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來,總隊長對非梧和織影時不時打開牢門出來溜達的行徑已經見怪不怪的。


    甚至有時還會熱切的與之聊上幾句。


    羅笛畢竟是城主府舊部,即使被關押也是極守規矩,本本分分的待在牢房中。


    與非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天一大早,總隊長例行向城主匯報完工作回來。


    非梧正在琢磨著鎮符的繪製方法。


    總隊長朝牢中探了探頭,略帶諂媚的開口道:“那個,梧桐姑娘,城主讓下官帶你們過去。”


    歐陽卓的原話是,讓他將幾人押去審訊堂審問。


    不過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照實說,隻好委婉的稱城主讓他帶她們過去。


    非梧的鎮符才繪製了一半。


    聞言,不為所動。


    依舊認真的勾勒著符紙之上祥雲狀的紋路。


    總隊長額頭冒著細汗,提醒道:“梧桐姑娘,要不咱們現在過去?”


    非梧這才疑惑的抬起頭,柳眉一挑,“去哪兒?”


    她裝傻的意味十分明顯,總隊長又不好直接揭穿,隻好賠著笑臉,“梧桐姑娘,您就別讓下官為難了。”


    非梧:“既然是他歐陽卓想見我,就讓他自己過來。”


    總隊長麵露苦澀,見她又埋頭繪製符紙去了,自知拿她沒轍,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羅笛。


    羅笛卻像是沒有聽到外麵的動靜一般,兀自閉目養神。


    無奈之下,總隊長隻好提心吊膽的去向歐陽卓稟告。


    聽了總隊長的傳話,歐陽卓的臉色頓時陰沉得嚇人。


    半晌之後,他發出一聲冷哼,“既然如此,那我就親自去會會她。”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審訊堂,徑直朝著大牢趕去。


    歐陽卓到了牢中,非梧依舊在專心致誌的繪製符紙。


    他在關押幾人的牢房門口站了許久。


    除了羅笛用複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之外,另外三人都視他如無物。


    冷眼在他們身上掃了一眼,歐陽卓的目光最終落在非梧手中的紙筆上,沉聲開口道:“是誰將這些東西交給她的?”


    聞言,總隊長很快伏下身子,瑟瑟發抖,卻不敢開口解釋。


    如果這些東西是他自己買過來的還好,可偏偏這些紙筆材料等,都是織影出去買的。


    若是讓城主大人知道他放任犯人隨意進出牢房。


    那他這地之隊總隊長的位置,十有八九是不保了。


    總隊長不開口,歐陽卓也不催促。


    非梧冷冷一笑,手上的筆也終於停下,“不愧是城主大人,的確是有幾分手段。”


    自從他們被關押進來之後,總隊長對他們的悉心關照他們也都看在眼裏。


    若是因為他們,讓總隊長被城主責罰,屬實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歐陽卓對總隊長的行為不可能完全不知情,之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並不代表他不追究。


    現在他突然借此發難,就是為了挫挫非梧的銳氣。


    聽了她的話,歐陽卓皮笑肉不笑,“梧桐姑娘,謬讚。”


    風輕雲淡地掃了一眼已經恢複了七八分的歐陽卓,非梧冷冷的說著,“城主大人想問什麽就盡管問吧。”


    歐陽卓開門見山道:“是你殺了陶會長?”


    非梧臉上露出了吃驚的表情,像是對他所說之事全然不知情。


    誇張的掩著紅唇,“什麽?!陶蒼生死了?!”


    她的模樣太過虛偽,就連一直站在角落的織影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本城主以為梧桐姑娘是個識時務的。”歐陽卓又補充道,“勸姑娘不要浪費咱們彼此的時間,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的話讓非梧莫名開始笑了起來,她笑得很用力,雙肩都在不住的顫抖著。


    見狀,歐陽卓眯了眯眼,“所以你承認陶蒼生是你殺的,對嗎?”


    非梧的笑聲戛然而止,“哎!你哪裏聽到我承認我是凶手了?”


    “你!”


    歐陽卓鼻尖發出了幾聲重重的呼吸聲,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既然她不承認,為何要如此放聲大笑。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非梧帶著笑意,“怎麽?歐陽城主,一直想殺我的人死了,我連笑都不能笑嗎?”


    不等歐陽卓出言反駁,她又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說:


    “確實,我的確不應該笑,畢竟陶蒼生死了,我就沒有機會親手殺他了。


    “唉,真是遺憾呐?”


    聽到她否認自己殺了陶蒼生,歐陽卓抿了抿嘴角,並未追問。


    他沿著牢房踱步了一番,走到了距離羅笛更近的柵欄邊,漠然道:


    “聽說你們曾經多次與羅笛密謀,羅笛還曾帶你們進入城主府的禁地——四方樓。可有此事?”


