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小二就把菜都上齊了,這幾道招牌菜確實不虛,都很好吃,尤其是那道蟹黃獅子頭,深得念君的歡心。


    念君小口細嚼慢咽著,選的桌靠近窗邊,她時不時還能望見窗外街上的人來人往。


    可就在這時,耳邊忽傳來對麵桌上兩人的交談聲,因為隔得不遠,所以內容也都聽的很清楚,隻聽那二人道:


    “哎,你聽說前幾天上河縣那事兒了嗎?”


    “什麽事兒啊?”


    “這你都不知道,據說當時上河縣的知縣膽子都差點嚇破了。”


    “因為什麽呀!你快講講。”


    “這是我大哥跟我說的,他頭兩日去上河縣送布匹,剛到地方就感覺不對,往常熱鬧的街市,那天特別冷清,到了布莊一問才知道,他們那的山神廟死了人,還不止一處,是三處山神廟,共十五條人命呢!而且死相都極慘,一看就知是妖邪所為,知縣當即就找了上河縣道觀的道士去捉妖,那幾個道士當晚便埋伏在了山神廟裏,準備一舉拿下妖孽,可誰知妖沒捉著,又折了五個道士進去,有受傷逃出來的道士說,那妖孽是隻修行了上百年的母蜘蛛精,還把她生的一窩小蜘蛛精分別養在了三個山神廟裏,鬼得很,還說那母蜘蛛精雖尚未化成人形,但體型龐大,每一條蜘蛛腿又都有劇毒,非常不好對付。”


    那講述之人恐是一氣兒說了太多有些口渴,還自顧自地倒了碗茶水喝,對麵坐著的人見他一時沒了下文,忙追問道:


    “哎,後來呢?怎麽解決的?”


    “你等等,我喝完這口茶的,”


    “後來那知縣和道觀的觀主都麻爪了,嚇得是六神無主,生怕被聖人知曉此事治他們的罪,最後還是重金請了楚家堡的二當家才解決的,那二當家楚霄是真厲害啊!聽說一人就製服了母蜘蛛,當場就連同一窩小蜘蛛精一起用火燒死了,手段相當狠辣。”


    “天啊,你說上河縣離咱這麽近,這事我竟不知道!”


    “你不知曉也正常,說是上河縣知縣封鎖了消息,他怕聖人知道後怪罪下來。”


    “唉~現今這世道妖物橫行,防不勝防,不過還真別說,這幾年楚家堡的名聲是越發大了,好多人都請不起他們,那大當家楚牧一走,他這兩個弟弟倒成了楚家堡的主心骨了,我可聽說楚老堡主現在很是看重二當家楚霄,沒準兒啊,他就是下一任堡主呢!”


    “可不,這些年楚家堡的名聲都快蓋過上清觀了。”


    “那倒不能,上清觀的地位在王都誰人能撼動?那可是聖人最看重的皇家道觀,觀主清誠子那代表的就是眾道士之首,唉!早知道我也去當個道士好了,多威風啊!”


    “就你!可別逗了,我看你啊能當個守門兒的。”話了兩人都笑了起來,之後便又接著用飯了。


    念君這時候已經吃的差不多了,她想她都能聽到那二人的對話,那師父自然也能,便徐徐抬頭看向他。發現她師父正夾了一塊筍放入口中,隨後又飲了一盅酒,邊吧唧著嘴邊道好酒好酒,看那樣子吃的很是享受,似乎不曾聽見他們的交談。


    “怎麽了丫頭,吃飽了?”


    念君本還在凝思中,突然聽師父問她,便回道:“啊,沒怎麽,我吃飽了師父,您多吃些。”


    若潯老道聞言沒再說什麽,複又低頭開吃起來,但念君沒注意到的是當那二人提到楚家堡大當家時,她師父喝酒的手明顯一頓,還微抬頭看了眼她,深邃的眼眸裏流動著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念君吃飽後就放下了碗筷,靜靜地坐著看師父吃。


    師父吃飯很挑,像什麽胡蘿卜、扁豆之類的,他就從來不吃,明明是個道士,卻是個無肉不歡的主。


    但看師父吃飯一向是個很享受的事情,隻要是他喜歡吃的,再簡單的飯菜也會吃的津津有味,所以每次和他一起吃飯就會變得很有食欲,不由得多吃上幾口。


    平時也都是她在做飯,因為師父廚藝不好,做的東西有時能吃有時連吃都吃不了,有一次隻是讓師父看了一會兒火灶就把煮飯的鍋給炸飛了,弄的廚房到處都是米飯,滿目狼藉,就連他自己都沒能幸免,最後還苦哈哈地說他就是睡著了片刻而已,不曾料到會成這樣。


