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川瞥見來人瞬間呆住了,甚至忘記吞咽口中的茶水。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妖林常青穀的蘭隱兒,即便蘭隱兒圍著麵紗,藺川依舊一眼將她認了出來。


    眉霜淺淡,杏目圓睜,長翹的睫毛略略顫抖,薄紗下的櫻唇微張,綠裙飄飄,出塵依舊。


    二人四目相對,片刻即離,藺川被一口茶水嗆到,以袖掩麵而咳,眼淚都被嗆了出來。


    他從未想過會在此時此地遇上蘭隱兒,此處人多口雜,不便相認,隻得裝作路人。


    蘭隱兒起初看到這張酷似藺川的臉,亦是恍然,仔細端詳方覺三分不像,心裏亦是自嘲,他那日即便躲過了南國戰神的追擊,亦躲不過附心種子的反噬。


    「二位識得?」女掌櫃眼光在二人之間飛轉,剛剛兩人的眼神均被其捕捉,要說二人不識的,他這數十年來做掌櫃的眼力算是白瞎了。


    蘭隱兒搖頭的同時,藺川也出了聲。


    「不曾識得,姑娘貌美可人,是在下唐突了。」藺川起身衝著蘭隱兒拱手作揖。


    聽得藺川的聲音,蘭隱兒不禁再度訝然,聲音也與那人七分相似,隻是更加渾厚磁性。


    「公子坦誠如斯,蘭姑娘想必不會責怪……」女掌櫃趕緊出言解圍,說罷轉頭看向蘭隱兒。


    蘭隱兒並未作聲,隻是淺淺一笑,便側身進了裏間。


    這一笑兩盞梨渦若隱若現,看得藺川一陣失神。


    「公子稍作休憩,我去去就回。」女掌櫃眉頭舒展,掩嘴輕笑,心說當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如此俊美的公子,即便佳偶隨身,竟也會輕易癡醉於其他女子。


    一盞茶過後,藺川的心方才平靜下來。


    蘭隱兒換了一身裙裳走出,依舊是一襲淺綠,隻是換了些樣式,袖口多一圈漣漪紋飾,平添了幾許俏皮。


    藺川隻窺視一眼便將目光挪開,蘭隱兒更是目不斜視,徑直出了布坊。


    女掌櫃送走蘭隱兒,回身坐到藺川一旁。


    「先前與公子聊至何處,還望公子提點?」女掌櫃給藺川續了一盞茶。


    「哦,我來自東部界外河穀。」


    女掌櫃表情一怔,繼而作恍然狀:「近來聽聞界外河穀並不太平,想要渡江來此難若登天,公子果真非等閑之輩。」


    藺川與慕容朧月離船之時,特意問過慕容朧月,船艙中的那些漢子,應當不會睡太久,加之江水平流,幾人性命無憂,但能否來此就不好說了。


    那夥水匪也是倒黴,剛成氣候,便遇上了藺川與慕容朧月,滅了他們一夥,也算是還得那一段一時太平。


    「掌櫃的消息靈通,陸路難行,水路多舛,我也是仰仗他人,方得安然至此。」藺川頓了頓繼續道:「敢問掌櫃的,剛剛那位姑娘可是常來此處?」


    女掌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曖昧,瞥了一眼裏間,見慕容朧月未歸,方才低聲回答:「公子說的那位姑娘,也算不得常客,也是近來識得的一位衣客,先前在我這買過一件成衣,這次特意量身定製了兩套,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


    「先前聽掌櫃的稱她為蘭姑娘,私以為你們頗為熟絡,原來並非如此。」藺川暗道這女掌櫃謹慎,她說謊時,目光隻是微微遊離,卻是個老江湖。


    「哦,這倒是忘了,不過既然公子記住了,我就不再重複了。」女掌櫃依舊不肯多言一句。


    難得見到如此守規矩的生意人,藺川手上戒芒一閃,茶桌上多了一袋金珠。


    「掌櫃的自取之,我去去就回,若是她出來了,讓她待在此處等我。」藺川指了指裏間,不等女掌櫃反應過來,就閃身出了布坊。


    「這……」女掌櫃看著桌


    上的金珠,心裏一陣嘀咕,她經營數十年,卻未見過如此行事之人。


    不禁有些擔心那位綠裙女子,奈何自己並非聖非仙,她自詡並未出賣蘭姑娘,若是發生些什麽也怪不到她頭上。


    ……


    千機城內,人流如織。


    藺川出門前看過蘭隱兒離開的方向,此刻加快腳步,沿途尋找她的蹤跡。


    功夫不負有心人,藺川在市坊發現了那一抹綠意。


    蘭隱兒似乎並未察覺藺川的靠近,猶在一處攤位前,挑選著器材。


    攤主一瞧就是個市儈之人,尖嘴猴腮,一對小眼睛不停在蘭隱兒麵上打轉,似乎在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他的這對眼珠在此市坊之中,可謂是火眼金睛,但凡有生主臨此,便逃不出他的法眼。