    非梧:“空穴來風。”


    “一派胡言!此事乃是羅笛的貼身侍衛親口告訴本城主的,你以為能瞞過我嗎?”


    非梧聳肩,“既然是除了我們之外的其他人告知你的,那還算得上是密謀嗎?”


    “……”


    歐陽卓不怒反笑,“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看來陶會長當初說得果然沒錯,想必那靈延龍草就是被你們私吞了。”


    說著,他的視線突然看向,依舊昏迷著的童苦。


    童苦是非梧他們在剛想去文舟山時遇到的,此前,歐陽卓並未見過此人。


    童苦與鳳非池的容貌有著很大的區別,一眼便能看出兩人的不同來。


    之前在歸元客棧之時,歐陽卓的注意全落在非梧和織影身上,並未注意到童苦的存在。


    此時看清之後才發現,他並不是鳳非池。


    倏地,他的臉色變了,冷聲問道:“風遲呢?”


    風遲意外失蹤。


    靈延龍草又在他們手上,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是風遲帶著靈延龍草率先逃離了陽海城。


    “來人!”歐陽卓喊道。


    幾個侍衛連忙從外麵跑進來。


    “把那個風遲,給我追回來。”


    鳳非池一向是非梧的禁忌。


    聽到歐陽卓想對師兄不利,非梧笑意斂盡,聲若寒潭,“站住!”


    幾名侍衛一時進退兩難的站在原地。


    一個是他們的頂頭上司,一個又是實力逆天的頂級強者。


    此時的他們就像是在懸崖的夾縫中艱苦求存的雜草。


    歐陽卓對侍衛們表現出來的遲疑十分的不滿,剛想發作,卻聽到非梧突然對他說:“歐陽城主,您不妨說說,是什麽讓你在短短一個月之中,徹底變了一個人?”


    城主府最初之所以會和非梧等人合作,是為了查出陶蒼生是否與天丹盟有所糾葛。


    歐陽卓離開陽海城,羅笛接管城主府之後,他隻不過是延續了之前與非梧他們的合作,就被安上了勾結外人的罪名。


    這怎麽說都顯得有些荒唐。


    非梧對歐陽卓的了解並不算多,但在之前的接觸中,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是一個一心為民的好城主。


    可這一切都在歐陽卓離開陽海城一個月之後,化做了泡影。


    他這幾日的舉動,甚至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會不會也是天丹盟安插在陽海城的臥底。


    歐陽卓從她的話語間聽到了十分鮮明的質疑,當即冷哼了一聲,“你少妖言惑眾!本城主隻不過是看穿了你的真麵目而已!”


    非梧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到底是你看穿了我的真麵目,還是你自覺自己的狐狸尾巴已經藏不住了。


    “歐陽卓,你不會是天丹盟的人吧,之前配合我們調查陶蒼生背後的勢力,不過是你偽裝出來的假象。”


    要用魔法打敗魔法。


    你懷疑我,那我也懷疑你。


    她的話音剛落,歐陽卓臉色一白,腳下也踉蹌起來。


    直到伸手抓住牢房的柵欄,這才堪堪穩住了身子。


    幾個侍衛連忙上前扶住他。


    歐陽卓的異樣讓牢中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將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


    隻見他緊閉雙眼,臉色蒼白如紙,一手抓著柵欄,另一手卻死死的按住太陽穴。


    他的麵容扭曲成了一團,像是在忍受著極度的痛苦。


    十幾息之後,他才緩過神來。


    快速看了一眼非梧等人,歐陽卓不再逗留,掙開一眾侍衛的攙扶,身影一閃,便消失在了大牢之中。


    非梧與羅笛對視一眼。


    反常,太反常了!


    歐陽卓就任陽海城城主之前,乃是行伍出身。


    長期浸淫沙場之人,因為見過了太多的殺戮,一部分人會遺留一些戰後創傷。


    思及此,非梧不由得看向羅笛,問道:“他以前也會表現出這樣的症狀?”


    羅笛不假思索的搖頭否認。


    他跟在歐陽卓身邊足有十年,從未見過他像今日一樣失態。


    聞言,非梧有些遲疑的說著,“歐陽城主不可能無緣無故變成如今這樣。”


    羅笛:“姑娘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是被人威脅、或是受到了別人的蠱惑,又或者,”非梧一頓,突然改口問道:“雲玄大陸上有沒有一種可以改變一個人心智的手段?”


