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陳立果在沈又菱結婚之後,和伊淮過上了很長一段沒羞沒躁的日子。


    陳立果沉浸在愛和和諧的海洋裏,深深感到這十幾年的等待完全是有意義的。係統離看破紅塵,坐化出家,不過隻有一步之遙。


    陳立果吃飽喝足,坐在陽台上的椅子上傷春悲秋:“今天的風兒,也有些喧囂呢。”


    係統:“……”


    伊淮這時正好從外麵走進來,看到陳立果坐在陽台上發呆。


    此時正是三月,春意漸濃,萬物複蘇。


    陳立果穿著一身唐裝,眼睛半閉著,肌膚白皙,烏黑的發絲被風吹的有些淩亂,美的好像一副畫。


    伊淮眼裏含了些笑意,他走過去,彎下腰,輕輕的叫了聲先生。


    陳立果並未動,嘴裏隨意應了聲。


    伊淮說:“又菱來了消息,說她懷孕了。”


    陳立果聽到這話,平日裏向來冷淡的臉上,也不由自主的露出控製不住的喜色,他道:“什麽時候發現的?”


    伊淮道:“已經三個月了。”


    陳立果說:“我要去看看她。”


    伊淮說:“好,我為先生安排。”


    陳立果看著伊淮離開,便聽到係統說沈又菱的命運完成度又往前走了一點。


    陳立果說:“嘿!孫子!”


    係統:“……”總感覺陳立果這王八蛋在叫他孫子。


    陳立果說:“我也能當爺爺了!”


    係統:“……”這他媽就是叫他對不對?


    陳立果說:“你不高興嗎?統統?”


    係統說:“我高興什麽?”


    陳立果說:“你離馬賽克又遠了些啊。”


    係統心中冷笑,他每個世界都是這麽想的。


    沈又菱在結婚之後,便同她的丈夫移居國外。雖然她在走時千不舍萬不舍,但伊淮卻雷厲風行的幫她辦好的移民的手續。


    沈又菱說爸爸你也和我一起去吧,國外還能同性結婚呢!


    陳立果隻能回答:“國內那麽多事,我哪裏放得下。”陳立果一說出這話,伊淮就在旁邊笑的跟個變態一樣,牽著陳立果的手還撓了撓陳立果的手心,被陳立果狠狠的瞪了幾眼才作罷。


    沈又菱其實在內心深處依舊懷疑著伊淮和陳立果的關係,但奈何陳立果就一口咬死了他是自願的,沈又菱也拿他沒法子。


    伊淮說:“去吧,再晚就要趕不上飛機了。”


    沈又菱不舍的給了陳立果一個擁抱,她說:“爸,有事給我打電話。”


    陳立果看著沈又菱離開,伊淮握著陳立果的手微微用力,他說:“先生真是疼又菱。”他哪裏會不知道陳立果堅持讓沈又菱移民的意思。無非就是怕這邊出了什麽事,牽連到她身上而已。


    伊淮說:“不過先生也不要擔心,就算你殺了我,我也不會把氣撒在沈又菱身上的。”


    他這話說的輕巧,若陳立果真的動手幹掉了伊淮然後進了監獄,這輩子沈又菱的命運完成度估計都滿不了了。


    伊淮說:“先生,我們回家吧。”


    陳立果麵無表情,冷冷的想,那哪裏是他的家,那分明就是——他的天堂,哈哈哈哈,走走走,好幾天沒和諧了。


    到家後,生氣的伊淮抱著陳立果就胡來了幾次。


    伊淮現在正是年輕精力旺盛的,陳立果卻已接近四十,雖然正值壯年,但到底是經不住伊淮想盡法子的折騰。


    最後他被伊淮按在床上的時候,隻能咬著牙啞著嗓子說夠了。


    伊淮還在撒嬌,他道:“先生,今天都沒有把你從頭親到腳呢。”


    陳立果聞言身上一顫,低低道:“我……受不住了。”


