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盆大雨之下,馬蹄聲越來越近,竟是正朝古觀而來。


    這一下,被數名護衛護在中央的貴人也有些忍不住的站了起來。


    這時能夠看清,這是一名麵色清雋的中年人,穿一身藍綢柳紋長袍,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璞帽,皺眉看著門口。


    劉瑾瑜傍在一旁,探頭張望。


    二八年紀,鵝蛋臉,青色梨花紋的男式圓領袍將高挑身姿盡情展現。


    父女嗎?


    李絢心下暗想,這位難道就是左相劉仁軌之子?


    可為什麽這提示詞條隻出現千嬌百媚的宰相孫女頭上,而不出現在她父親頭上。


    呸,老不正經!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的馬蹄聲驟然一停,轉眼,十數名披著黑色鬥笠的人影已經強行衝了進來。


    高大健壯的身軀,冷靜的麵容,暗紅色的千牛服,碩長的千牛刀,來人竟是一批拱衛皇宮的千牛衛。


    李絢眉頭一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讓這樣的一批千牛衛,在如此雨夜之下趕到了這樣一座荒野古觀。


    “奉令,稽查人員,在場各眾人等,不得走動,”


    十數名身穿暗紅色千牛外套的千牛衛手握刀柄,分列在古觀兩側,目光淩厲的盯著在場每個人。


    一名身材健碩的紅衣千牛衛率,二十七八左右,身著金鎧,頭戴虎頭兜鍪,麵色冷峻,一步步走到了古觀中央。


    眼神如電一般在在場每個人身上掃過,冷冽的目光似乎要穿透每個人的身體,看透他們身上所有的秘密。


    一個幼小的侍女甚至不由的微微顫抖,卻被身邊的劉瑾瑜死死的握住。


    見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敢任何輕舉妄動,這名千牛衛率直接一揮手:“搜!”


    一群千牛衛立刻蜂擁而上,古觀的內外一切馬匹車輛,觀內的一眾人等,立刻被圍了起來,詳加搜查。


    看著兩名一左一右朝自己走來的千牛衛,李絢心裏警惕的同時,平靜的點頭,目光不由得落在東西兩側。


    或許是因為人多的原因,這些千牛衛更多的檢查東側貴人的保鏢護衛和西側的商旅群體。


    一名千牛衛堵住了李絢的視線,麵色嚴肅的拱手:“請問,這位……道長,請問來洛陽何事?”


    許是因為站的近了,這名千牛衛才發現李絢身上穿著的竟然是一身黑衣金絲道袍。


    “奉旨,入神都,參加水陸大醮法會。”李絢從身上掏出一份身份文碟,遞給了眼前的千牛衛。


    聽到李絢提及奉旨,水陸大醮法會幾個字,這名千牛衛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更加肅然起來。


    旬日之前,太子李弘因病薨逝,天皇天後特旨召集道佛兩門有德之士在洛陽召開水陸大醮法會。


    “劍南道,青羊觀,靈機子。”李絢的身份文碟被直接念了出來,這名千牛衛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一隻手握住腰間的牽牛刀刀柄,寒光刀刃無聲出鞘:“劍南道入洛陽,應走漢中長安,為何來到嵩山?”


    李絢平靜的掃了一眼:“不是嵩山,在下自江南道洪州而來,本在龍虎山天師道與諸位天師頌天祈雨,忽然聞旨,便立刻趕赴神都而來,今日剛過登封,不想突逢驟雨,剛到這裏歇腳。”


    龍虎山天師道,蜀中青羊觀,這一連串的名字一出,立刻不自覺的引起了觀中眾人的注意。


    龍虎山天師道雖然沒有茅山上清宮出名,但也執東南道教之牛耳,而蜀中青羊觀,更是西南叢林之首,那是就連皇帝入蜀之後,都要親自去上香的所在。


    李絢這麽一個看似隨意的過往道士,竟然有如此顯赫的道門身份,怪不得能參加水陸大醮法會。


    觀中商旅的目光中不由得帶起一絲敬畏。


    “身份文碟給我。”一隻粗糙的大手從後方直接接過了李絢的身份文碟,正是之前的那名千牛衛率。


    仔細的審查李絢的身份文碟,確認的卻無誤,對方皺著眉頭看著李絢:“令師尊位?”


    “家師玄藏真人,此刻應已進入神都。”李絢抬手,非常認真的做了一個太極禮。


    “請見諒,靈機道長,本將奉命稽查要凶,還請將隨身攜帶的包裹衣箱打開,核驗無誤後,自會放閣下離開。”這名千牛衛率竟然絲毫沒有因為李絢的道家身份有絲毫退讓,反而要求更加深刻的檢查。


    “包裹可以,衣箱不行。”李絢眉頭死死的皺了起來,下意識的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如此緊張?”


