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知道,此刻整個學校重新恢複了活力。


    閆泓和陳朔去醫院看望幾位朋友,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王一珩和丁寧寧也都出了病房門,在走廊裏碰見了,他們倆雖然疑惑,但看著對方身上的病號服,不知怎的少有的互相回應了一個微笑。


    不過這是在得知小宇的死訊前。


    “他們太自負了,是不是?”李彥孤身麵對著身邊圍滿的黑紅色花朵,思緒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可以穿越光年,穿越生死,穿越茫茫的宇宙。


    死氣沉沉的黑壓壓的花海聽了這話,輕輕搖擺起來,花瓣也慢慢舒展開來,但在秘境裏,隻是平添無聲的恐怖與陰森的氣氛。


    他看著,想到明亮耀眼的驕陽,顏色各異的火紅花朵。它們是那麽可愛,那麽生機勃勃,完全不像這裏。可隻短短回轉了一下,他就感到周身陰冷發顫,想把身體緊緊蜷縮起來。重新見到那種景象的話,他可能會立刻被光線刺殺消融。


    他的視線再次聚焦到腳下,身邊,感覺一下子放鬆舒適了。


    於是他又穩穩地坐下,在花朵的追捧和黑暗的襯托下,宛如一個所向披靡,堅如磐石的王。


    秘境的入口處,在尾魚叫出聲音之前,他們幾個就捂住了它們的嘴巴,不至於致命地輕輕放倒了它們。


    “這家夥唾沫可真多。”徐海洋嫌棄地擦了擦手。


    “不多不少,剛好五個。”冼揚喃喃。


    “昨天是兩個。”劉逸接著說。


    幾個人都隱隱覺得,這兒的主子準是發現了什麽。


    劉汀在一邊幹幹看著幫不上忙,就他一個人什麽也看不到。


    謝則把幾個尾魚再次檢查了一遍,看看有沒有裝暈的。


    “它們膽子小的很,腳一綠,準是暈了。快走。”劉逸小聲催促。


    謝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那幾個像鴨子一樣的綠腳。


    “謝,李彥在那邊。”劉逸指了指遠處。


    其他幾人一起往那邊看,隻看到黑壓壓的一片東西。


    “好。你們快去救楊瑋平,我先在這附近,如果發現了,我就先去跟他周旋。”


    “千萬小心。”冼揚擔心地拍拍謝,就跟著幾個人去往浮遊生物的入口了。


    洞口很黑,四邊都是陰冷的石壁,一行人極其小心的查探著前後周圍,不敢生火,摸索著前進。


    劉逸走在前邊,接著是冼揚,劉汀,徐海洋。他們主動把劉汀圍在裏邊,這個普通人,此刻恐怕更為不安吧。


    他們把手裏的小刀握得死死的,即便很冷,手上也全是滑溜溜的汗。


    “怎麽還沒到?”徐海洋忍不住問。盡管他們前進的很慢,但是時間好像已經過了很久了,握著刀的手已經有些酸痛了。


    劉逸此刻擰著眉,神情嚴肅,一刻不敢放鬆,“跟著走就是了,注意觀察後邊。”


    路越走越窄,越走越潮濕,幾個人心裏都沒底,但腳步一刻不敢鬆懈。他們得快一點,外邊不定會發生什麽事。


    “吧嗒吧嗒”的水聲伴著呼吸聲,黑暗的洞口沒有光。


    另一邊,謝藏身於花海中,看著那個周身遮擋著,有強烈的壓迫感的,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好像睡著了,一隻手撐著臉,一動也不動。衣袂受著風的吹拂微微擺動著。


    蟄伏的野獸,謝腦袋裏想到這個詞。他會隨時醒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殺人的。


    藏了一會兒,本來向上開放的花朵朝它這邊傾斜下來,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它們低下頭來打量它,不斷扭著身體,好像很是躁動。這讓謝有點不安,它把自己的身形化的更低了一些。