    伊淮就喜歡他的先生這麽說話,他的先生平日裏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唯有這時候,才舍得同他說幾句軟話,有時候心情好了,還能回應幾下。


    伊淮說:“先生,又菱走了,你還有我呀。”


    陳立果神色疲憊,並不回答。


    伊淮說:“先生想要什麽,我便給先生取來。”


    陳立果淡淡道:“我想走。”


    伊淮說:“除了這個。”


    陳立果冷笑一聲,他道:“除了這個其他東西我難道自己取不來?”經過這麽多年的相處,陳立果總算搞明白了伊淮是怎麽收編他的部下的。


    這混蛋根本就是開了外掛,想讓人睡覺就讓人睡覺——誰能打的過他?


    陳立果當時知道的時候,立馬找係統投訴,他說:“你們還給npc開後門的啊?”


    係統說:“這絕對是個bug!”


    陳立果說:“你們程序員呢?”


    係統說:“這是原世界的bug——我們這種外入程序是解決不掉的。”


    陳立果一聽,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係統:“……”所以其實你是來打探消息的?


    反正總而言之,人家伊淮現在是主角,開了金手指,陳立果這個打醬油的炮灰,基本是沒有反抗的希望了。


    陳立果對於這個世界的走向很滿意,非常滿意,極其特別的滿意。


    陳立果:“是誰,把我送到這個世界來~”


    係統:“……”


    陳立果:“是那可愛的係統,係統~”


    係統:“……”我弄死你。


    在沈又菱走後,陳立果徹底放鬆了自己,天天不是像隻沒了骨頭的鹹魚一樣躺在沙發上,就是和伊淮翻雲覆雨沒羞沒躁。


    也不知是不是沒羞沒躁的運動量過大,最神奇的是陳立果不但沒有變的瘦弱,身體還變的更加結實柔軟,某些他看著都疼的姿勢,居然也能做到。


    陳立果說:“人體太神奇了,我也想到過自己也能這麽厲害。”


    係統完全不知道陳立果在說什麽,如果他現在能呈現人類的形象,那一定是麵黃肌瘦,兩眼失神,嘴裏還在念著經。


    總的來說,陳立果這段時間是過的真的很好,在聽到沈又菱懷孕了的消息後,他的心情就更好了。


    沈又菱移民去了l國,那裏氣候非常好,全年二十多度,除了雨天多一點之外,幾乎就沒有什麽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伊淮帶著沈煜城去l國看望懷孕的沈又菱,他也沒有給沈又菱提前打招呼。結果沈又菱在開門看到陳立果的時候,激動的一下子就撲進了陳立果的懷裏。


    “爸!!!”沈又菱高興極了,抱著陳立果不肯撒手,一個勁的撒嬌。


    陳立果皺眉:“都這麽大了,怎麽還這麽不穩重。”


    “我看到你太開心啦。”沈又菱笑眯眯的,“你來這裏怎麽不提前和我說,我也好準備一下呀。”


    陳立果道:“有什麽好準備的。”


    沈又菱說:“當然要準備了,你看我頭發都沒洗。”


    陳立果拍拍她的腦袋,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沈又菱直接無視了站在陳立果身後的伊淮——事實上自從在知道伊淮和陳立果在一起了後,她就對伊淮沒什麽好臉色,覺得是伊淮這個小妖精勾引了自己的父親,嗯,事實也的確如此。


    伊淮也不介意,走在後麵還順手帶上了門。


    陳立果進來後觀察了一下沈又菱的住所,發現住的地方不比家裏差,心中的擔憂也算略微放下。


    沈又菱興奮的完全停不下來,和陳立果說了好多自己在這邊的見聞,她又問陳立果想不想一起過來住。


    陳立果說:“爸爸老了,走不動了。”


    沈又菱嘟囔著說:“爸爸才沒老呢。”


