草叢中的聶遠道:“你……你快看那邊……那棵樹後麵……那裏好像有東西。”


    聶遠連忙站了起來看向彼處,果然聽得一陣瑣碎聲音。這時柴嫣眼前一花,忽然晃見一個白色東西飛快竄出朝自己而來,柴嫣嚇了一跳,慌忙躲到了聶遠身後。


    “小兔子,你別跑。”


    一個稚嫩而悅耳的聲音突然從古鬆後麵傳出,緊接著一個三尺高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從古鬆後追了出來。那孩子瓜子臉蛋,大大的眼睛,梳了一個齊眉發,生得十分可愛。


    聶遠不禁笑柴嫣道:“看你被孩子嚇得,她又不會吃了你。”


    柴嫣在背後一戳聶遠脊背,這時那小白兔剛好飛奔到兩人麵前,柴嫣連忙蹲在地上,又放下佩劍張開了雙手。那小兔子慌不擇路,正撞進柴嫣手心。


    柴嫣喜笑顏開地朝那小女孩招手道:“喂,姐姐抓到這隻不聽話的兔子了。”


    那女孩看見柴嫣在向自己打招呼,卻似乎突然沮喪起來。柴嫣一時不知所措,隻覺心中受到了挫敗,悻悻然問聶遠道:“我很嚇小孩子麽?”


    聶遠還未及回答,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慢慢從古鬆後走出。這女人氣韻若仙,十分美麗,在這荒廢之地恰如仙子下凡一般動人。


    女人走到那女孩旁邊,摸摸她頭頂道:“娘親讓小羽把小白抱緊了,小羽不聽,這下子小白跑出來,小羽也被聶叔叔發現了吧?”


    那女孩重重點點頭,鼓著腮幫道:“下次小羽玩捉迷藏,一定不抱著小白了,它太不乖了,小羽都看不住它。”


    聶遠和柴嫣相視一眼,才知這女孩和她娘親藏在樹後,是和他二人在玩捉迷藏。那女人看著聶遠和柴嫣莞爾一笑,見聶遠竟不認得自己,又朝古鬆後叫道:“落青,你快出來吧,你師弟有了娘子,都不認識我這個嫂嫂了。”


    有落青隨後笑著從樹後走出,數落女子道:“你和十年前相比老了這麽多,難怪我師弟認不出你。”


    那女子正是有落青之妻琴憶雪,她還未向有落青生氣,小女孩已經搶著說道:“爹爹胡說,你上次還跟小羽說,娘親是世上最漂亮的女人,過一百年也不會老。”


    琴憶雪轉怒為喜道:“這還差不多。”


    直到這時聶遠才反應過來眼前三人是誰。當日在潞州城時他回來甚晚,不久便傷重發作,有落青當時雖還親自為之把脈療傷,但聶遠意識恍惚,更沒留意到琴憶雪在場。


    兩人如今已是一派掌門和掌門夫人,已不是十年前青澀的模樣,聶遠看見他二人的一刹那,竟沒能認出他兩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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