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斜照,樹影斑駁。


    一個年輕的姑娘站在那裏,寬大的黑色蝴蝶結,銀白色澤的藍色卷發,金光閃閃的配飾,以及一身優雅精致的連衣裙,她的雙手還握著一把半虛半實的巨大剪刀。


    她已經追到了另一塊國度,這片土地在天邊勾勒出廣袤的地平線,也是她所見過最大的一片,不過格溫的心中隻想著一件事——黑霧。


    她從暗影島一路追來,翻越山海,一直都在尋求機會阻止黑霧的侵襲。


    不遠處有一座石砌的小房子,那裏炊煙嫋嫋,模糊的窗裏透出了一些燭光。


    一扇木門打開,跑出來兩個小男孩,他們手中抓著分別抓著一個玩偶。


    在農場裏,他們相互追逐嬉笑著。


    格溫看到這一幕輕歎了一口氣。


    她想起了主人的家,和眼前這個小家並沒有太多的不同。


    她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遊戲時光,那時候她還是個玩偶,那時她的主人還滿懷平安喜樂。


    黑霧最開始的征兆一定是帶給人們痛楚。


    格溫捂住了胸口,然後她便看見不遠處的山林中,它們侵襲而來了。


    遠遠的,發黑的霧氣伸出細弱的觸須,卷曲著,重疊著,組成看似熟悉的形狀。


    刺耳的尖鳴聲擠壓出無數隻惡爪,渴求著生命......那兩個嬉笑玩鬧的男孩看到之後轉頭就跑。


    格溫有些不忍再聽那些,不是不忍黑霧中的淩厲,這她早已習慣。


    是孩子們,他們是無辜的,他們本該擁有快樂的童年。


    她衝向密林,巨大的剪刀舉過頭頂,閉合的剪刃拖出一道白色的幽光。連衣裙隨她的旋轉搖曳著,剪刀畫出圓弧向下劈砍,許多毫無防備的黑霧怨靈被一擊滅散。


    獲得彌足珍貴的峽穀發揮機會後,格溫立即就使用了,現在的她比任何人都需要那份力量。


    “嗬啊!”格溫大喝一聲,“你們這次來的太慢了,是懼怕我了嗎?”


    黑霧中的怨靈紛紛看向格溫,尖牙利齒中吐出窸窣的慘鳴。


    格溫看向那兩個恐懼的孩子,他們蹲伏在一顆橫刀的樹幹後麵,格溫用溫柔的聲音說:“別擔心,有我在,我不會讓它們得逞的。”


    怨靈再次聚集而來,空中回蕩著陰沉的嘶吼聲。


    方才還清澈的天空,憑空凝結出了烏黑、破敗的雲霧,不僅僅籠罩了那兩個男孩,也籠罩了格溫。


    如果不盡快清理的話,腳下豐沃的土地很快就會變成茫茫焦土。


    格溫張開了剪刀,隻在一個吐息間,怨靈仿佛靜止了。格溫抓住了此次機會,衝殺進了黑霧。


    她的剪刀速度太快,肉眼根本無從分辨,那些縷縷暗影出現後便又消散,都是被格溫的魔法剪刃所破除。


    幾秒鍾過後,隻剩下一小團黑霧的靈魂依然殘留。


    格溫喘了口氣,一隻手扶著膝蓋,另一隻手把剪刃豎插進泥土裏。


    她的連衣裙有幾根脫開的絲線在風中飄舞,她目光掃過身後那顆橫倒的樹幹,有兩對驚恐又伴有希冀的眼睛在往這邊偷看。


    格溫再把頭轉向那團黑霧:“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然後她便又對著自己說:“我曾經許下過諾言,我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她從衣服兜裏抽出幾根針,向空中拋去,再轉身飛旋,一手重重地拍在地上。


    那些細小的針如同聽到了命令一般,紛紛落在了格溫的身邊,組成了一個圓圈。


    她閉上雙眼輕聲說道:“願我的霧靄聖潔。”


    一絲絲白色的迷霧,閃爍著微光,從一根根細針中流淌而出。


    有一個男孩捂住了自己的雙眼,另一個則是鼓起勇氣繼續看著。


    這股迷霧與侵襲而來的黑霧不一樣,它讓人感覺倒靜謐、溫暖,甚至是安全?


