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風山莊莊口處的熱焰一浪高過一浪,火光衝天,煙氣彌漫。看守火藥的沙匪亂作一團,有人叫道:“走水了!走水了!”有人四散奔逃,叫喊聲此起彼伏,混亂不堪。


    層層迷亂之中,一個頭領揚刀喝道:“都不許跑!快些給老子提水滅火!”


    他話音未落,身旁一個沙匪突然指著彌漫而來的煙氣,驚慌失措道:“老……老大……不好了,羅刹鬼討命來了!”


    頭領朝他怒罵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刀口舔血,羅刹鬼見了也得抖三抖……”


    他話未說罷,那小沙匪突然指著他麵前尖叫一聲。頭領連忙轉回身來,一個羅刹鬼麵突然憑空出現在了他麵前,顯得陰森無比。


    頭領霎時嚇得渾身發軟,但又隨即回過神來,揮起樸刀道:“給老子死!”說罷一刀朝羅刹鬼胸口劈下。


    這一刀正砍在他胸口,卻如同泥牛入海,隻劈開了羅刹鬼外麵裹著的一層白袍,顯露出裏麵金燦燦的寶衣鐵甲。


    頭領大吃一驚,正要收刀再砍。那羅刹鬼不待他再有動作,猛地伸手探向他咽喉,隻“哢嚓一聲”便將他脖子扭斷了。


    周圍提來水桶滅火的眾沙匪剛剛趕到,隻見煙霧繚繞之中,一個身材挺拔的羅刹鬼王刀槍不入,隨手一捏便將頭領捏死,絕然是來自陰曹地府不可!


    眾沙匪無不駭然失色,各自被嚇得屁滾尿流,四散逃走。隻起先那小嘍囉離得最近,嚇得跌坐在地,渾身哆嗦著難動分毫。


    羅刹鬼一言不發,一步一步走到這沙匪跟前。沙匪嚇得尿了褲子,連連磕頭拱手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的爛命一條,不勞大爺動手……”


    那羅刹鬼毫不理會於他,一把將他衣領扯住,向後轉身倒拖而走。那沙匪被拖在地上,煙氣不住竄入耳鼻,他無暇顧及,仍不住求饒道:“大爺饒命……大爺饒命……”


    羅刹鬼拖著他約莫在煙火中走了幾十步,出了禦風山莊之外。卻見四周空氣明朗,乃是在山莊側口。


    又走數步,羅刹鬼將這小沙匪向前一扔,重重摔在地上。沙匪“嗷嗚”慘叫一聲,抬頭一看,卻見又有兩個黑袍鬼挺立在自己麵前,正用冷峻的眼光看著自己,使得他全身一涼。


    那兩個黑袍鬼隨即向兩邊閃開,露出中間的一個倩影。那女子翹二郎腿坐在一塊大石上,身上白衣雖染了些塵灰,但仍膚白如雪,一塵不染。


    這沙匪偷偷看了女子麵容一眼,隻覺她生得嫵媚非常。他不敢再看,連連叩頭道:“觀音娘娘饒命,觀音娘娘饒命!”


    那女子“嗬嗬”嬌笑了一聲,探頭上前對這沙匪道:“觀音娘娘問你些事情,要是娘娘高興了,就放你一條命,你說好不好?”


    沙匪又偷偷環顧一周,見六個黑袍惡鬼正圍在一旁,個個凶神惡煞注視這自己,當下不敢違逆,連忙道:“觀音娘娘問什麽,小的就說什麽,不敢有一句假話。”


    女子點點頭滿意道:“那娘娘問你,這座山莊是什麽地方?”


    沙匪道:“這就是禦風山莊,是禦風堂的總堂所在,娘娘聽小的說,裏麵金銀財寶……”


    “行了行了行了,我問你這個了嗎?我再問你,你們這幫人在這兒做什麽?”女子不耐煩道。


    沙匪惶然道:“是,是,稟告娘娘,小的們奉二大王命令,在這兒看護火藥。”


    女子奇道:“你們要燒了山莊?”


    沙匪道:“是,二大王要替三大王報仇,殺一個姓柴的小賊。可那姓柴的神通廣大,不好對付,二大王就要用火藥對付他。”


    女子望望被她炸成粉灰的火藥,不禁喜笑顏開道:“小木魚,這回你可欠本公主一個大大的人情!”


    ……


    霸下穀口。


    大風呼嘯往來,一條小溪自穀口流入山莊,水麵上點點浮萍,飄動不止。


    一個清瘦的女子正從穀外的道路上疾步趕來,她麵戴黑紗,眉目清秀,腰間挎著一柄細劍,神情倉促緊張。


    女子到得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之前,環視左右,見無人跟隨,便半跪下地拱手道:“大人,昭容到了。”


    那大樹的枝葉被緩緩揭開,露出其中的瘦長身影,正是寒鴉梭鏢客。他斜視地上的女子道:“你去吧,雖然轉魂大人很器重你,但沒有一二件功勞在身,她也很難將你提拔起來。”


    女子便是當初聶遠在洛陽邙山遇見的夏昭容,原東丹王耶律倍之妃。她在刺殺聶遠不果後,又被聶遠說動,隻覺天地再無自己容身之所,走投無路、生無可戀之時,遂被轉魂派如茵將之收留入了寒鴉。


    夏昭容對梭鏢客應道:“是。”隨即起身便往霸下穀裏跑去。她身後的梭鏢客緩緩拉上了枝葉將自己遮住,喃喃自語道:“大人,再等等,再等等吧,等到寒鴉上下都是你的人,滅魄大人也就奈何不得你了。”


    夏昭容走到穀口之時,不禁心緒緊張,緊緊握住了劍柄。這時她感覺忽起一陣冷風,吹得她遍體生寒。


    大風過處,穀口前方雲霧散去,正中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瘦長黑影。黑影拖劍在地,正用冷峻的目光看向夏昭容,使得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夏昭容壯了壯膽,舉劍指向黑影道:“寒鴉辦事,閑雜人等讓開。”


    那黑影如若不聞,紋絲不動,又忽然沉聲問道:“你是新入寒鴉的人麽?”


