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驊此時緊緊握住了手中承影劍的劍柄,狠狠盯著眼前的兩人。蕭雨玫仍是神如靜水不起波瀾,聶遠則一如自己往日那般麵若冰霜。


    琴憶雪上前朗聲說道:“章掌門,如今你八人劍陣隻剩了你一人還未落敗,劍陣無疑已破。先前掌門有言在先,若是聶少俠能夠破陣,便容他將柴姑娘帶走……”


    章驊心中燃起怒火,額頭上青筋突出,突然狂吼一聲道:“用不著你們提醒!”蕭雨玫見他如此情狀,不禁微微一笑,餘光看向聶遠一眼,卻見他仍麵不改色,警覺地看著章驊。


    章驊揚起承影劍指向聶遠道:“你既然已經殺我弟子,宗門大仇豈能不報?章某一人一劍尚且在此,劍陣便尚且未破,你要帶人走,還得過了章某這一關。”


    柴嫣這時看見聶遠和蕭雨玫一劍一簫縱橫起舞,竟將八劍陣殺了個支離破碎,雖不乏醋意,但更多的是欣喜。她走上前去幾步,大聲說道:“章老兒,你八個人打我聶郎一個,聶郎都把你們殺得落花流水,現下你隻剩一個人,還不束手就擒?”


    群豪雖然為柴嫣發言哂笑而氣憤不已,但眼前情形如此,數百群豪許下的諾,又豈能出爾反爾?群豪隻好憋著一肚子氣,默然無言。


    看見群豪又是氣憤、又是畏懼的模樣,章驊暗暗冷笑了一聲。他雖然隻剩一人,但心想道:“聶遠劍法和輕功都快我幾分,我始終抓不到他,被他一一擊敗了這諸多門人。現下他不能再回避與我交鋒,我起碼有七成把握取勝。”


    說罷他兩指一抹劍身,對聶遠道:“遞招罷!讓章某領教領教聶少俠的絕世神功。”


    話音方落,蕭雨玫便踏前一步,準備先去進招。聶遠一橫臂將她攔住,同時緊盯著章驊說道:“蕭堂主小心,讓聶某先上。”


    蕭雨玫稍一遲疑,點了點頭。聶遠隨即一縱身飛躍到七八步外,一連將鬼穀劍法“揣”、“摩”、“決”三路劍法結合使出,每一劍都虛實不定、後招無窮,且一一奔向章驊門戶上的各處漏洞而去。


    章驊使出他穩重莊嚴的劍法與聶遠對敵,這一路劍法徐徐而出,幾乎不留破綻,正是傳授葉長亭的一路。他憑這一路劍法和聶遠對敵,兩人乒乒乓乓拆到三十餘招,尚且難分高下。


    章驊雖然自立門戶,但其劍法根基仍來自於鬼穀劍法。因此這時兩下交手時,雖然看似劍招各有不同,但在行家高手眼中,兩人每一劍的用意、架構卻都如出一轍。


    打到五十招後,章驊心裏暗驚,連連疑惑道:“怎地這小子久傷未愈,一出劍就有這等功力?師父當年說鬼穀劍法至少精通七路後方能開宗立派,但如今他年方二十來歲,哪裏有時間將七路劍法練熟?難道他真的是我鬼穀派數百年一遇的劍術奇才?”


    他卻不知聶遠體內包含四路深厚內力,可謂集各種類型內功於一體。鬼穀劍法人人可學,但重在悟性和時間沉澱,而當聶遠此時得益於蕭雨玫的助益經脈暫通後,鬼穀劍法、霜寒九州便都同時有了突飛猛進。


    聶遠也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出,自己此時的武功已達二十年來的登峰造極。他知道是蕭雨玫神功之功效,但之前還從沒聽聞過世上有如此神功,心想此番若是果真得脫,定要拜謝討教。


    章驊見自己取勝不得,收劍向後退開數步,腳下變個步伐路數,劍路也陡然變得輕靈快捷。而這一路正是他門下“紫衣快劍”萬紫茵所修煉。


    聶遠仍用鬼穀劍法左右招架,章驊出十餘招後,雖稍稍占了上風,但隻覺聶遠仍能屢次化險為夷,而自己總是棋差一著、功敗垂成。


    章驊又接連變化劍路,將兩個截然不同的路子合而為一,變得攻守相寓,快慢相錯。他漸漸將承影劍舞成幻影交錯的模樣,讓群豪再次豪然喝彩。


    再加此時又過來一陣烏雲,承影劍又變若隱若現,聶遠漸漸難以支絀起來。他雖想要出霜寒九州扭轉戰局,卻被章驊緊緊相逼的劍風逼得難覓機會。


    蕭雨玫在後看著,忽地將手上碧簫一旋,指間在音孔上一按,發出一聲輕快之音。聶遠一聽見簫聲,便即覺得經脈一暢,舒泰無比。


    蕭雨玫隨即飛舞到章驊身側,使玉簫點向章驊腰間要穴。章驊收劍將玉簫格開,聶遠又迅速從正麵進招,又逼得章驊左右拆招,一時以一敵二,打得平分秋色。


    此時兩下對敵,各自都造不出一擊致命的殺機,但三人出招卻各有特色。章驊承影劍若隱若現,如同煙花明滅;聶遠青霜劍使得寒氣逼人,如同霜雪飄飛;而蕭雨玫則非但打架如舞姿,每每出、收一招,都伴隨著一聲風格各異的音樂跳動。


    群豪都看得目眩神搖,嶺南雙英張平興不由歎道:“嘿嘿,若是我小張在台上對仗,隻怕一招也接不住。”


    張興平在旁揶揄道:“大哥我就不是一招也接不住了,是連一招也看不清。”


    三人在旗下你一劍我一簫地對招,從左首打到右首,又從右首打到角落。每到邊緣,群豪往往驚呼避開,唯恐這一場撲朔迷離的對招傷到自己。


    就如此竟一連拆了一百餘招,蕭雨玫也變幻了一百餘種簫聲。在峰上諸多粗人聽來,好聽倒是不假,但卻聽不出其中奧妙。


    聶遠卻一邊聽著一邊拆招,漸漸領悟了其中音色和曲調的諸多變化。又過十招,聶遠好整以暇,開口說道:“蕭堂主可否重奏那一首至柔之曲?”


