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子慢慢一點點溜走,年節眼看便要來臨,整個大曆都沉浸在賀新歲的歡喜氣氛中。


    臘八節借“臘祭”之名,表達的卻是祭祀祖先神靈,祈求來年豐收吉祥的美好願望。


    所以這日來上清觀上香祈福的人前所未有的多,上清觀也煮了滿滿兩大鍋的臘八粥用於招待香客,來者即得。


    “筱兒姐可有好些時日未來上清觀了,一想你今日就必定會來,一早就在房間等你。”


    此時在念君房中閑話的二人正是柳筱兒與念君。


    “是啊~好些時日未來了,家父近兩年管我管得嚴,不輕易放我出門,也就隻有來上清觀上香他才會容允。”柳筱兒眉眼淡淡,淺笑說道。


    柳筱兒這三年來無甚大的變化,一如往昔溫婉賢淑,看著就可人親,可念君卻看出她的眼中照之以前多了幾許愁苦,多了幾分別的情緒。


    柳筱兒極是喜歡念君,性子與她也合得來,故而不論什麽開心事還是煩心事都會講與她聽,念君也自然樂得傾聽,有時候能理解明白她在愁什麽?


    早在一年前,柳員外便張羅著給自己愛女尋門好親事,弟媳白氏得知後殷勤得不行,幫著相看了許多大戶,說柳筱兒娘親不在,她就算她半個娘親,自得為她找個好人家嫁過去。


    但柳筱兒根本不想太早嫁人,連著拒絕了好幾門親事,弄得白氏頗有微詞,可其實柳筱兒這個年紀不算小了,尋親嫁人實屬正常。


    柳筱兒打開她拿來的食盒,頓時一股濃鬱的香氣撲麵而來,念君聞見笑道:“筱兒姐又給我拿什麽好吃的了?聞著好香。”


    “是臘八粥和臘八豆腐,我家臘八粥熬得很不一樣,除了傳統那八樣外還加了染紅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及去皮棗泥,喝起來特別香甜,你快嚐嚐!”


    “嗯~真的很好喝,甜而不膩。”念君喝了兩口,又夾了一筷子臘八豆腐放入口中,咀嚼幾下說道:“這豆腐也好吃,比我以前吃過的都更軟些。”


    柳筱兒聽後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些,她有時特別羨慕念君,羨慕她無憂無慮,羨慕她有個好師父,羨慕她想去哪兒便去哪兒,還羨慕她可以每日都待在上清觀。


    不像她,雖是富家小姐,看似風光,卻有諸多不便與苦惱,不能隨心所欲說話,不能四處遊走,無武功傍身,來往間還要帶上三四個仆從小廝,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就連關乎自己後半生的親事大概最後……也由不得她。


    “念君,你想過以後嫁給一個什麽樣的男子嗎?”


    聞言,念君喝粥的手不由一頓,她抬眸望向柳筱兒,有些許呆愣,須臾她放下瓷勺,微微搖搖頭回道:“我沒想過。”……又怎會想呢?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遠在天邊,無法觸摸,無法靠近。


    “那筱兒姐……想過嗎?”“最早想過,但現在……不想了。”


    念君發覺柳筱兒在說這話時神色很是失落,她突然就沒忍住,問道:“柳員外給你挑的那些人家,筱兒姐都沒有喜歡的嗎?”


    “沒有~念君你大概不知道,像我們這種商賈之家的女兒,與之婚配的不是些富足商賈就是官戶人家,不是說這些人家就不好,但我……是真的不想再嫁到深宅府院中去,我不喜歡那樣的生活。”


    念君很是理解柳筱兒,富家夫人也不是那麽好當的,家族大瑣事多,勾心鬥角時常發生,有些富家公子還風流成性,三妻四妾也是有的,以柳筱兒的性格,她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柳員外那麽寵你,為何不與他說說,將自己心中想法都告訴他。”


    柳筱兒聽後自嘲地笑了笑,“沒用的,說了也無用,他再是寵我,在家族利益麵前,我……便不算什麽了,若娘親還在,我的處境或許會好些,可現今……我也不知曉自己……還能拖到幾時?”


    “有時候我就想還不如出家做姑子或是當個道姑來得自在痛快,不必整日煩擾,也不用去想自己後半生該怎麽活?”