    陳立果笑笑不說話。


    兩人看了沈又菱,雖然沈又菱極力邀請他們多住幾天,但他們二人都不想多待。於是上午來,下午走,之吃了一頓午飯。


    在回去的飛機上,伊淮突然來了句:“要是先生能給我生個孩子該多好。”


    陳立果被他嚇了一跳,他說:“你在發什麽瘋。”


    伊淮的語氣有些落寞,他道:“若是先生有了孩子,一定不會想著離開我了……”


    陳立果耳根有點發紅,他咬牙切齒:“神經病。”


    伊淮有苦惱道:“都這麽久了,先生還沒懷上孩子,是我不夠努力麽。”


    陳立果懶得理伊淮。


    結果晚上的時候,伊淮果然更加努力,努力完了之後還用個東西把陳立果某個部位塞上,說的理由振振有詞:塞上了流不出來,就更容易懷孕了。


    陳立果被他折騰的差點沒吐血,滿臉羞憤之色。


    伊淮說:“先生加油呀,又菱比我們晚那麽多結婚,都有孩子了。”


    陳立果腦子不太清醒,居然冒出來了一句:“生孩子還不是看男人的基因!”


    伊淮委屈道:“對,都怪我,以後我會更努力的。”


    陳立果:“……”伊淮我給你說,你這樣的在晉江是要被舉報的你知道嗎?


    伊淮笑的甜蜜蜜,他喜歡這樣的先生——隻有在這時候,他的先生才是鮮活的,就好像他們兩個真的在談戀愛。


    陳立果疲憊極了,被伊淮摟入懷中一動不動。


    伊淮親吻著陳立果的發梢,說:“先生,我真舍不得你。”


    陳立果昏昏沉沉不知道伊淮在說什麽,片刻之後就睡了過去。


    又過了幾個月,沈又菱的產檢報告出來了,說她懷的居然是對雙胞胎——這消息出來後大家都特別高興。


    陳立果從來沒做過爺爺,自然也感到十分的興奮。


    伊淮態度倒沒什麽變化,隻是給沈又菱送了不少補品過去。


    伊淮的確是個天才,有他坐鎮沈家,幾乎就沒有出過什麽大亂子,底下的人安安分分。沈煜城的那些親戚一開始還想抗議,但被伊淮整治了幾次後終於老實了。


    陳立果對此表示喜聞樂見。


    伊淮還問陳立果這麽處理他會不會生氣。


    陳立果聞言心中冷笑,氣什麽啊氣,要不是怕崩人設,他早就把那群人灌了水泥沉進海裏去了。


    沈又菱的預產期是一月份,天氣最冷的時候。


    當然,她所在的國家還好,隻不過國內又下了場大雪。


    下雪那天伊淮給陳立果做了頓羊肉火鍋——清湯的,陳立果已經為了自己部位好受點,戒了辣椒挺久了。


    羊肉湯鮮美,裏麵的菜也新鮮,伊淮說是才摘下來的。


    陳立果吃的有點開心,他覺得伊淮其實人不錯,除了選男人的眼光差了點外,一切都很完美。


    伊淮說:“我想和先生過一輩子。”


    陳立果的手頓了頓,淡淡道:“一輩子?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


    伊淮說:“我知道啊。”


    陳立果笑笑不說話。


    伊淮說:“先生還是討厭我麽?”


    陳立果挺想說我不討厭你,但是我也不能喜歡你,但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伊淮見狀,並不覺得失望,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就已經是對他來說最好的事情了。


    沈又菱孩子出生的時候,陳立果和伊淮都去了醫院,和沈又菱的丈夫一起等著。


    幾個小時後,醫生說母子平安,是對龍鳳胎。


    陳立果喜上眉梢,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


    然而伊淮卻很是吃味,他嘟囔著,明明那麽努力了,先生就是不肯懷上。


    陳立果扭身瞪了他一眼,伊淮卻露出無辜的表情。


    被護士推出來的沈又菱滿臉是汗,臉色慘白,但到底是身體素質好,她生完後還和陳立果說了幾句,才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孩很健康。”醫生說,“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陳立果看著那兩張紅彤彤的小臉,心中竟是有些酸澀,他說:“嗯,好,長得和又菱……真像。”