    她當時都要氣死了,可看到她師父那狼狽的樣子後又忍不住想笑。


    好在她自己愛琢磨,所以這些年來廚藝是越發精湛了,師父經常會說他這小徒弟啊給千金都不換,上哪兒找這麽好的小徒弟去。


    念君看著看著就把目光落在了若潯老道的木簪上。


    這黃楊木做的簪子並不貴重,還很樸素,但念君曾仔細觀察過它,發現簪身上細看之下是精美的花紋,能看得出來雕刻者的用心。


    她師父也極其珍愛這支木簪,每晚都會用帕子細細擦拭,十年如一日地戴著它。


    雖然她從沒問過師父這木簪的來曆,但她覺得木簪一定是對師父很重要的人送他的,否則他不會如此珍視。


    念君心裏知曉師父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可她從來不會問,或許有些事情就連對她也是不好說的。


    其實這麽多年來念君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團,雖然直到現在她也沒能開口問過。


    有一年上元節,那天師父提早留了銀子給她,讓她自己下山去玩,叮囑她要小心,多吃些愛吃的,還說他有事要出去一整日就不陪她了。


    最開始念君是不在意的,以為她師父是真的有事情要去解決,所以她乖乖點頭,之後便下山去玩了,可等傍晚回來想把買的燒雞點心與師父共享時,卻發現她師父還沒回來。


    她一直等到深夜才看見師父的身影,師父一進小院兒連屋都沒進便就獨自坐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喝起了酒,她透過窗戶,借著皎潔月光,看清了她師父當時的神情。


    那一瞬她怔住了,平日裏一向灑脫隨性,滿麵笑容的師父此刻卻嘴角緊抿,漆黑的眼眸裏染上了深濃地哀思,那黯然神傷的樣子讓她一時竟覺得有些不認識師父了。


    上元節本該是個熱鬧開心的節日,但她師父那晚卻靜靜地在院中喝著酒,枯坐了一整夜,而之後每一年的上元節皆是如此。


    念君很怕看到她師父孤獨悲傷的樣子,那會讓她認為她師父隨性的性格和外表都隻是他的一種保護殼,她不想師父變成那樣,她想師父一直快樂安康,做個逍遙自在的道士!


    若潯老道見小徒弟盯著自己好一會兒也不曾動,好似神遊天外般,不禁蹙眉道:“君丫頭,你想什麽呢?愣神這麽久。”


    念君本還沉浸在回憶裏,聽師父這一問立馬便回了神,“沒什麽啊!就是看師父長得太好看了,一時看呆了而已。”


    “小丫頭,你都多大了還取笑為師,你真當為師傻嗎?不過還算你有眼力,為師年輕時那是相當俊美不凡,我師弟清誠子都比不上的。”


    念君聞言笑著點頭道:“是啊!我師父是最俊的道士。”


    師徒二人吃過飯後便出了天韻樓,很快就找了一家客棧住下休息,等著明日一早再前往上清觀。


    晚間,念君側躺在客棧的床上,想著明日便能到達上清觀,思緒不由一下飄遠。


    半月前師父突然跟她說,他師弟清誠子,也就是現今上清觀的知觀,著人送了信給他,讓他帶著徒弟一起去上清觀長住,師父還說這一年裏他師弟都給他寫了三四封信了,硬要他過去,他這當師兄的也沒法再拒絕了。


    念君聽完心裏不住偷笑,她猜人家清誠子沒準兒是覺得師父過的不算太好,就想著幫幫師兄呢!


    她和師父這麽多年一直在桂山生活,有著兩間茅草屋和一個小院兒,雖是簡樸了些,但日子也沒說過得那麽清苦,師父待她極好,所以念君一直活得很開心。


    但師父既然已決定了去上清觀,那她也沒什麽意見,正好能看看這上清觀是什麽樣的,還可以見到名揚四海的清誠子道長。


    師父和清誠子都師承莽荒真人,莽荒真人在大曆是極有威望的道長,經常會被曆朝聖人請進宮去講道法,身體漸漸不好之後就隱居在了莽荒穀,他這一生也隻收過兩個關門弟子,便是師父和清誠子。


    莽荒真人去世前就想要他們擔任皇家道觀的知觀,弘揚道家玄修,可師父卻毅然選擇了雲遊四海,而清誠子則聽從了莽荒真人的遺願,成了上清觀的觀主。


    現在世人隻知清誠子是莽荒真人的弟子,是聖人最看重的道長,可卻無人知曉師父的名號。


    清誠子自是有能力的,在他的治理下上清觀也是越來越好,這些年來確實為大曆子民做了不少降妖鎮災的好事。


    念君思及此心裏不禁歎了口氣,同為莽荒真人的心愛徒弟,可如今一個是皇家道觀的知觀,另一個卻成了無人問津的山野道士,師父明明是有資格有能力的,偏偏要那麽隨性,若當初也聽從了莽荒真人的話怕是早就和他師弟一樣名聲大噪了。


    她越想越覺得師父真是與眾不同,或許功名利祿在他眼裏還不如一頓酒肉飯菜來的重要呢!


    不過,她就是喜歡這樣的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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