    念君聞言一驚,忙道:“筱兒姐可莫要再多想,你的大好日子在後頭呢!許是因為你現在還沒遇見那個喜歡的人,等碰到了你便不會這麽想了。”


    “可是有時候……喜歡……並不一定就能在一起。”


    柳筱兒這一句話便讓兩人雙雙沉默,字字誅心,柳筱兒眸色晦暗不明,而念君則好像沒了呼吸般憋悶,腦中似有什麽轟然倒塌。


    彼此兩人都裝有心事,一個不能為外人道知的心事,她們兩個皆喜歡上了一個本不該喜歡的人,更不知曉彼此喜歡的人是否同樣喜歡自己?看似兩人境況相似卻又不盡相同,至少喜歡的感覺是不同的,感覺不同,結局便不同。


    也正是因為單相思才更加辛苦更加無所適從,明明知道這樣的喜歡或許沒有任何回報,隻能徒增煩惱和痛苦,但這種惆悵的心情卻怎麽都無法平息。


    確確實實,真真切切地應了那句: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過了良久,柳筱兒極盡溫柔的嗓音再次響起,“我有一個閨中蜜友,她叫李眉,早些年舉家遷去了乾豐縣,我們雖不能經常見麵,但一直有書信往來,去年她來信說自己要定親了,不日便會嫁人,想邀我去她家小住,可去的那日我就遇到了山匪,還是……正德道長救的我,後來我爹便不讓我出遠門,我也就沒去上,誰知不久她又來信與我說,和她定親的那人的爹突然得病死了,因為要守孝三年,她的婚期也延後三年。”


    “這門親事是她爹一手給她定下的,因為兩家財力相當,平日上也有生意往來,結成親家對兩家來說最好不過,李眉從小就很聽爹娘的話,見他們如此安排,她也便同意了,其實她自己根本就不喜歡那人,無非是不想忤逆她爹娘,還有那時她也不懂什麽叫喜歡,覺得爹娘之命,媒妁之言就挺好。”


    念君靜靜地聆聽,知曉一定還有下文。


    “去歲……她給我寄了一封很長的信,足有七八頁紙之多,我從讀信開始就能體會到她有多欣喜,可越看卻又越揪心,她說她喜歡上了一個男子,那人原先是個窮書生,雖很有才華卻不得誌,考了兩次功名都沒中,因家中隻剩一個十二歲的妹妹,他之後便也沒再考,而是攢了點銀兩,一邊做小本生意一邊給大戶人家當公子侍讀。”


    “李眉說他人很好,吃苦能幹,還愛護妹妹,兩人從遇見到往來有半年之久,漸漸地也就兩情相悅了,但好景不長,很快李眉她爹便知曉了此事,李眉說那也是她生平第一次頂撞她爹娘,發了好大一通火,她說她想嫁給一個她愛的人,而不是稀裏糊塗一輩子,可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她爹娘就是油鹽不進,死活不肯答應,竟還找人去打那書生,還威脅他說如若不離開李眉就要對他妹妹下手。”


    念君聽到這裏心已然揪緊,她仿佛能預料到柳筱兒接下來所說的故事走向並不會太好。


    “李眉最後一張紙上寫的是他走了,帶他妹妹一夜之間離開了乾豐縣,隻在他們住的房子的桌上留了一句話:我依然愛你,可我不能自私到不顧妹妹,更加沒有辦法帶你離開。”


    “李眉說她雖然很傷心,但並不怪他,因為他們的確沒有勇氣私奔,也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那……李眉現在怎麽樣?”念君弱弱地問道。


    “收到那封信後,我去看過她一回,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憔悴不少,可眼神卻很平靜,仿佛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她跟我說她心已死,以後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了。”


    “她爹娘怕她再次反悔,也怕生意落敗,今年年初就把她給嫁了,她後來才知曉她死去的公爹是在逛青樓的時候死的,她現在的夫君也是個花花公子,家中生意全靠她婆婆,前些日子她來信還說她婆婆偷養了個與她一般年歲的男子,她無法接受可又不敢鬧,她夫君整日不著家出去喝花酒,日子過得簡直一塌糊塗。”


    “李眉她爹娘不管嗎?”念君聽完也覺荒唐至極,甚為心疼李眉。


    “無法管,李眉她家生意近兩年很差,若沒有她夫家幫襯怕是早完了,何況李眉也不跟她爹娘說,自打那書生走後,他們之間便有了嫌隙,李眉心中是有怨的,她今日過得如此不好,一半都是她爹娘一手造成的,如今……她也隻能挺著過了。”


    “其實當大戶人家的女兒也沒什麽好,許多事都無法自己左右,有些苦也隻能自己咽,即便碰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即便兩情相悅,倘若家世不相配,想要在一起也是難上加難,但念君你不同,你樣貌好,會道法,做事自由,還有疼你的師父,你的感情完全可以自己左右,所以以後……一定要找一個自己愛的,彼此兩情相悅,天長地久。”


    念君望著柳筱兒突然握著自己的白皙指骨微微發愣,她似也被柳筱兒低落的情緒所感染,心中不由烏雲籠罩,悶悶地,澀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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