    伊淮站在陳立果身側,握緊了他的手。


    第二天沈又菱醒過來,叫陳立果給孩子取名字。


    陳立果卻拒絕了,他說:“你們自己想吧,我不取。”


    “爸。”沈又菱還想再勸。


    陳立果的態度卻很堅決,他說:“不取。”


    沈又菱有些不開心,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父親這麽固執的不肯給孩子取名字。看他的樣子,也挺喜歡這兩個孫兒的啊。


    陳立果摸了摸小孩的臉,和他想象中的一樣,軟的跟水豆腐似得。


    陳立果看見沈又菱腦袋上的命運完成度慢慢的往前爬,過了九十,到了九十五,又到了九十八。


    她看向孩子的眼神裏,是初為人母的喜悅,就連站在她身側的陳立果,都能清楚的感覺到。


    陳立果在沈又菱那邊住了三天,這才回國。


    伊淮明顯感覺到陳立果的情緒很低落,他以為陳立果是想念沈又菱的,還問他想不想也移民過去,和沈又菱做個鄰居。


    陳立果卻搖搖頭,淡淡道:“我不行了,太老了。”


    伊淮說:“先生明明還那麽年輕,哪裏老了。”


    陳立果說:“心老了。”


    伊淮聽著難受,抱著陳立果不肯撒手。


    沈又菱婚姻幸福,移民國外,還生了一對龍鳳胎。怎麽看也是人生贏家,於是命運完成度緩慢的達到一百,似乎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陳立果以為他還會在這個世界待上好幾年,結果他接到了沈又菱的電話。


    沈又菱在電話裏說,兩個娃娃的周歲宴要到了,讓陳立果過來參加。


    陳立果說:“好。”


    沈又菱沉默了一會兒,問陳立果:“爸爸,你幸福麽?”


    陳立果笑了笑,他說:“幸福啊。”


    沈又菱哽咽了一聲,她說:“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陳立果說:“嗯。”


    沈又菱說:“知道你好,我就放心了。”這幾年她一直在偷偷的叫人調查,害怕伊淮對陳立果做出什麽過分的事。


    但調查的人給她反饋的信息都是這兩人過的挺和諧的,幾乎連吵架都沒有,於是她也漸漸放下了心。


    陳立果說:“你不要擔心我,你好好的,我就好好的。”


    沈又菱重重的嗯了一聲。


    兩人說了些其他的,這才掛斷了電話。


    結果電話一斷,係統就說:“完成度滿了。”


    陳立果一愣。


    係統說:“準備走吧。”


    陳立果想了想,給伊淮去了條短信,叫他好好保重,自己並不怪他。


    係統說:“有這個必要?”


    陳立果深沉的說:“拔吊無情是要造報應的。”


    係統:“……”


    他說完,看著頭頂上的藍天,慢慢的失去了知覺。


    伊淮收到短信的第一時間,就往家裏趕。然而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當伊淮小心翼翼的推開陽台的門,輕聲喚著先生,看到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的先生坐在椅子上,還穿著自己給他挑的灰色毛衣,好像隻是睡了過去。


    伊淮道:“先生,別睡了。”


    手是冰的,臉也是冰的,除了沒有呼吸,沒有溫度之外,眼前的人同平日裏沒有任何區別。


    伊淮跪在了地上,他說:“先生,我錯了。”


    沒人說話,更沒有人罵他。


    “先生。”伊淮說,“你就原諒小淮一次吧。”


    寒冬的風,有些大。吹的沒有關好的門,碰碰作響。


    伊淮的眼睛紅的嚇人,他抱住了沈煜城已經冰冷的臉頰,輕輕的吻了起來。


    從額頭,到鼻子,到嘴角,到下巴。


    伊淮說:“先生,你就那麽恨我麽。”