    這裏距神都洛陽不到百裏,可謂是朝發夕至。


    在如今的這樣一個雨夜,職司拱衛皇宮的大批千牛衛,突然莫名出現在嵩山腳下,然後進行大麵積的嚴苛搜查。


    這究竟是為了什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道長,這不是請求,是命令。”千牛衛率絲毫不退,一隻手已經緩緩的落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冷烈的目光盯著李絢的一舉一動,仿佛他有任何的輕舉妄動,立刻就會雷霆斬殺。


    旁邊的兩名千牛衛,也在同一時間做好了攻擊的姿勢,仿佛眼前人正是他們的生死大敵一樣。


    “不必如此。”李絢淡定從容的擺擺手,眼前這些人的確是洛陽的千牛衛,他反而可以鬆口氣。


    一擺手,伸進懷裏,摸出了一張黑木令牌,李絢在三名千牛衛眼前一閃,便立刻收了回來。


    三名千牛衛的臉色立刻不由得就是一變,同時神色也徹底的放鬆了下來:“閣下?”


    “奉旨,進京。”李絢伸出手,低聲說道:“在下的身份文碟。”


    “還你。”千牛衛率麵色嚴肅的把李絢的身份文碟還了回去,同時低聲說道:“今夜怕是趕不回洛陽了,閣下最好是在這裏待一晚,明日再進入神都。”


    李絢的臉色立刻為之一凜,這是在暗藏警告,李絢會意的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在如此的雨夜,一大批的千牛衛連夜緝凶,想也知道是發生了大事。


    “多謝了,這位……”李絢微微躬身合手,感謝對方在這件事情上的提醒。


    “左千牛衛千牛備身丘貞沐。”丘貞沐在介紹自己的同時,也死死的盯向了李絢。


    盡管剛才李絢手腕閃動極快,但丘貞沐還是看清楚了他令牌上的個人身份:右千牛衛備身左右靈機子。


    左右千牛衛職責不同,雖然同掌宮廷宿衛,但卻都擁有超越一般諸衛的職權。


    除了宮廷宿衛以外,左千牛衛負責皇家稽查逮捕,右千牛衛負責緝私潛探,是帝後暗地裏用的最順手的殺器。


    雖說李絢剛才拿出的右千牛衛令牌沒有問題,但拿出的太果斷,反而令人起疑。


    如果身負重職,那麽在正常情況下,即便是遭遇嚴刑拷打,也不能公開自己的身份。


    “丘貞沐,果毅校尉丘神儼二子。”李絢異常詫異的看著眼前這個人,丘家也算是大唐名門。


    自西魏鎮東將軍丘壽起,其子丘和曆任前隋交趾太守,左翊衛將軍,至唐任上柱國,交州太守,譚國公。


    丘和有十五個兒子,大多擔任高官,其中以丘行恭最知名,


    丘和長子丘師為上柱國、左監門將軍、冀州都督、眉城縣公。


    丘師有二子,丘英起,龍泉府果毅都尉、臨濟縣開國子;丘神儼,高陵府果毅都尉。


    丘貞沐,果毅校尉丘神儼二子,現任千牛衛正六品千牛備身。


    奇怪,今天晚上怎麽是他來這裏搜查?


    一瞬間,李絢對於今天晚上發生事情的嚴重性,有了更加直觀的認知。


    “原來不是外人。”李絢拱手,很客氣的說道:“在下當年在長安左千牛衛任職之時,左千牛衛中郎將正是令堂叔丘神勣將軍,今夜不便,待到他日,必上門拜訪。”


    李絢話裏雖然透著親切,但至始至終都不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下子反而讓丘貞沐放心下來。


    這樣才是正常的,剛才的行為,或許隻能說明他現在擔負的任務不重。


    不過對方曾經是堂叔父丘神勣的手下,從左千牛衛轉職到右千牛衛,一時之間,丘貞沐反而對其感到有些可憐。


    畢竟他那個叔父的嚴厲,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就連他們這些家中子侄也都不願意親近。


    著實不好探問對方的真實身份和職責,丘貞沐隻能拱手:“神都見。”


    李絢微微點頭,目光不經意落在對方的頭頂,因為一直以來,對方的身上都沒有什麽變化,可就在李絢提及丘神勣三個字的時候,對方的頭頂出現了一行詞條。


    【丘貞沐,唐室忠臣,左金吾中郎將丘神勣之侄;丘神勣,酷吏,迫廢太子李賢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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