    霧靄的絲線纏繞盤旋,整潔地流淌匯聚,編織成縫紉女工的傑作,很快,格溫周身都裹在了一團庇護她的濃霧之中。


    一個怨靈,不知是冒失還是絕望,衝進了這個神秘的領域。其他怨靈在附近聚集,想要跟上。在濃霧之內,格溫繞著敵人跳起圓舞。她躲開了每道抓扒,每次橫掃,銀鈴般的笑聲穿插在剪刀的閉合錚錚之間。


    又一個怨靈進去了。又一聲輕笑回響起來。


    濃霧的外麵,兩個男孩驚訝地看著。她是誰?是拯救他們的女神嗎?


    在他們看來,似乎輕而易舉,但格溫知道,這些怨靈不眠不休。她需要結束這場戰鬥。她咬緊牙關,揮舞巨剪,將一個怨靈一刀兩斷,隨後將武器放到一旁。她抽出最後幾根針,傾注全部的魔法,把針簇射向前方。細針疾射出迷霧,穿過那些怨靈的胸膛。


    格溫並沒有笑,而是發出了一聲勝利的呐喊。怨靈全都潰散消失,隻剩下一根根細針插在泥土中。


    一陣涼爽的清風拂過格溫亮晶晶的蝴蝶結,所有的迷霧都散去了。她抓起剪刀,拾起針,長呼出一口氣。她的目光看回那棵橫倒的樹,兩個男孩現在坐在了樹幹上。


    格溫走過去。“你們沒事吧?”


    一張沾著草葉的小臉抬起來,搖了搖頭。“你太厲害了!”另一個男孩大呼道。


    他把手裏破了口子的玩偶扔到地上,扔到另一個玩偶的身邊。“我們可就不行了。”


    他放低了聲音喃喃自語,“我們一點用都沒有。”


    格溫輕輕蹙眉。她感受到了他們的痛苦。


    他們弱小無助,完全有權利感到悲傷和憤怒,但她卻無法把視線從那兩個壞掉的玩偶身上挪開,她覺得心中不免一痛。


    “你是——”其中一個男孩開口要問。“你會留下來陪我們嗎?”另一個男孩脫口而出。


    格溫想了一瞬,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婦人喘著粗氣衝出來,一把抱住兩個孩子。


    “我的小寶貝!你們沒事太好了。”她臉上止不住地淌下眼淚。


    “抱歉,女士,”格溫禮貌地說,“你是誰?”


    “噢,請原諒,”那個婦人答道,“我真是失禮了。”


    她擦幹眼睛,這才好好看清格溫,隨後她猶豫了。


    “她是我們的媽媽啦!”一個孩子說。婦人點點頭親吻她的兒子。


    “謝謝你,”婦人對格溫說道,聲音止不住顫抖,“說實話,我不知道那些是什麽東西,也不知道你是誰……但你救了我的孩子,這就足夠了。”她向格溫伸出雙手,張開手掌——表示謝意的姿勢。


    格溫看著這位母親的雙手,手指上的繭子和指甲上的裂痕十分明顯。她看到她的圍裙,前兜裏裝著一根快要用完的線軸,絲線一直延伸到石砌小屋裏。


    格溫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兩個破損的玩偶,隨後對母子三人露出微笑。她看到媽媽張開了雙臂,緊緊抱住兩個孩子,她聽到了歡笑。幸福和寬慰的甜美音調讓格溫想起了一種力量,它將戰勝孩子們的痛苦。


    愛。


    不僅是純潔、樸實的愛,更是由犧牲奉獻而生的愛。格溫輕瞥了一眼遙遠的天邊,想起了她的主人。她放下剪刀,拾起了孩子們的玩偶,放在那位母親的手中。


    “哦,我給他們做的破玩具。”婦人說。


    “別這麽說,我曾經也是一個破玩具,和它們一樣。”格溫說,


    “但魔法讓我活了起來。”


    “魔法!什麽魔法?”一個男孩問。


    “嗯,我也不太清楚,”格溫把心裏想的直接說了出來,“但擁有這魔法的人,正是製作我的人,而她所做出的的犧牲,來自一個很特殊的地方。一個充滿喜悅與仁愛的地方。”


    格溫對那個婦人說,“你們的母親可能知道。”


    婦人和孩子們看著格溫,疑惑不解。


    “抱歉,”格溫對他們說道。


    她知道黑霧依然還在遠方翻湧。


    “我必須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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