    “你怎麽知道?”夏昭容不禁奇道,可她又隨即反應過來,梭鏢客對她講過,隻有寒鴉問別人,其他人沒有資格問寒鴉問題。


    黑影回答道:“寒鴉行動時被閑雜人撞見,從來都是直接滅口,不似你這樣先問一聲。”


    夏昭容怒道:“說得好!那我這就將你滅口罷。”隨即一劍刺向了黑影。


    黑影手中青鋒一擺,“當”的一聲,夏昭容手中細劍便即脫手飛出,驚得她“啊”的一聲,怔怔退了數步。


    黑影又道:“離開寒鴉吧,趁還來得及。”


    夏昭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黑袍客舉起劍來,指向夏昭容喉間道:“我再勸你一遍,趁我還沒殺你,走吧。”


    夏昭容情知自己遠遠不敵,欲要走脫,又恐怕上頭怪罪下來,橫豎是死,一時不知所措。


    一陣冷風吹過,黑袍客手中青光一閃,一劍劃過了夏昭容手腕。夏昭容反應不及,又“啊”的尖叫一聲,卻覺手腕如同斷了一般劇痛無比。


    夏昭容花容失色道:“你……你,你把我的手腕砍斷了。”


    黑袍客微微搖頭道:“我隻是斬斷了你右手經脈。”夏昭容低頭一看,卻見自己手腕血流如注,嚇得她眼前一花,昏倒在了地上。


    黑袍客默默無言,將她抗在肩上走向穀口邊上,將她放在一處大石後麵。


    黑袍客看著她緊蹙的眉頭,突然點了她臂窩一處穴位,止住血流,又對她自言自語道:“我斷了你經脈,讓你不能再動武,但還能拿起針線。你進寒鴉時間尚短,既然已經沒有武功,他們應該會放過你。”


    說罷他收劍入鞘走回穀口,又撿起夏昭容掉落的那一柄細劍,轉身要往穀口外而去。


    他一轉過身,另一個瘦長黑影已經出現在了他麵前。那人用複雜的眼光看著自己,不解、怨恨、惱怒、涼薄兼而有之。


    “你到底還要怎麽樣?”梭鏢客一把摸出五枚梭鏢指向黑袍客,厲聲道。


    黑袍客道:“有一個人委托我來殺你。”


    梭鏢客冷笑一聲,道:“可笑,什麽人能動寒鴉?”


    黑袍客道:“寒鴉的規矩是不問雇主身份,我不能告訴你。”


    梭鏢客怒道:“到底是什麽人?你不說,我難道就查不到麽?”


    黑袍客將夏昭容的細劍舉起指向梭鏢客道:“以你的能力一定能查得到,但你沒機會了。”


    梭鏢客百思不解道:“到底是誰?是柴榮麽?是他讓你幫他解圍嗎?”


    黑袍客閉目搖搖頭道:“我說了,你別再問了,我動手會很快,念在那一點情麵上。”說罷他再不猶豫,徑直一劍向梭鏢客刺來,梭鏢客隻好連忙運起提縱,一躍閃過。


    與此同時,梭鏢客在半空中使個“群鴉亂舞”,霎時將十枚黑鐵梭鏢一齊扔向了黑袍客。空中一時黑羽彌漫,已將黑袍客全身籠罩,掙脫不得。


    梭鏢客一招使罷,本欲脫身逃走。但他此行是奉轉魂之命,來指揮寒鴉兩鬼部圍剿禦風堂中諸人,心道自己這麽一走,豈不是無功而返?


    他這一短短的猶豫瞬間,突見眼前青光一閃,黑袍客右手細劍、左手青鋒,兩劍一齊狂亂舞動,寒光青鋒劍影翻飛。


    梭鏢客一時眼花繚亂,電光火石間黑袍客已連斬落了八枚梭鏢,又突然頂著最後兩枚梭鏢迎麵而上,一劍快如疾風刺向了半空中的黑袍客。


    兩枚梭鏢“嗤”一聲插入了黑袍客腹部,與此同時黑袍客長劍過處,梭鏢客慘叫一聲,“砰”一聲落在了地上。


    黑袍客翻身落地,又將細劍丟掉,騰出來一隻手按住傷口,另一隻手執劍指向躺在地上的梭鏢客道:“你曾告訴過我猶豫是殺手的大忌,我今天不殺你,你也遲早要死。”


    梭鏢客被黑袍客一劍劃過了胸口,此時氣息奄奄,已然難以發聲。


    黑袍客將劍尖放在梭鏢客咽喉上,隻需劍尖輕輕一送,就能將他斃命。


    可到了此時,他卻想起過去在寒鴉中他帶自己行動的場景,執劍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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