    非梧所說的三種方式都能用來解釋,為什麽現在的歐陽卓會像是變了一個人。


    結合方才歐陽卓所表現出來的症狀,非梧倒是覺得,最後一種的可能性最大。


    其他人很快也想到了這一點。


    “豈有此理!”羅笛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城主被蠱惑將直接關乎到整個陽海城的安危,“天丹盟的這些人還真是膽大包天,竟直接將手伸到了城主府來。”


    非梧凝重的搖頭,“我認為控製歐陽卓的另有其人。”


    “嗯?”


    羅笛不解的看向她,靜候她說出自己的看法。


    貿然控製一城之主,萬一事情敗露,將要麵臨的會是無窮無盡的追殺,除了現在已經被逼到絕路的天丹盟,難道還會有其他人鋌而走險?


    非梧對羅笛說:“原因很簡單,若天丹盟已經讓歐陽卓可以任他們擺布,又何必多此一舉將城主之位傳給你呢?”


    無非是城主府的調查,讓天丹盟的那些人產生了危機感。


    想要解除危機,直接讓歐陽卓下令撤銷調查即可。


    費盡心思控製了歐陽卓,卻隻是讓他退位,簡直是多此一舉。


    思來想去,非梧又從此事之中想到了另外一個受益者——陶家。


    如果是陶家設法控製了歐陽卓,那麽,很多讓他們覺得意外的事情就解釋的通了。


    就比如,將城主令牌交給了陶家祖孫之事。


    心中有了定論,非梧不由得喃喃道:“難怪,原來這就是所謂的保命籌碼。”


    織影也曾聽到過孟恒通過同聲石所傳的話,很快也反應過來,這件事極有可能是陶蒼生做的。


    可是……


    織影皺了皺眉,聲音清冷,“可是陶蒼生已經死了,難道……是陶文?”


    “十有八九,”非梧冷笑,“陶文這次倒是有了一點腦子,還知道借用歐陽卓之手來對付我們。”


    可惜的是,陶蒼生實施計劃之前,顯然沒有跟陶文通氣。


    按陶蒼生的計劃,歐陽卓應該在半年之後才會回到陽海城。


    而在那之前,武鬥大會已經結束了,羅笛會代替歐陽卓承受大會獎品出問題的後果。


    陶蒼生對羅笛心有積怨,定然是想借此事重創城主府時順便對付羅笛。


    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計劃,可惜的是,他們遇上了非梧,以及出了陶文這麽個豬隊友。


    陶文太過迫切的想要對付非梧他們,因此才會提前一步將歐陽卓放出來。


    非梧粲然一笑,“這陶文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織影:“那我們現在就去陶家?”


    非梧:“現在歐陽卓還不能拿我們怎麽樣,以陶文的性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們不妨放任他與天丹盟聯係,或許還能借他之手,掌握天丹盟那些人的詳細情況。”


    羅笛和織影都點頭表示認可。


    非梧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忍不住嘀咕了一聲,“雲肆莫不是真的逃跑了,這都十多天了還沒回來。”


    雲肆若回到陽海城,肯定會直接去歸元客棧。


    麗娘是親眼見到他們被城主府抓走的,不可能會將此事瞞著雲肆。


    可是到了現在,那家夥也沒有要來劫獄的意思。


    總隊長若是知曉她現在的想法,定然又會驚出一身冷汗。


    這姑娘,當真不是什麽善茬。


    非梧歎了一口氣。


    既然雲肆不來劫獄,那她就自己越獄吧。


    想著,她站起身,走向了牢門。


    在眾人的注視下,打開門,往外跨了一步。


    她的腳步頓住,回頭看了一眼織影,如同來之時一樣,問她,“我要走了,你走嗎?”


    總隊長當即大驚失色。


    她她她,她說什麽?!她要走了?!


    不是,姑娘,咱們能搞清楚一下自己的定位嗎?


    你現在可是城主府的犯人,你當這城主府的大牢是你家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非梧用她的實際行動告訴他,的確如此。


    織影稍稍一揮手,童苦就被拎小雞似的,出現在她的手中。


    三人就這麽瀟瀟灑灑,揚長而去。


    非梧並沒有詢問羅笛。


    這個家夥已經被城主府的律法洗腦了,讓他跟著自己越獄,比登天還難。


    非梧來城主府的大牢走一遭,除了來查看羅笛的安危,也是為了看看夜家的那倆倒黴兄弟是否也被押進了城主府。


    確認了城主府沒有夜岸和夜崇的身影,她得再去天虎獵獸團走一遭,將他倆撈出來。


    之前在文舟山已經救過了夜崇一命,現在她又要去救他們兩兄弟了。


    不知不覺中,落星閣還真欠了她不少呢。


    非梧默默在心底裏盤算著,要從他們手中討些什麽好處呢。


    她選擇性的忘了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夜岸和夜崇也不會遭受此等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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