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川有些驚訝,他昨日方至,一路並未停歇,腳程算得上極快。


    說書先生應在他之後出的鎮子,此刻卻也到了西泠渡口。


    「老先生何時到的西泠?」藺川起身行了一禮。


    「你識得老夫?」


    說書先生微微一怔,滿是褶皺的眼眶裏眸子熠熠生輝。


    「前些時日有幸在茶館聽先生評洪爐。」藺川恭敬一笑,縱身躍上小舟。


    小舟隻是微不可察的晃動了一下,藺川有意為之,生怕驚著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重新打量藺川一番,繼而捋著白須笑道:「嗬嗬,原來如此,那咱們算是有緣。老夫今早方至,乘了一路快馬,老骨頭都快被顛散了。」


    藺川接過說書先生手中的撐杆,心底有些嘀咕,這老家夥的精神氣比他還勝上幾分,何來疲憊之說。


    說書先生坐在船板之上,指了指方向。


    「老先生,坐穩了。」藺川手上發力,小舟徐徐行進。


    「公子行舟穩中有序,不弱此中好手,卻是難得一見。」說書先生讚許的看著藺川。


    藺川這一身玄衣雖然算不得奢華,卻也是體麵的綢緞,加之今日未戴帷帽,青絲成冠,金釵奪目,儼然一副翩翩公子模樣。


    「昔日遊湖偶然習之。老先生一人行舟,也不怕親友掛念?」藺川謙遜道。


    說書先生灑脫一笑:「老夫生來就不知親人何在,食百家飯得活,孤身雲遊數十載,和則為友,友自達之。」


    藺川聞言頓時心生憐憫,但見說書先生眼中卻沒有半分悲意,有的隻是縱情山水之間的快意。


    「老先生之灑脫,非晚輩能及。」


    「公子心善若水,福澤深厚。」


    說書先生雙目深邃,藺川在其眼中看不到一絲波瀾,反倒感覺自己好似被看穿了一切。


    藺川別過頭去,不再與其對視,忽而想到了若水和尚,也曾談及此言,說自己福澤深遠。


    「水何來善惡之分,瞧這通天之水卻是葬送了多少魚兒。」藺川苦笑道。


    說書先生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卻似來了興致。


    「公子隻看一隅,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這通天之水是傷魚,但卻造福此間百姓無數。四皇苛政久矣,百姓果腹尚且堪憂,能得魚而食何其幸哉。」


    藺川聽罷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魚兒亦生靈,與其而言何其不公。」


    「善惡本為人心所感,卻非萬物定格。你可知這一杆下去要葬送多少蜉蝣?嗬嗬……人生無常,處之何位,善惡之別亦生變故,實乃人之天性。」


    藺川手上動作一滯,心中重複著說書先生的話,眼中似有所悟。


    「這通天河中之魚自有它的命運,若是找不到方向,抓不住時機,便是這般下場!起!」


    說書先生說著掀起網兜,一條肥魚被其抄入小舟。


    肥魚在小舟上並未掙紮,兩腮微微煽動,卻是強弩之末。


    「好了,得之一條足以果腹,咱們回吧!」說書先生說罷一指岸邊。


    藺川方才醒過神來,朝著說書先生深深一揖,說書先生卻是不以為意,自顧自地用草繩穿綁肥魚。


    送走說書先生之後,藺川便打算回營與藺惜春說和,他雖然不能接受舅舅的做法,但是他亦沒有改變他人的權利。


    隻有舅舅沒有變成十惡不赦之人,藺川亦不會再言其他,正如說書先生所說的那般,人生無常,處之何位,善惡之別亦生變故,實乃人之天性。


    營寨的炊煙已經逐漸消散,藺川遠遠看到一個人影朝他走來。


    他原以為是慕容朧月


    ,定睛一瞧原是藺惜春。


    「舅舅!」藺川快步迎上前去。


    「怎麽,不生舅舅的氣了?」藺惜春見藺川麵色和緩卻是不解,這可不是他了解藺川。


    「生啊!這件事情我不會原諒舅舅,隻是我亦不能為此生疏了舅舅!」藺川說起來並無波瀾,眼中卻是堅定不移。.br>


    藺惜春亦是有所醒悟之後方才來尋藺川,他先前卻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段卻非正義,許是和那些江湖殺才廝混久了,對於善惡之別潛移默化之間已經有了變化。


    藺惜春有些語塞,繼而對藺川義正嚴辭道:「呃,此事卻是不妥,是我之過,當改之!」


    二人相視一笑,這一笑卻是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但是心中隔閡卻是厚了幾分。


    藺惜春一把摟著藺川肩膀:「走,吃飯去!這營寨裏的夥夫卻是了得,燒得一手好菜!舅舅都想將其帶回千機城了!」


    「對了,阿川怎會識得陸先生?」藺惜春忽然開口問道。


    「陸先生?哪個陸先生?」藺川疑惑道。


    「還有哪個陸先生,當然是創辦東玄學院的陸蹊老先生啊!」見藺川依然一副茫然之態,繼而說道:「就是剛剛與你同舟共濟之人。」


    藺川兩顆眼珠子瞪得滾圓,驚訝道:「他竟是陸蹊!」


    藺惜春的表情有些古怪:「我見你與他相談甚歡,還以為你們彼此頗為熟絡呢……」


    「我還道他隻是個說書先生,沒想到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陸蹊陸老先生,早知是他卻要向他多討教些問題才是!」藺川興奮不已,旋即又懊悔不已。


    「阿川不必懊惱,陸蹊老先生此人最講緣分,有緣則是友,日後定有相見之時。我在營內聽慕容姑娘講述你在千機城裏的遭遇,隻是那姑娘隻顧吃喝,說得含糊不清,你再與舅舅好好說一說!」


    藺川說了一路,提及雷方之時,藺惜春麵上陰晴不定。


    「是舅舅疏忽大意了,我沒想到徐聽風竟然不顧往日交情對你出手,更沒想到鐵勇那廝真敢造次!看來我不露些底牌,這些家夥是不會安分守己。」


    藺惜春隻字未提雷方,至於他所說的底牌藺川剛想問,卻又聽藺惜春笑道:「快進去吃點吧,亦不知那姑娘有沒有給你留飯菜,若是沒了就去找夥夫再弄些吃食。」


    藺川剛要進屋,藺惜春卻拉住他的胳膊囑咐道:「你的境界不穩,最近就待在舅舅身邊,胡鐸那廝一時半會兒不會來了,午後便與我回千機城。」


    藺川本想說自己要去一趟妖林,但轉念一想反正都得回一趟千機城,不如到了千機城再說,於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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