    他踉蹌著回了屋子,把人放到了床上,將暖氣開到了最大,好像隻要這樣,他心愛的先生就會恢複往日的溫暖一樣。


    “先生。”伊淮的的眼淚一點點的流著,他的臉色也隨著淚水逐漸灰白,就好像這眼淚流的不是液體,而是他的生命一樣。


    “先生。”伊淮說:“你再看小淮一眼吧。”


    不會有人回答他了。


    無論他做什麽,已經離開的人都不會回頭。


    伊淮說:“你好狠心。”


    在短信裏,沈煜城的態度是那麽淡然,就好像伊淮對他做過的那些過分的事,在他的生命力都全然無足輕重。


    他甚至還勸伊淮在他死後不要太過傷心。“我走後,你不要太難過,或許過些年,你就會發現你有更喜歡的人了。”說的這麽淡然,這麽冷漠,伊淮把心放在了沈煜城身上,沈煜城把那顆心取下來,還給伊淮,還告訴他,這心還熱著,可以換個人給。


    沈煜城哪裏知道,沒了他,這顆心就碎了呢。


    伊淮說不出話來,他的頭腦一片空白,隻能死死的抱著他的先生。


    “先生。”伊淮說,“你等我。”


    沈煜城的死訊來的突然極了。


    沈又菱收到消息時,完全猝不及防。她當晚就哭了一場,然後匆匆忙忙的回了國找伊淮興師問罪。


    然而在看到伊淮時,她心中壓抑著的怒火,卻發泄不出來了。


    伊淮太瘦了。


    不過是幾日的時間,他整個人就瘦脫了形,黑發之中,竟是出現了點點銀絲,嘴唇也沒了血色,遠遠看去簡直像一隻行走的屍體。


    想說的話都哽在了喉嚨裏,沈又菱說:“伊淮。”


    伊淮抬頭,冷漠的看了她一眼。


    “你、你沒事吧。”沈又菱本來想要尋求安慰,但看見伊淮這模樣,她才愕然發覺,自己的悲傷竟是比不上伊淮十分之一。


    伊淮沒說話。


    沈又菱道:“你、你不要太難過……”她聽說父親死於突發的惡疾,但到底是什麽疾病,是什麽死法,她都不甚清楚。


    “走吧。”伊淮說,“別讓先生等久了。”


    沈又菱聽到他的聲音,心裏竟是更難受了。


    來參加沈煜城葬禮的人很多。雖然已經不參與沈家事務,但沈煜城到底是積威已深。


    伊淮一身黑色西裝站在靈堂之前,神色冷漠至極。


    沈又菱應付著賓客,強顏歡笑。


    靈堂擺了七天,七天後,沈煜城下葬。


    下葬的那天,伊淮卻失蹤了,沈又菱找遍了沈家都沒有找到。


    她捧著沈煜城的骨灰盒,流著眼淚將它放到了墓中。


    沈又菱說:“爸,伊淮太傷心了,你不要怪他。”


    冷冽的風吹的人頭疼,沈又菱跪在墓前,重重的磕頭,待她再次站起,身體重重的搖晃了幾下。


    沈又菱的丈夫扶住了她,沈又菱這才穩住身體,她哽咽著說:“我都沒有陪爸爸走。”


    她丈夫親了親她的臉頰,安撫了她的情緒。


    沈又菱本來以為伊淮是太難過才沒有出現在葬禮之上,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一天之後,伊淮就失蹤了。


    他好像突然在這個世界上蒸發,沈又菱報了警,又請了專業人士,卻全都一無所獲。


    沈家一時間群龍無首,亂成一團。


    沈又菱已經出國,本就無心管這些事情,她現在隻想找到伊淮,知道他過得好好的。


    然而卻始終沒有關於伊淮的消息。


    沈又菱的兩個孩子都很健康,她在國外開了間麵包店,再加上之前沈煜城給她的留的東西,已經足以讓她和子孫衣食無憂。


    時光荏苒,一轉眼就過去了幾年。


    某天晚上,沈又菱忽然問她的先生,她說:“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麽辦?”


