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達百步、貫通南北兩門的天街筆直向前延伸開去,一眼望不見盡頭。


    黑色的郡王車駕駛出定鼎門,李絢挑開車簾朝外望去,眼前瞬間開闊。


    長街兩側中種了櫻花、石榴、榆、柳等各式樹木,此刻已經次第盛開。


    隻可惜現在上麵都已經掛上了白綾。


    大道兩旁店鋪林立,裏坊之間,各辟道路,與貫通各大城門的縱橫各街交錯,井然有序。


    洛水與其它伊、瀍、澗三水聯接城內,城內河道縈繞,但又寬深筆直,氣度嚴整。


    坊與坊之間又有望樓矗立其上,可以俯瞰整個洛陽一切的動靜。


    樓上有武侯,這些人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士卒,眼力敏銳,洛陽街上的一切動靜都瞞不過他們。


    李絢目光從望樓收回,此時大街上已經人車漸多。


    盡管氣氛有些肅然,但人來人往之間依舊能聽到歡聲笑語。


    生活氣息到處都是。


    門簾重新放下,車內李絢的全身上下早已經換了一身五蟒五章紫袍,頭戴紫冠,外罩麻衣喪服。


    深吸一口氣,李絢將一旁的黑漆小箱放在膝上。


    他這一趟之所以提前從洪洲回來,原因就在於這隻箱子裏麵存放的秘藥。


    據說這是龍虎山張天師采集千年地龍精血為主藥,混合五百年紫丹參,三百年黃精,三百年首烏,百年三七、百年黃芪等名貴藥材,煉製七七四十九天才煉出來的一爐秘藥。


    據說藥成之時,天雷降世,五炁湧動,天花亂墜……


    當然,這些都是龍虎山少天師張元陽所說。


    李絢沒有見過任何原材料,沒有見過任何煉藥過程,


    他隻希望這瓶藥真的能對皇帝的風疾起效。


    他可不想再繼續當個閑散宗室。


    在他祈雨之後,就見到了這瓶藥,同時也收到了太子李弘病逝的消息。


    李絢之前沒有撒謊,他真的是去龍虎山和眾天師頌天求雨去了。


    今年自從入夏以來,整個洪州府,小半個江南道,就沒下過半點雨。


    朝廷明發詔令,要求各地督撫刺史與藩王急行開台求雨,以安民心。


    李絢便由此到了撫州龍虎山,頌天求雨。


    與龍虎山諸多真人法師祈雨半月,總算是祈雨成功,也就是在這時,李絢拿到了這瓶藥。


    然後就在離開了龍虎山之後,剛到山腳,提示詞條就在他眼前出現了。


    提示詞條,龍虎山,張天師,降妖伏魔,魔……


    ……


    如今的大唐,天皇天後二聖臨朝。


    天皇李治因為身患風疾日趨嚴重的緣故,有提前禪位給太子,並且讓武後攝知國政的打算。


    這還是今年二月份的事情,到了四月,太子病逝。


    朝野內外頃刻間便傳遍了太子為天後鴆殺的傳聞。


    李絢將手裏的黑漆木箱擺在身前,如果箱子裏的,單純是多少能對皇帝的病情起到作用的靈藥,那麽他把它送到皇宮,這沒什麽;可如果這瓶藥帶著什麽詭異的提示詞條,這要是送到皇帝手裏,那可就熱鬧了。


    李絢抬頭,頭頂上方什麽都沒有,之前的【李絢,南昌王,穿越者】的詞條已經徹底不見了。


    這東西……如果不是從龍虎山下來,如果不是這東西太不正經,李絢還真的會以為這是他的金手指……


    也好,送進皇宮看看,說不定能攪起一池渾水。


    隻是這東西有這麽容易擺脫嗎?


    ……


    馬車順著天街在緩緩前行,晃動的車簾中,李絢目光瞥見了正掀起車簾好奇的朝他看來的劉瑾瑜,目光閃爍間,李絢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同時微微點頭。


    宰相孫女!


