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籠輕咦一聲,意念瞬間掃過十艘船坊,落在最後一座船的船艙中,雖然環境陰暗潮濕,但清理的很幹淨。


    薑魚兒盤坐此間,兩膝之間,置著一根劍狀的木頭,此時,隨著他默念劍訣,木頭‘嗡嗡’作響,劍氣開始漸漸吞吐,劍氣漸漸純化,混以劍意,演化出劍芒,隨著‘木棍’抖動越快,繞身劍芒便越來越多,船艙內部盡是‘鏘鏘’聲,像是有人連續拔劍,每一劍間隔三尺,那用海底水沉木做成的船底多了一道又一道劍痕。


    人皇第一劍——一人萬劍!


    ‘這小子還真是煉出火候了。’


    戚籠沉吟片刻,最終決定並不做什麽,一切隨緣;照燈籠的傳承,他傳下了一劍,也隻是一劍。


    天微明,戚籠正打算像往常一般,坐在甲板上曬太陽;整艘船隊,十來個海妖管家湊了上來。


    “嗯?怎麽,你們有什麽事?”


    “嘿嘿,主人,咱們海溝國的租船到期了,你看是不是?”


    “我們水魚國的奴仆費用、夥食費、還有船隻保養、各種酒水的購買。”


    “還有護衛費用、白龍婢的宮裝,那可都是上等的綢緞啊……”


    戚籠打了個哈切,納悶道:“可我怎麽記得,賬麵上還有不少靈石?”


    巨鉗總管笑道:“那一定是主人您記錯了,不信咱們清點一點賬單。”


    十幾位管家每一個都套出一疊厚賬單,上麵密密麻麻,記載著每一項出入流水。


    戚籠翻看兩眼便沒興趣了,直接道:“沒錢了,怎麽辦?”


    “那個,我們海國有貸款服務,隻收您一毫的利息。”


    “我家可以直接貸給您十萬靈石,為期三年,隻要您按期償還,便不用利息。”


    “我家更低……”


    戚籠起身,伸了個攔腰,百無聊賴道:“算了,我可沒有欠人錢的習慣,直說吧,錢不夠該怎麽辦?”


    “嘿嘿,嘿嘿。”


    一群管家身子更躬,一個個卑微的笑著。


    “那說不好,隻能用船上寶物來抵債了。”


    “您兩年前購買的海瑪瑙珍珠串,當年作價一千靈石,不過這成色,最多隻能值四百,呦!這還有個裂口子呢,再減一百。”


    “還有這一座紫珊瑚山,哎呀,這紫珊瑚是假的,您看都掉漆了,看在我們主仆一場的情分,我做主,給您打對折。”


    “還有這一對三尺玉觀音,好貨是好貨,就是在西海沒什麽市場。”


    “還有……”


    戚籠懶洋洋的靠在船艙上,摸著一個茶杯喝茶,一個身姿綽約的白龍婢女走了過來,先是拋了個媚眼,然後才笑著拿過茶杯。


    “主人,這杯子我們也要收回去,人家的過夜費就不跟您要了,最喜歡主人了。”


    戚籠咂咂嘴,摸向桌上的仙棗,隨即仙棗也被端走了。


    “抄家是不是就是這麽抄的?”


    戚籠樂嗬嗬的詢問聽到動靜,飛出來的李元基兄妹。


    “大人,一群賤奴——”李元基眉頭微挑,眼含怒意。


    有好幾位管家則若有若無的盯著三人,這些管家雖然平常一個個恭謹的很,但法力都不俗。


    更重要的是,戚籠在各個海國租賃船隻、奴婢,可都是簽下真神字據的。


    而且每一個海國的背後,都有一尊海外真神撐腰。


    “主人,您這件三才紫華衣我們也要帶走。”


    戚籠拍了拍肚皮,外衣隻有一件裏襯,鞋子都被扒了,表情玩味,但卻沒什麽動作。


    “主人,我們幫您清點過了,資債相抵,十艘船的各種寶物折算,正好能還清所有債務。”


    “這麽說,我們兩不相欠了?”


    “是。”


    戚籠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我生怕欠別人錢財呢。”


    幾個管家都用怪異的眼神看戚籠,心道這莫不是個傻子吧。


    “那主人,我們走了?”