    蕭雨玫並不答話,但將手中簫管一轉,手指重又按在音孔上。樂聲再揚起之時,便換了溫柔之極的一首曲子,正是這首曲子讓人如美酒沁潤、使人沉醉。


    群豪聽了這簫聲後,都陷入了溫柔鄉中,隻覺不想再動刀劍,隻願醉酒。唯獨聶遠聽了簫聲,眼前如同幻化出一幅點點落紅飄落點綴在霜雪之上的畫麵。


    這至柔之物化入至寒之景,竟沒絲毫違和,而是安然契合在了一起。聶遠覓得良機,忽地手起一劍使個“破冰點蒼”點在章驊承影劍上,章驊劍身一震,連連後退。


    蕭雨玫趁機又一簫點向章驊後腰,章驊轉身向後一擺撥開。聶遠又接著上一招,使“平地飛霜”逼出一道霜色的劍芒,那劍芒同時壓出一陣深厚而淩厲的寒冰和陰毒真氣。


    章驊隻覺麵目又是刺痛、又是冰寒,隻好連連後退避過鋒芒。聶遠平地飛霜已起,後勁無窮,順勢出一劍“長白飛雪”斜引身子而上,居高臨下向著章驊揮灑劍招,恰如飛雪漫天鋪頭蓋地。


    章驊無力還手,隻好將承影劍在頭頂胡亂舞成一團,化作一道劍盾攔擋聶遠連綿不絕的劍招。蕭雨玫也緊隨在旁邁步而進,玉簫直直點向章驊門戶洞開的胸腹之間。


    彼處有人體的膻中要穴,章驊不敢放給蕭雨玫,沉劍向下去攔擋玉簫。聶遠劍出如龍,更不留情,一劍劃在章驊肩頭頸邊,霎時鮮血迸流。


    這一劍隻要再偏得寸許,立時就要了章驊性命。章驊心中一凜,又回劍欲要和聶遠拆招。聶遠借機將青霜劍抵在章驊承影之上,忽地縱身從他頭頂躍過,又翻身向下揮毫一抹,在地上留下一道冰霜,這一劍正是“霜寒九州”的第四式“霜過留痕”。


    章驊雖然擋得了正麵,卻未曾防住聶遠翻身攻其背後,脊背正被陰寒真氣所中。他錦袍更是“嗤”一聲撕開一個口子,當即吐了一口鮮血,向前飛出了數步之外。


    蕭雨玫正攔在他麵前,見他迎麵飛來,伸出玉簫指向他腦門點去。章驊急忙使個“千斤墜”落地,忍住傷勢先刺了蕭雨玫一劍。


    蕭雨玫將他劍招格開,過了兩招之後,聶遠隨之落地,順勢將長劍在自己身側舞個劍花,又暗運真氣,使個“疾風驟雪”朝章驊後背刺來。


    章驊一邊同蕭雨玫過招,一邊暗暗計算著聶遠的距離。待到聶遠將至,他當下冷笑一聲,暗道:“疾風驟雪的速度既然當世無雙,我引你來刺這慢條斯理的蕭堂主,正好兩敗俱傷。”


    聶遠隻一心為蕭雨玫解圍,出劍出得極快,到得半途方覺魯莽,但箭已離弦無法再收。待得聶遠飛劍刺到之時,章驊果然使個身法就地一滾,聶遠的劍尖直奔蕭雨玫胸前而去!


    琴憶雪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霜寒九州第二式“疾風驟雪”的威力她早已見識過,這一劍下去,武功走輕柔路子的蕭雨玫隻怕要橫屍當場!


    聶遠也大吃了一驚,但尺寸之間,想要避開又已來不及。這兔起鶻落時,但見蕭雨玫不慌不忙地將玉簫輕輕抬起,複又發出一道輕緩的樂音。


    倏然之間,這一道樂音與青霜劍共振齊鳴,青霜劍上的銳氣霎時消散殆盡。真氣盡消之後,蕭雨玫輕輕抬起雙指,便將青霜劍夾在了指間。


    聶遠怔怔立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連忙收回劍道:“無意冒犯,多有得罪。”


    蕭雨玫輕起唇齒道:“無妨。”


    聶遠心中疑問呼之欲出,忍耐不住,便即問道:“蕭堂主所用究竟是如何一門武功,在下實在前所未見,但又似曾相識。”


    蕭雨玫朝章驊看一眼道:“離開此地後,我自然會將原委告訴你。”


    聶遠點了點頭,朝向章驊道:“章掌門,你現在願讓在下帶人走嗎?”


    章驊放聲大笑道:“我又未輸,為何要允你……離開?”他笑到一半,背上陰寒發作,忽地吐出一口黑血,一個趔趄後拄劍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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