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沅湘本來還當那人是要非禮於己,此時聽他隻是要混出城外,方才鬆了一口氣。


    “快脫!”後麵那人見李沅湘慢慢騰騰,又厲聲嗬斥道。


    刀在頸上,李沅湘無可奈何,隻好解下腰間綢帶放在扶手上,又展開衣襟,對後麵那人道:“你刀在我脖子上,我怎麽脫?”


    那人於是將刀拿開,三兩步轉到李沅湘正麵,用刀尖指著她麵門道:“快脫,別耍花樣!”


    李沅湘看見這人模樣,心裏一驚,暗道:“他不是早上那個替契丹人帶路的狗漢奸麽?”


    她稍稍一怔,看出此人又有發怒,唯恐他傷了自己,便趕忙將自己外麵披著的粗布衣裳褪去留在椅上,又慢慢站起繞到椅子後麵,對那人道:“你快走吧,我就當沒看見你。”


    那粗布衣裳穿在身上李沅湘身上時,包裹地厚厚實實。李沅湘這時將它脫下,隻剩內襯單衣,身材盡顯,那人方才大驚道:“你……你原來是個女的!”


    李沅湘急道:“你還想幹什麽?快走吧,不然你就走不掉了。”


    那人迅速三兩下披上衣裳,看了官邸內四下無人,拿刀逼著李沅湘去馬廄牽了匹馬,又心念一轉,拿韁繩要將李沅湘捆住。


    李沅湘嚇得花容失色,向後跑開兩步道:“你要幹什麽?別碰我!”


    那人道:“萬一我還沒逃出城外,你去吆喝一聲,我豈不是就露餡了?我將你捆在這裏,沒一刀殺掉,算是善心大發。”


    李沅湘又急忙道:“你一路快馬跑出去,我哪裏來得及去通風報信?再說起義官兵那麽多,他們又不認得我,也不認得你。”


    那人一想有理,便道:“饒你一命。”於是將李沅湘留在此地,一夾馬肚朝府邸外跑去。


    過了半晌,李沅湘仍是心有餘悸,想來那人雖然投靠契丹,隻為博個功名利祿,還不至於太壞。


    但她此時不著外衣羞於出門,正彷徨間,忽聽得一人說道:“公主殿下,你玩兒夠了嗎?”


    李沅湘聽見這個聲音,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看去馬廄角落,隻見一個白衣公子左手按劍、背著右手,和旁邊的黑雲一齊看向自己。


    “通哥……你怎麽來了?”李沅湘不曾想黑雲去而複歸,還帶著哥哥李璟找到了自己。


    “沒想到你竟然真的來了契丹人的地盤,真是好大的膽子呐。”李璟緩緩踱步上來說道。


    李沅湘心裏飛速想道:“兄長若是知道我在柴郎身邊待了兩年,那我們的婚事就大黃特黃了。”於是急中生智,說謊道:“那可不是麽?這兩年妹妹我將天下都走遍了,也就契丹人的地盤沒來過了。”


    “那人家造反,你也跟著湊熱鬧?”李璟稍稍嗔怒道。


    李沅湘急道:“不是造反,是起義,民心所望。”


    李璟不容她再分說,上前來拽著她手腕道:“不管怎麽說,你不能再胡鬧了。我這就將你帶回金陵,父皇已經給你籌備好了婚事。”


    李沅湘聽了心中一凜,一把甩開李璟的手道:“我不去成婚!我有喜歡的人了。”


    李璟聽了驚得瞠目結舌,黑雲來到李璟耳邊悄悄說道:“末將在江陵曾見她對那玉麟公子柴榮處處關照,或許便是此人。”


    李璟點了點頭,便即轉頭問李沅湘道:“你說的人就是柴榮?”


    李沅湘昂首答道:“是又怎樣?”


    李璟故作讚許神色道:“嗯……這位柴公子倒是當世人傑,隻是父皇他已經給你定好了婚約,若悔婚不嫁,恐惹天下人恥笑。”


    李沅湘一跺腳道:“父皇替我定的婚約,跟我有什麽關係?我愛嫁誰就嫁給誰,偏不聽你跟父皇的。”


    李璟深知他這妹子的脾氣,心想道:“那柴榮是個精明之人,我和他陳以利害,比說動湘妹簡單的多。”想定之後,便和李沅湘道:“你既如此,兄長也沒辦法,咱們見了柴公子再一齊商議吧。”


    李沅湘心中一喜道:“你真的答應考慮了?”


    李璟點了點頭,一甩手背過身去,吩咐黑雲道:“還不給公主送上件衣服?”