    像這種坑人的套路,那一向是一套連著一套的,自然也有預防別人暴走的手段。


    不過戚籠摳了摳腳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千金散盡,哈哈哈哈,兩個侄兒,走了,走嘍。”


    李月兒一言不發,跟隨而去,而李元基眉頭皺了片刻,也平複了下來。


    ……


    等人一走,幾個海妖總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真是個大傻子啊!”


    “從沒見過這麽蠢的人。”


    “以前我們做奴婢的隻能抽兩成的流水,碰上這個蠢貨,我敢抽五成!”


    “好多真貨都被我們調包賣了,他居然一個都不知道!”


    海鯊總管嘴巴一張,露出滿嘴利齒,白龍婢女輕扭腰肢,白色的鱗片上長滿了綠藻,肉身散出屍味,居然是一隻海藻精,珊瑚總管現出了原形,每一隻珊瑚角上,都掛著一件件寶物,正是戚籠‘丟’了的那些。


    一群海上的妖魔鬼怪多少年沒碰上這種冤大頭了,吃喝玩樂,一直鬧騰到了半夜。


    “接著跳,接著舞!”


    一個海豹總管醉眼朦朧、踉踉蹌蹌,手上還拎著酒壺,晃晃悠悠,準備小解去了。


    然而下一刻,一抹劍光自黑暗中亮起,刀是強人屠夫之器,劍乃以弱勝強之兵,修為再高的修士,隻要被點中了三魂七魄,照樣瞬間斃命。


    海豹總管惺忪的雙眼瞬間黯淡,褲子還沒扒下,身影便就栽入水麵。


    拔劍聲在黑暗的船身中絡繹不絕,而往往拔劍聲響起,屍體倒地,三息過後,腳步聲才響起。


    不多不少,就是三步。


    ……


    第二日。


    “大人,為什麽?”


    李元基兄妹出身唐國李家,尤其是是李元基,更是見慣了好東西,十船寶物,說丟也就丟了,他最多也是可惜一聲。


    但是以他對戚籠的了解,對方是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的。


    “你猜?”


    戚籠摸了一壺酒,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幸好這鱉龍王還有不少存貨,不然真的隻能喝海水了。


    “大人,天寧島快到了。”


    戚籠放眼望去,隻見一座仙氣盎然的島嶼出現在眼前,海麵上魚兒躍水,仙鶴飛翔,彩虹從島嶼一端連到另一端,不斷有修士走雲梯進入島中,幾個童子往來送客,每一件都是小事,但是合在一起,卻莫名給人一種安寧的感覺。


    “到了麽。”


    戚籠上了岸,嘖嘖有聲。


    然而下一刻,水麵分開,一個人影從水中爬出,身上滿是傷痕,尤其是一對虎口,更是血肉模糊。


    “是你,”李元基訝然道,認出了這個半人半妖少年。


    “見過李公子,”薑魚兒喘著粗氣道。


    “你跟過來做什麽?”戚籠饒有興致的問。


    “大人隻是跟那些總管解除了合約,沒說跟我解除了合約,所以按照規矩,我得繼續服侍大人,”薑魚兒有些忐忑的道。


    戚籠打量著對方的傷口,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對方經曆了什麽,甚至每一次出劍的方位,拔劍的快慢,他都能看出痕跡,過了片刻,才緩緩道:


    “有道理,那你就先跟著我吧。”


    天寧島的上古傳送陣不在島中,而在島上三千尺,一座雲頭之上,而且是免費使用。


    “我就送你們到這裏了,”戚籠笑道:“跟我三年,希望不是一無所獲。”


    “大人傳法之恩,元基沒齒難忘,”李元基感激道。


    別的不說,單是那口天子神兵血煉赤旗,大多數真神都拿不出來。


    戚籠觀對方氣運,對方頭頂龍氣之中,一絲絲烏雲纏繞,道:“我送你那口槍的原因,是因你們李家日後有一場劫數,你若是做了李家天子,這場劫數便會應在你的頭上,這口槍的上一任主人是個攪亂乾坤的強人,死在我手手上,這槍中藏了他的三招槍意,你若能參悟,或許能搏一搏。”


    李元基心中一驚,不怒反喜,“大人是想我以力勝天?”