    車簾落下,馬車在晃動中緩緩遠去。


    朝議郎劉元朗的車架,等到李絢的馬車遠去,稍微緩了一會兒,這才跟著起行。


    “阿耶,他怎麽會是南昌王?”劉瑾瑜收回目光,皺皺眉頭,下意識的看向自己的父親。


    劉瑾瑜雖然經常幫助祖父處理政務,但對於不常出現在公文中南昌王並不怎麽了解。


    “他怎麽就不能是南昌王,南昌王就是靈機子,靈機子就是南昌王,他們本就是一個人。”


    劉元朗有些好笑,他怎麽都沒有想到,昨天晚上同處一觀的少年道人竟然是南昌王。


    看著好奇的女兒,劉元朗低聲說道:“李絢,嗣彭思王李元則,龍朔中,封南昌王。”


    “龍朔中,那豈不是在十餘年前,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孩子?”劉瑾瑜一臉不可思議。


    “那也是當年的一段公案了。”劉元朗搖搖頭,那個時候的他還不在朝中,甚至身上沒什麽職位,隻是聽聞過一些風聲,但對於具體的情況並不了解。


    “彭王府已經沒落,南昌王府還未建衙。”心念一轉,劉元朗突然看向女兒,低聲說道:“如果阿耶記得沒錯的話,南昌王似乎還未定親……”


    “阿耶,你在說什麽?”劉瑾瑜頓時瞪直了眼睛,緊跟著,騰的一下,紅暈滿臉。


    昨晚的時候,她雖然和李絢有過交談,相處也算舒服,但也從來沒有想過和這個少年人要有什麽,現在隨著父親這麽一說,她的腦海中竟立刻清晰浮現出了李絢的樣子,


    劉元朗微微搖頭:“可惜了,阿耶被拜為尚書左仆射,天後未必願意看到家中和宗室結親。”


    “阿耶淨是胡思亂想,南昌王的年齡看上去的,比女兒還要小上一點。”劉瑾瑜輕輕的揮著手巾,臉上的潮紅在逐漸散去,臉色突然間變得有些蒼白:“女兒要留在阿耶身邊一輩子,一輩子也不離開。”


    “傻姑娘,胡思亂想什麽呢,總會有更出色的年輕人在前麵等著你的。”劉元朗有些好笑的看著自己的女兒。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劉元朗的臉色微微一變:“三娘,這次見到祖父,要乖巧一些,最近時機不對。”


    “女兒明白。”劉瑾瑜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


    本來,天後毒殺太子就已經傳遍了天下,如今又鬧出了洛陽縣尉全家被血洗的事,又牽扯到了太子妃。


    突然,劉瑾瑜心裏一動:“阿耶,南昌王這麽急著回京,會不會?”


    劉元朗微微搖頭:“南昌王在宗室地位並不高,和太子也不算親近,如果硬要說的話,倒是是和英王李顯有些關係。他這一趟急赴東都,除了參加太子葬禮外,怕也有向天後示好,同時撇清嫌疑的打算,此人的心機頗重。”


    劉瑾瑜微微點頭。


    從洪州府到洛陽,正常路途,該走九江,順長江而下,直抵揚州,之後沿運河北上,最終抵達洛陽。


    這路途本就繞遠,再加上漕運延宕,半月後再來,也屬正常,但劉瑾瑜算算,從李絢接到朝廷的公文,到現在,怕是急切之間,三日連趕千裏,日夜不休,直至神都。


    如今的宗室諸王,雖然已大都已無實權,但在各地當任刺史官職的依舊有不少。


    尤其是武後掌權以來,皇帝為了平衡權利,封了不少實職給李姓諸王。


    南昌王年近及冠,差不多也到了開府任職的時候。


    想到這裏,劉瑾瑜不知道想到了這麽,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緊跟著,這抹笑意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但偏偏沒有瞞過她自己父親的眼睛。


    劉元朗一聲慨歎,自家養了十幾年的女郎,怕是終於要便宜哪家的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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