    “快到影的住處了,再拐一個彎兒,差不多相同的距離,那個匯聚點的地下,就是楊瑋平在的地方。”不知道過了多久,劉逸說道。


    幾人默契地壓低了呼吸聲,都在緊密觀察著四周,手裏的刀隨時都要出手。雖然是白天,但是還是要謹慎再謹慎。


    劉汀雖然向來沉穩,此刻也不免覺得一陣緊張。他不是傻子,到這裏來,他算是個瞎子,即便能揮舞拳頭,也說服不了自己,全無用處。


    他並不是那種隻知道逞能的拖後腿的人。可是,所謂的機變,進來了這麽久卻依然沒有出現。雖然希望微茫,但他之前一直覺得,隻要有可能派的上用場,哪怕一點點,他也不能退……


    突然,手臂上傳來一股溫暖的力量打斷了他不合時宜的自我質疑。冼揚仍在觀望著四周,眼神和動作都和之前沒有一點不同。隻有一隻手別到身後,握了握夥伴的手腕。


    隻一下,握住的手便果斷鬆開了。而劉汀瞬間明白了,他在叫他穩住心神。即便是這種情況下,他還是敏銳察覺到了身後人的異樣。


    劉汀將知覺重新傳達到自己僵硬麻木的手上,同時猛然發覺,他似乎隻是因為慣性而保持著握刀的姿態,刀隻是幸運地卡在他手上,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從手上脫出來。自己的精神已經渙散到了這種程度!他心中一驚,也有點羞愧,不再多想,隻重新握緊了刀,目光又炯炯起來。


    腳步慢下來了,慢的聽不見,四人隻在往前靜靜挪動,洞口就在前麵,近在眼前!


    劉逸向後伸手,示意各位停下來,他此刻還自以為秘境裏的生物看不到自己。眾人也都因為習慣而沒注意到這個問題,劉汀,一個沒有能力的普通人,為什麽能看到現在身體為影的他?


    普通人尚且,更何況其它。


    劉逸向前走去,自自然然地進去洞口巡視了一番,略帶緊張地進去,幾秒鍾輕輕鬆鬆地出來。


    幾人見狀,大鬆一口氣。


    “待會兒可以走快一點了,排除了隱患。”徐海洋活動活動手腕,話說的極其鬆散,聲音還是壓低了的。


    後半斷的路雖然愈加潮濕狹窄,但幾人隨著路程過半,心誌昂揚,也並不覺得有多麽困難。


    “快到了。”劉逸說著。


    “交匯點可能有東西來,小心點。”


    幾乎同時,一個身影從洞口處走上來。


    幾人警覺,看著身影越來越近,握緊刀身正要蓄勢上前。


    一抹火光。


    唯一的光亮處,應召出一張掛著標準微笑的可愛麵龐。


    “是我,江新年。”


    冼揚看見那張無數次想要見到的麵龐,一瞬間頭腦發白,身上忽的因為緊張和激動滲出一層汗水。


    “新年!”他下意識地喊了出來,第一次沒帶姓。


    但旋即他反應過來,想要向前衝的身子被緊急按了暫停。


    但眼神緊緊盯著她不放,眉骨上的傷疤還在,不過看起來已經愈合了,頭發梳的很整齊,也沒有變瘦,臉色也不錯,狀況應該不算太糟糕……


    而在隊尾的徐海洋,看到那張臉時,一下子變得麵色蒼白,甚至下意識地往劉汀身後躲了一小步。他的心,在狂跳!


    “別愣著,接著走。”劉逸說著往洞口走,劉汀也眼神示意冼揚。


    即便極為不舍,他也收斂了眼神,向洞口處走去。


    路過江新年時,徐海洋才敢抬頭看了她一小眼。


    “沒有守衛,放心下去吧。”


    她沒看著身後,卻準確預知了幾人警覺的思慮和動作。


    幾人雖然知道情況,卻也不自覺信任她,手上的勁兒不鬆,心裏卻不自覺少了點緊張。


    果然沒有守衛,一進來就是撲麵而來的血腥味和餿飯的味道。


    “老師!”冼揚和徐海洋驚呼!


    瘦了一大圈!身上到處是鞭痕,烙印。通明而無所遁形的燈火,對麵擦的幹幹淨淨的鏡子,鈍重的鎖鏈,狗食的噴子裏的餿菜湯子……


    怎樣的折辱!