    她的先生摸著沈又菱的頭,道:“要是孩子們都大了,我就陪著你去。”


    沈又菱說:“可是我舍不得,你好好的活著吧,我舍不得你陪我去。”


    她的先生聞言卻笑了,他道:“傻姑娘,這有什麽舍不得,一個人悲傷的活著,還不如陪你去了呢。”


    其實沈又菱的丈夫和伊淮的某些思維有些相似,不然當初,他也不會提醒沈又菱伊淮和沈煜城的關係有問題。


    沈又菱的神情忽的有些恍惚。


    她說:“我好像……忽略掉了什麽重要的事。”


    “什麽事?”先生問著。


    沈又菱呆滯了幾秒,表情裏出現了一種名為驚恐的情緒,她說:“你記不記得,當時爸爸下葬的時候,我捧著的骨灰盒?”


    先生說:“記得。”


    沈又菱說:“那骨灰盒好重——”


    先生一愣隨即明白了沈又菱的一起,他說:“這不可能!”


    沈又菱強笑道:“對、對,或許是我想多了……”


    然而這事情到底成了沈又菱的一個心結。


    先生見沈又菱日日茶不思飯不想,艱難道:“不然,你回去看看你爸爸。”


    沈又菱說:“我……”


    先生說:“再確認一下這件事。”


    沈又菱第一次感到這麽害怕,就連沈煜城走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麽害怕過,她說:“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我該怎麽辦啊。”


    先生沒有回答沈又菱,但是在心中卻小小的說了聲:如果是真的,就由他們去吧。


    下了決定後,沈又菱飛速的回國,直奔沈煜城的墓碑。


    她到了那裏,對於到底是否要打開墓碑,已經心存猶疑。


    倒是她的丈夫幫她下定了決定,他說:“你爸爸不會怪你的。”


    沈又菱神色恍惚,終是同意了。


    墓碑被打開,骨灰盒露了出來。


    先生一眼就看出這骨灰盒和普通的骨灰格不太一樣——特別的大。他心中大概有了定論,但卻沒有告訴沈又菱。


    稱早就準備好了,先生把骨灰盒放上去,稱了稱——十斤,兩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沈又菱站在旁邊看著這個數字,露出一個絕望的笑容,她說:“怎麽會這樣——伊淮你怎麽做的出來,你怎麽做的出來啊!”


    骨灰盒有三斤重,沈又菱之前便問過火葬場的人員,他們說一般火葬結束後,隻會取出三斤左右的骨灰。


    十斤,十斤?那麽剩下三斤,又是誰的呢。


    沈又菱軟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的手死死抓著骨灰盒,口齒不清道:“伊淮,伊淮,你怎麽可以這樣,怎麽可以這樣——”


    這不是一場葬禮,這是兩場。


    隻是可惜其中一人,從頭到尾,無名無姓。他隻求和愛人融在一起,再也分不開。


    先生見沈又菱被刺激的不輕,他低低道:“或許隻是意外,裏麵不一定有伊淮……”


    “你信麽?”沈又菱表情卻冷的嚇人,她滿臉淚痕,說:“你能猜出伊淮在想什麽,所以,你告訴我,你信這裏麵不是伊淮?”


    先生語塞。


    “我就該知道。”沈又菱說,“除了他死了,他怎麽會不來參加爸爸的葬禮。”


    先生心中微微歎氣,他對伊淮感到佩服——他見過太多因為痛失愛侶傷心欲絕的人,但真的能狠下心離開這個世界的,卻都寥寥無幾。


    悲傷隻是一時的,幾年後,十幾年後,你聽到這個人的名字還會流淚,可模樣,卻已淡忘了。


    沈又菱說:“我要為伊淮再辦一場葬禮。”


    先生點頭同意了。


    沈又菱擦幹淨了臉上的淚水,死死的抱著懷中的骨灰盒,她說:“爸,你遇到伊淮了麽?他那麽急著去追你,一定能追上吧。”