    黑雲於是從隨行的包裹中拿出一件交給李沅湘,李沅湘披在身上,又迫不及待地追著李璟道:“咱們就在這裏等他吧,等他追上了耶律依霜,肯定還會回來這裏。”李璟隻好應允了下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柴榮騎了一匹快馬,一路上招攬各自為戰的散兵遊勇,又帶動尚在觀望的原漢軍將校和各族百姓一齊舉事,朔州城中一時呼聲震天。


    零零散散抵抗的契丹兵卒聞風喪膽,得知起義軍留了北門未曾把守,紛紛往彼處潰逃。


    柴榮率領自己匯聚的千餘人手一路追殺,來到北門前時,忽見得耶律依霜率領自己本部的百餘精兵,四處招攬城中逃出的殘兵敗將,城外駐軍也從四麵八方向她部下集合。


    柴榮當下暗道不好,正猶豫間,忽然又聽得自己身後殺聲震天,卻是趙崇率著全城各路起義兵馬到來,聲勢浩大,足有近萬人馬,其中披甲精兵亦有數千。


    柴榮得了後援,再無畏懼,來到城門口執劍立馬,對耶律依霜道:“你今已勢窮力孤,還不速速束手投降?”


    耶律依霜不知柴榮是劉知遠手下將校,隻當他是烈馬幫幫主,恨恨道:“隻怪耶律畫裏消息來得太遲,讓你們形成了氣候。不過誰勝誰敗猶未可知,你這一群烏合之眾,在我契丹鐵騎之下一擊即潰!”


    柴榮見她還有戰意,心道:“不如趁她正在招攏殘兵,尚未形成陣勢,速爾擊之。”便即揚劍喝令道:“活捉賊首,隨我衝鋒!”


    身後數十名騎兵當先跟著他縱馬衝陣,步兵甲士們緊隨其後。耶律依霜拉弓搭箭射死數人,這時柴榮馬已到跟前,一劍削向耶律依霜。耶律依霜立時勒馬避開,往城外奔去。


    她身旁親兵雖然凶悍,但見城中起義軍勢大,不敢迎戰,隻好守在城門口。此時柴榮和趙崇率大軍一齊殺至城門,眾契丹騎兵旋即陷入人海之中,紛紛墜馬殞命。


    其餘的契丹兵卒見前軍大敗,也紛紛四散而逃,耶律依霜喝止不住,隻好對柴榮狠狠道聲:“給我等好了,我很快就殺回來!”說罷調轉馬頭朝北,一揮馬鞭疾馳而去。


    這時趙崇又推出節度使耶律畫裏,契丹眾兵卒看見主將被擒,耶律依霜也已率親兵撤退,紛紛棄兵曳甲而走。趙崇率人追殺一陣,奪得甲胄、幡旗無數,大勝而歸。


    殺敗了契丹守軍,全城百姓將兵無不歡呼雀躍,呼聲震天。耶律畫裏連連求饒,趙崇不屑一顧道:“你不過是你們契丹皇族一個紈絝子弟,我殺你空汙刀斧,你快滾吧。告訴遼帝,他膽敢率兵來犯,我必給他迎頭痛擊!”


    耶律畫裏狼狽逃離,眾人一片歡騰,處處洋溢著揚眉吐氣的歡聲笑語。柴榮也正歡喜間,忽然想起了李沅湘,連忙尋著趙崇道:“趙將軍,我軍雖勝,隻恐契丹兵反撲。可速關城門分兵守禦,同時肅清城內殘兵,以安百姓。”


    趙崇答應下來,柴榮又調轉馬頭往府邸方向跑去。他方才轉過兩條街巷,忽地看見李沅湘背朝自己,縱馬朝一偏僻處跑去,柴榮一驚,大聲叫道:“湘兒,你要去哪?”


    她聽見柴榮叫喊,一甩馬鞭跑得更快了。柴榮連忙縱馬追上,待到近前時,看見這人赫然是個男人,並非李沅湘。


    柴榮看他穿著李沅湘的外衣,心中大驚,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隻是疾奔,並不停步。柴榮一急,當即飛身跳起在自己馬背一踏,淩空躍到那人馬背後,一劍鞘將他打落在了地上。


    那人重重一摔,痛得動彈不得,柴榮一把將他拽起,卻見正是早上那替契丹人領路的漢軍兵官。


    這軍官當即求饒道:“大爺饒命,小的也是被契丹人脅迫,不然他們就要殺我老父老母啊!”


    柴榮一把拽著他衣襟厲聲道:“你從哪來得來的這衣服?”


    這軍官如實道:“是借了一個姑娘的衣服,但小的隻借了她衣服,打死也不敢對姑奶奶動手動腳!”


    這軍官既然已經落在柴榮手裏,柴榮料他也不敢說謊,便即將他拖起道:“宵小鼠輩,你到底是什麽人?又為何將我等出賣給契丹人?”


    那人急忙答道:“大爺明鑒,小人名叫霍尚,本是朔州一名伍長。後來天子將朔州割讓給契丹人時小的來不及撤離,隻好屈身奉迎,在趙崇趙大人身邊當差。實在是契丹人拿老母要挾,要我通風報信。”


    柴榮見他說得難辨真假,又心想契丹兵馬可能很快就會卷土重來,便道:“你害死我烈馬幫數十名兄弟,本該一劍將你殺了。但你若能棄暗投明,助趙將軍抵禦契丹兵,我就饒你一條生路。”


    霍尚連連應道:“多謝大爺,多謝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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