    楊瑋平聽到聲音,立刻端起不自然的笑臉,故作淡定地坐起身來。


    除了劉逸以外,三人都跪坐下來。


    “她和你說什麽了?”劉逸問。


    楊瑋平沉重至極地搖了搖頭,“她很危險。”


    “老師,這怎麽打開?”冼揚顧不得其他,著急地問道。


    徐海洋和劉汀已經開始用各種方式去撬鎖鏈了。


    “沒有鑰匙,哪來的辦法。”楊瑋平支撐的體麵,此刻顯得尤為諷刺,談話不知說了些什麽,他的精神和夜裏全然不同。


    隻有劉逸察覺到了。


    “你們最好現在就走!”他剛才仔細想了想江新年說的話,此刻突然有些明白。


    幾人手下的動作沒停。


    “沒有鑰匙,就硬撬,這種地方人怎麽忍受的了?!”劉汀少有地激動起來,盡管他和楊瑋平素不相識。


    “是啊老師,出去了我們一起想辦法救江新年,救這些被控製的人。”徐海洋從背包裏拿出一件又一件的工具嚐試著。


    “李彥知道你們來!”


    ……


    手下的動作停下了。


    “您怎麽知道?”冼揚開口打破了沉默。


    這個消息無疑是對他們的爆炸性打擊,尤其是前來探聽過的劉逸。


    “剛才江新年說道休息,所以才能來看我,可以血契的力量,沒有命令她又怎麽會來看我?幾乎的全體休息意味著什麽?脫下控製底下的人,李彥的力量又將達到全盛!你們絕沒有絲毫全身而退的可能!”


    幾句話擲地有聲。


    楊瑋平同時在可動範圍內極力把他們往外趕,鏈子勒地他更緊了。


    劉逸愣住了,幾人的心也瞬間冷了一下。探聽,謹慎,微茫的希望,此刻都像笑話一般。


    “都讓開點。”冼揚的話語異常冷靜,“不管怎樣來了就要一試,你們去外邊看看情況。”


    “你——”


    “老師。”冼揚投去堅定的眼神,微微動了動嘴角。


    “走。”劉汀推著仍在呆滯的兩人往出走。


    “火焰不會傷到你們。”


    “老師,您也別擔心。”


    冼揚將手撐在地上,倏地燃起一股燒的劇烈的焰火。金色的火光乍起,雖然濃烈,但又有一種盡在掌控的沉靜力量。


    而後他將雙手的火焰用指尖傳達到鎖鏈之上,沉靜燃燒的火焰生生不息,縷縷金絲留於外而燃燒力度絲毫不減。


    “訂立血契的人是我。”


    “想的到。”


    “血契目前無解。”


    “我知道。”


    手上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燒著,冼揚身上在冒汗,他在極力抑製著想要吞噬一切的巨大爆發力。恍惚的幾秒,他手上的火焰已經蔓延全身,而他幾近癲狂將這秘境用金絲匯聚的火焰席卷吞噬,攫取殆盡。


    “所以呢。”


    楊瑋平知道他不是在反問。


    “我不能見死不救,始作俑者是外邊那個人,劉逸讓我們來救您,一定是了解您的本性。”


    “更重要的。”他抬頭看向他,眼神真誠至極,“我相信我的眼睛。”


    聽罷,楊瑋平不再憋著一口氣,也不再僵硬地扯著嘴角,幾番僵持過後,終於放下了那股勁兒。整個人鬆弛下來,眼睛裏的淚光也不再加以掩飾。


    金色的火焰仍在源源不斷地供給,源源不斷地燃燒著。在看到它之前,楊瑋平從沒想過,火焰可以這麽精純,這麽沉靜。


    伴著呲呲啦啦的聲音,楊瑋平說道:“希望再渺茫,我也會全力助你們離開。”


    “你,哭喪個臉幹什麽,對了,你們影怎麽能在白天出來?”


    洞口外頭,江新年仍舊保持著微笑,看向半透明的影。


    而這個半透明的影,反而不看江新年,看向同樣心情有些陰鬱的劉汀。他半挑著嘴角,嘲弄,無奈,譏諷,沉痛,無數種難過的興趣隻一眼就傳達給了劉汀,還有在劉汀旁邊的徐海洋。


    突然,兩人眼睛齊齊被刺痛,轉而自責與痛苦似乎要滿溢出來。


    “你說,我該有多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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