    墓碑重新換了一塊,上麵多了一個名字,刻在沈煜城三個字旁邊。


    伊淮的葬禮很簡單,參加的人幾乎沒幾個。


    還是沈又菱抱著那個十斤重的骨灰盒走在前麵,她的兩眼放空,靈魂好像已經從肉體裏脫離出來。


    念悼詞,下葬。


    墓碑被水泥封上,沈又菱用毛巾擦幹淨了墓碑上的泥漬,輕輕的說:“你們好好的,我以後還來看你們。”


    她說:“你從小就羨慕爸爸疼我,這下好了,你現在是爸爸最親近的人。”她說著,腦海裏卻浮現出伊淮年輕的麵容——他離開這個世界時,才不過二十六歲,生命才進行了一小半,還有大把的未來在等著他。


    但沒有了沈煜城,這些未來就沒有意義了。


    伊淮選擇了離開,選擇了沈煜城永遠在一起,沒人能把他們分開。


    沈又菱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找不到伊淮了。


    她舉辦完了葬禮後,又去查了一些當年的事情。這次查的方向和之前完全不同,所以很快有了眉目。


    拿到資料的那一刻,沈又菱的猜測已經完完全全被證實了。


    沈又菱哭的不像樣子,她說:“為什麽會這樣——”她的生活本來平靜無比,卻掀起了這樣的波浪。


    她的先生摟著她輕聲安慰:“不要哭了,這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好事啊。”


    沈又菱說:“怎麽會是好事。”若說沈煜城的死亡是天災,那伊淮的離去就是人禍,生老病死無法控製,但伊淮,卻選擇的是自殺。就算是沈煜城知道了,恐怕也不見得會高興吧。


    沈又菱的先生道:“因為他怕你爸爸等不及他吧。”


    沈又菱沒說話。


    先生繼續道:“我倒是可以理解。”


    沈又菱神色疲憊無比,她說:“我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糟糕的夢。”


    先生親親她的嘴唇,他說:“寶貝,你還有我呢。”


    生活還在繼續,沈又菱的孩子們上了小學,上了初中,上了高中。


    那些糟糕的記憶,被流水一般的時間衝刷的模糊不清。


    然而每年的冬日,她都要回國一趟,去祭奠她的父親,去祭奠她的青梅竹馬。


    墓碑很幹淨,看得出經常有人打掃,沈又菱在上麵放了一束菊花。


    先生站在沈又菱的旁邊安靜的等著。


    沈又菱看著墓碑上兩人合拍的頭像,忽然有點恍惚的說:“我都有點記不清楚他們的樣子了。”


    先生摸摸她的肩膀。


    “爸爸是很好看的。”沈又菱說,“我記得伊淮也很好看。”


    先生輕歎。


    “但是為什麽,就是回憶不起來了呢。”明明照片就貼在墓碑上麵,明明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沈又菱卻必須非常非常用力,才能記起關於他們的事情。


    後來又過了幾年。


    正在做飯的沈又菱忽然想起了什麽,她說:“一月份了,我是不是忘記什麽事了?”


    先生在看報紙,說:“什麽事?”


    沈又菱盯著手裏的鍋,想了好久都沒有想起來,她說:“好像是……得回國。”


    “回國做什麽?”先生說,“國內你又沒有認識的人。”


    沈又菱說:“對哦。”


    她心中的遲疑逐漸淡去,飯菜的香味讓她感到眩暈,她說:“好像是我記錯了。”


    先生說:“你啊,就是喜歡瞎操心。”


    沈又菱笑了笑,卻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在掉眼淚,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道:“年紀大了多愁善感,怎麽,你嫌棄我了?”


    先生說:“我的小公主,我哪裏敢嫌棄你。”


    沈又菱聽到小公主三個字,眼淚落的更凶了,她隱約記得,似乎還有誰叫過她小公主——是誰呢?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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