    此話一出,李元基頭頂那一絲烏雲迅速擴散,然後覆蓋龍氣,隱隱成烏雲蓋頂之勢。


    戚籠麵無異色,隻道:“天道無常、無親、無我,以力勝天本就是一句空話,以力勝人還差不多,這口槍是人爭之槍,不是爭天之槍,僅此而已。”


    李元基眉頭緊皺,若所有悟,頭頂龍影出入烏雲,其頭頂氣運一時混淆。


    戚籠遂不管他,而是看向李月兒,笑道:“我的東西,你學的比你哥哥要多。”


    戚籠傳授李元基的,是跟李淳罡約定好的人國合一之法,而傳給李月兒的,卻是他本身的人道法門,上古投影。


    而李月兒已經成功的將‘天帝少女’這道投影納入己身。


    “夜晝國還有一些上古投影,我已經將地點告知你了,你可以繼續收容。”


    “是,”李月兒惜字如金,然而二人的關係反倒是比李元基更好一些。


    走之前,李月兒突然道:“大人知道我在那一夜看到了什麽?”


    那一夜?


    戚籠隨即反應過來,那是二人頭一次見麵,他受陽道人的委托,去處理失嬰案。


    “你見到了誰?”


    “我看到了天帝。”


    “人道投影裏的天帝麽,”戚籠饒有興致道:“天帝長什麽模樣?”


    李月兒搖頭,“不清楚,但我看到,眾神聖口稱太一,四十九條先天大道化作一套帝袍,袍中無人,我站在左側,右側還有一位少女。”


    “嗯,然後呢。”


    “然後五帝降臨,五道光柱撐天立地,緊接著,天空化作了一張臉。”


    “天帝的臉真夠大的啊,”戚籠嘖嘖道。


    “然後我就看到了您。”


    戚籠愣了下,盯著對方半晌,道:“我破開上古投影,你第一個見的自然是我,除了我之外,你還看見了你叔叔,那位姓離的小劍仙,對否。”


    李月兒點頭,麵無異色:“是這樣。”


    “嗯。”


    隨著上古傳送陣的光芒,二人漸漸消失,戚籠久久不語,好半晌,才低聲笑道:


    “天道無常,但天命卻是存在的,是有些人借天道之名頒下的假天意,我若是現在自殺,算不算壞了所有人的算計?”


    “大人?”薑魚兒見戚籠臉上露出一種特殊的陰沉,忍不住道。


    ‘咕嚕嚕——’


    戚籠摸了摸肚皮,突然又嗬嗬笑道:“民以食為天,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們先找吃的去,對了,你手藝怎麽樣,我以後可就靠你養活了。”


    薑魚兒精神一振,“我烤魚可好吃了!”


    “那就好,那寧老兒也不知搞什麽鬼,我都到了,居然都不出來請我吃飯。”


    按照大洞天的麵積來計算,天寧島遠遠談不上大,不夠考慮到寧乞道或許是個老宅男,這種大小的海島也足夠他蹦躂了;唯一頭疼的,便是這島上沒什麽吃食,考慮到這老宅男或許早就煉到了辟穀境,也可以理解。


    不點外賣的死宅是無敵的!


    可惜如今戚籠煉成了這‘偽·軀殼’,天天無肉不歡,硬生生從一個瘦削冷厲的年輕人吃成了中年人模板;好在薑魚兒真的會一手烤魚技術,按照他的說法,是自學成才,他人族血脈比較多,吃不慣生食。


    “不錯,不錯,這烤魚你從哪裏弄來的?味道看上去不像是海魚啊。”


    “從島上的池塘中抓來的,”薑魚兒看著島礁上吃的滿嘴流油的戚籠,欲言又止。


    而在戚籠的手上,是一個劍形的‘黑色魚叉’,正插著幾條魚在烤,魚叉表麵兩麵似乎各刻著一行字。


    那似乎是一口劍!


    “想要嗎?”戚籠一邊吃魚,一邊含糊不清道。


    薑魚兒激動的臉色通紅,剛想說些什麽,卻聽的對方又道:


    “你不配。”


    “……”


    薑魚兒麵色再次通紅,隻不過是另一種情緒。


    戚籠啃完魚後,將口‘百無禁忌’的烤魚神器隨意甩了甩,油都沒擦幹淨就甩回自己的小洞天,然後又摸出一本小冊子,上麵記載了三式劍招,甩了過去。


    “人皇的劍,可不是光有劍術天賦就行的。”


    戚籠左右張望,等了半天,才終於看到一位童子馭器過來,連忙叫道:“今日天寧島怎麽無人?”


    童子一愣,回道:“客人不知道嗎,今日是萬水海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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