    所以在蘭隱兒臨近市坊之時,這家夥就率先迎了上去,當然也有幾個同行有意為之,但是不及其速度快。


    因為他本身實力不俗,修為臻至玄靈頂境,據說還有些官家背景,在這個市坊雖不至於橫著走,卻也沒人敢得罪於他。


    攤主一麵停地從乾坤戒中拿東西,一麵滔滔不絕地介紹著。


    「姑娘好眼力,這塊是避火石,取自死漠熔岩,是做避火甲衣的上等器材。」


    「姑娘要是看中了,我這裏給您個最低價,保證是整個市坊都不敢給的價格。」攤主也是技窮了,生怕蘭隱兒離開,瞥了一眼左右沒人注意,當即低聲說道。


    蘭隱兒見其煞有其事,不禁微微動容,抬眼看向一臉期待的攤主,朱唇微啟:「是何價格?」


    那攤主登時喜上眉梢,隻要有人問價,那這生意便成了九分。


    這姑娘聲音軟糯,聽著就不是那討價還價之輩,估摸著性子軟弱,不善言辭,看來此番要賺到了。


    待看到蘭隱兒腰間的貝殼,攤主頓時喜出望外,這是個異族肥羊,今日必須將其宰了去。


    「噓!姑娘小聲些,近些日子,避火石走俏,價格大幅上漲,隻有我這貨源充足,敢以極低的價格予你,被他們聽了去我就沒法在此營生了。」


    「而且石中參雜品質不一,他們最喜好幹那些個是些以次充良勾當,此間事秘,姑娘切莫與他人言。」


    「我也是見姑娘有緣,姑娘與舍妹年歲相仿,擔心你上當受騙,方才交心與你說上這些。咱們拿了貨就走,以免遭人覬覦。敢問妹子需要多少避火石?」攤主小心翼翼地問道。


    「需要……」蘭隱兒剛要開口回答。


    「攤主還未報價,為何先問數量?」


    聲音自蘭隱兒身後響起,中氣十足略帶磁性,正是悄然靠近的藺川。


    攤主與蘭隱兒均被嚇了一跳,攤主看了一眼藺川,再看麵前姑娘的神態,登時氣不打一處來,真想衝其吼道:哪涼快哪呆著去!


    奈何周圍同行甚多,遊客更是絡繹不絕,加之藺川鮮衣俊言,一副氣宇不凡的模樣,攤主愣是忍著沒有開口。


    攤主恍若未聞,繼續仰著臉詢問蘭隱兒。


    「可是他剛剛說的對,你還沒有報價呢?」蘭隱兒凝眉而視。


    「姑娘有所不知,我需要根據你所需的數量,方能給出對應的價格,量大從惠嘛……」攤主搓了搓手。


    「那也該有個單品底價,明碼標價,方使童叟無欺。」藺川再次插話道,依照蘭隱兒的處事方式,怕是要被坑到姥姥家。.


    這攤主明顯想牽著她的鼻子走,先用話術引得蘭隱兒上鉤,繼而步步為營,賺到盆滿缽滿。


    攤主瞥了藺川一眼,眼中凶戾之色一閃即逝,待麵向蘭隱兒時,又換做一副人畜無害的諂媚模樣。


    「他說他的,咱們說咱們的,姑娘若是信得過我,就按我說的來,保你……」


    「吃虧上當。」藺川接話道。


    「嘿!你誠心找茬不成!信不信我這就將城巡喊來將你打壓了去!」攤主吹胡子瞪眼,指著藺川恐嚇道。


    「好呀,我倒想看看誰會被清出去。」藺川抱起膀子,煞有介事地挑釁道。


    攤主見圍觀人數增多,不由得色厲內荏,他可不想在此丟了壞規矩的名號,那以後還怎麽做生意。


    「好!你給我走著瞧。」攤主咬牙切齒道,說著喝退圍觀人群。


    隨後便向蘭隱兒報了單斤底價,蘭隱兒看了一眼藺川見其點頭,就將所需數目告知了攤主。


    正待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藺川卻再次叫停:「我記得掌櫃說過,量大從惠,此番卻是沒有絲毫折扣,卻是為何?」


    攤主看向藺川時,眼中殺氣騰騰,生怕藺川再將此事鬧大,不得不再讓出些利潤。


    藺川卻是不以為意,幫著蘭隱兒一起清點器材。


    事了,蘭隱兒向藺川欠身一禮,繼而轉身離去。


    藺川差點兒被其模樣逗笑了,她那一禮顯然沒有學到人族的精髓。


    柳葉嬋一幹腥妖,殺孽太重,不被允許入中洲境,所以隻得令蘭隱兒來此采買。


    依照柳葉嬋的說法,行事要有高人風範,對方方才不敢欺詐於你,少言多聽,多相對比,擇優采買。


    蘭隱兒涉世未深,同時又自信心爆棚,見到熱情似火的尖嘴攤主,還以為自己撿到了大便宜,再聊下去,怕不是要認其為兄長。


    所幸藺川來得及時,否則此刻已然墜入人家的圈套之中。


    見藺川依舊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蘭隱兒不禁心生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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