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錦坐在書桌前,處理著大大小小的事務之餘,還會常常想到他們陰差陽錯的機緣。


    他感念這機緣,即便他可能終身與咳喘之疾作糾纏,但他救了徐懷抒,並且讓她心甘情願入了晏家的門,這份幸福足以抵消帶來的健康問題。


    當年他嘔血不止,就差臨門一腳,如果不是他天生身子骨強健,此刻也不會在這兒處理事務了。


    他昏迷了數日,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徐懷抒的笑顏,“謝天謝地,你終於醒過來了!”


    晏錦虛弱的衝她笑了笑,又大口大口嘔起血來,呼吸急促起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徐懷抒趕忙拿來盆子接著,一邊幫他順氣。


    猶豫著,她開了口:“你這病,大夫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你暫時好不了了,如若醒來,也要,也要終身受這病的折磨。”


    她愧疚地看著晏錦,待他咳喘暫時平息,望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來照顧你,好嗎?”


    晏錦虛弱的眼睛都快要睜不開,聽她這話,立刻強打著精神坐起來,“我求之不得!”


    徐懷抒聽了這話,愧疚感好像消退了些,坐到床邊,輕輕抱住他,“你是因為我,才染的這病,雖不知道,確是我對不住你……”


    沒等她說下去,“但是如果你是因為愧疚……你不欠我的,我甘願受這災禍,能讓你說出這番話,就夠了。”


    他從這擁抱中抽出身來,即便他很貪戀,還是接著說:“我不能讓你因為愧疚就這麽進了晏家的門,這對你不公平。”晏錦目光堅定起來,灼灼地看著徐懷抒。


    徐懷抒聽了這話,輕輕地搖了搖頭,撫了撫晏錦有點淩亂的頭發,“若不是喜歡,我是不會說這些的。這個理兒,我是分的清的。”


    “真的?!那陳道沁,你們……”


    “別提他了,那隻是傳言罷了,想敗壞陳家名聲的人還少嗎?少爺對待身為丫鬟的我很好,不過僅此而已。”徐懷抒淡淡的說。


    “我願意嫁你,旁的,都不用多言了。”徐懷抒的雙手覆上晏錦的手,格外溫柔。


    “好,咳咳,我立刻讓家裏著手準備。”晏錦激動極了,說話嘴都不住在顫抖著,手更是冰涼了。


    晏家家裏雖不太滿意,但也無可奈何的同意了,陳家那邊更是答應的爽快,畢竟陳益本就不想讓她進自家的門,還慷慨的給了她好些錢財。


    待到陳道沁歸來,為時已晚。


    聽了坊間傳言,晏錦因陳家小丫鬟患了不可治愈的惡疾,那丫鬟被逼迫入了晏家的門,進了門風風光光,倒也是走了大運了。


    陳道沁好些天才冷靜下來,探聽一番知道傳聞不虛,感慨命運不公,痛心疾首。但徐懷抒過的好,這就夠了。


    這件事一直埋他心裏,成了不可觸碰的隱痛。


    晏錦究竟得的什麽病,除了晏家的人,外人不得而知,這晏錦平日更是沒有任何異常,強健如以往。


    但是強加控製的藥效一過,進了家門,這個年輕人就鮮少有精神的時候了。


    處理事務時,見徐懷抒的時候……他也需得這藥丸子續著精氣神。


    在無人處,他越來越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每況愈下,愈發的孱弱起來,黑白無常已在旁邊等著。好幾次,他一口氣遲遲的喘不上來,咳的心肝脾肺都疼的厲害,嘔血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不成樣子了。他常常這樣想著,他才二十五歲,就已經走到人生的邊兒邊兒上了,不成樣子了,不中用了。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吃藥吃的越凶,越是偽裝的身強力健,不讓外人看笑話,也少讓懷抒和家裏人憂心。他害怕家裏人憂心的眼神,這會使得他走不動道,支持不住的。


    生活是很美好的,即便不舍,但若現在死了,也是沒有遺憾的。


    即便病痛死死扼住他的咽喉,他也能在病痛的夾縫裏綻出花來。他連埋怨的想法都沒有過,甚至感覺這樣艱難的支撐更能體現他的價值,他也甘之如飴。


    徐懷抒似乎也感覺到他大限將至,深深憐憫這個遭受無妄之災的年輕人,對他更加關懷備至。


    距離上次在陳家會麵,僅僅過去一個月,晏錦突發疾病,暴斃家中。


    消息傳的很快,比當年晏錦的風頭傳的更快。


    陳道沁聽聞,一是驚愕惋惜晏錦風華正茂卻猝然離世,一是擔心徐懷抒的狀況,畢竟是救命的恩人,兩年多的夫妻啊。


    徐懷抒著實大哭了一場,晏錦對她很好很好,和陳道沁一樣好。


    可那之後不久,徐懷抒找到陳道沁,說的第一句就是:“為什麽不回我的信?這下好了,我們可以心中無愧的在一起了。”


    陳道沁看著徐懷抒笑意盈盈的臉,竟頭一次發覺,這表情,能這麽恐怖,令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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