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未覺得有這般害怕過,前世受到的教育讓她從沒相信過這世界上真的有什麽鬼神,即便先前看見了鬼,那些鬼也沒有實質性的要傷害過她,今天這次……


    “衛英?”


    祁燼深鎖著眉,看著女人嚇得牙關似乎都在打戰的模樣,下意識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她頭上的濕發:“不必害怕,本官在這裏,鬼神也好,惡人也好,都不能動本官的……嫌犯。”


    原本還嚇得渾身抖如篩糠的衛子卿聽著那句“嫌犯”,下意識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卻覺得心中那股懼意也淡了不少。


    “那你覺得,那個鬼說的話……能是真的嗎?”


    她放開祁燼的衣袖,語氣總算淡定了不少:“現在府中的人應當都盤問完了吧?”


    “不錯。”


    祁燼點點頭:“府上的人都已經盤問過,沒人在淩晨時行蹤有異,說起來,最值得懷疑的人,反倒是那個自稱出去吃酒了的衛英了。”


    “他昨日吃酒的地方,是武湘城頗有名氣的酒樓——忘憂閣,與他同去的人,也大多是武湘頗有名氣的商人,不存在刻意隱瞞一說。”


    “便是連酒樓的夥計也做了證,衛英並沒有長時間離開過,隻是在將近淩晨的時候被同去的人吐了一身濁物,去樓上匆匆清洗過一陣換了一件衣服,來去也不過半個時辰鍾時間,斷然是沒機會跑到那燮江邊殺人,還能將屍體再運回去的。”


    衛子卿緩緩鎖起了眉,心中卻還是覺得有些異樣。


    “你能否帶我去那忘憂閣看一看?”


    祁燼挑眉看她一眼,微一頷首掀開了馬車的車簾:“可,上車吧。”


    馬車很快便行至忘憂閣,現下並不是飯點,店中也沒什麽人。


    祁燼剛要帶著衛子卿進去,衣角卻突然被牽住。


    “先不急著進去,我們看看這附近。”


    衛子卿打量著麵前這酒肆,目光忽然落在酒肆背後的護城河邊上。


    “我似乎……明白他是如何在半個時辰鍾之內殺人了。”


    她帶著祁燼走進酒樓,現下不是飯點,店中也恰好沒什麽人。


    老板娘見兩人來此,趕忙擺出一副笑臉急急迎了上來:“二位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老板娘,我是衛四爺的侄女。”


    衛子卿衝著老板娘笑笑:“我聽聞昨夜叔叔在這裏吃飯弄髒了衣服,敢問老板娘,那髒衣服現在可還在店裏?”


    老板娘一聽是這事,拍了拍腦袋才道;“原還打算去府中問呢,我們瞧著那衣衫價值不菲,但實在是汙濁不堪,也不好問四爺還要不要……現在還在後院放著呢。”


    衛子卿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勞煩您領我去看看。”


    老板娘點了點頭,領著兩人進了後院,衛子卿便看見角落裏扔著一件散發著惡臭的錦衣。


    祁燼不自覺的皺了皺鼻子,那老板娘也是一臉的嫌棄,衛子卿卻完全沒理會那衣服上的濁臭味道,自行蹲下身用素白的手指翻開了那衣物。


    “這衣衫上有什麽端倪麽?”


    祁燼走到他身邊,看著衣服上的濁物皺起了眉:“不若還是我來查?這東西實在惡心……”


    “更惡心的也不是沒見過。”


    衛子卿隻是用袖子掩了掩鼻子,前世在警局的時候,那種腐爛得出現了巨人觀的屍體見得都不少,隻是嘔吐物能算什麽。


    祁燼想起從前在夢中見過的那些情狀,嘴角微微抽了抽,也未曾說什麽,隻是慢慢蹲下身靠近她,目光突然落在衣袖上一道青綠色的痕跡上。


    “這是……青苔?”


    他抬手撚起那東西,眉頭逐漸鎖起。


    “找到了。”


    衛子卿捉住他的手看向那塊小小的綠色物事,女孩子身上的馨香頓時衝淡了縈繞在他鼻尖的酒臭。


    祁燼一時失神,還沒來得及說話,衛子卿卻拎起那件髒汙不堪的錦衣,衝老板娘道了個謝,帶著他繞到酒樓後麵。


    她細細看了一陣那後牆,忽然踮起腳尖,從牆上的一塊小小木刺上取下一根幾乎看不分明的線。


    “祁大人,我覺得,我已經能為自己洗脫冤屈了。”


    衛府。


    一眾官兵將衛府門前圍了個嚴嚴實實,才鬆了一口氣的衛府眾人頓時又提心吊膽。


    府中接連出事,衛家二爺向來不管事,老太太和衛榮一走,能打理家務的便隻剩下老四衛英。


    “大人,可是我兄長和母親的死查出了什麽眉目?”


    衛英很快便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表情恭敬的看著帶著衛子卿走進衛府的祁燼,眼神卻帶著些淡淡的冷意。


    祁燼不語,衛子卿卻上前一步冷冷開口:“四叔,三叔和祖母的死,真和三叔沒關係嗎?”


    衛英的眉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跳,臉上很快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緣何會跟我有關係呢?那是我嫡親的兄長和母親,我便是畜生,也不會對自己的骨肉下手。”


    “那你為何要撒謊,說自己昨夜整晚都在吃酒,不曾離開過酒樓?”


    “撒謊?”


    衛英藏在袖中的拳頭微微顫了顫,語氣卻依舊鎮定:“叔叔何曾撒謊?當時桌上的眾人都可為我作證,我離開不過半個時辰鍾功夫,怎能去……”


    他說著說著,臉色突然一變。


    衛子卿自衙役手中拿過一個布包拆開,一股惡臭頓時縈繞在眾人鼻尖,赫然是那件沾滿了嘔吐物的錦衣。


    “沒錯,若是走旱路,時間的確是不夠的。”


    衛子卿緩緩開口:“但是那忘憂閣背後,有一條不算起眼的小河,乃是燮江流進城裏的支流,連通護城河跟西郊的燮江,隻不過那小河狹隘,除了打漁人抄近道過去之外,平時也不會有人。”


    衛英的臉色肉眼可見的沉了下來。


    “祁大人的手下在燮江邊發現了一枚繡著石榴的香囊,府中無人認領,想必四叔也從來沒讓人見過那香囊,但那香囊的圖案是石榴——寓意求子,府中除了四叔膝下無所出,諸房也都有子嗣了。”


    “僅憑這個,便說我殺了人?”


    衛英冷笑:“子卿,你才多大年歲,便要學大人斷案?真是荒唐!”


    “並不僅僅因為這個,而是這香囊之上,有一絲被什麽東西刮花了的痕跡。”


    衛子卿將香囊拎起來,示意眾人看那石榴上的劃痕,而後小心翼翼的拿出那根在外牆上找到的線頭:“而這一小根線,是在忘憂閣的木牆上找到的,想必是昨夜四叔從牆上滑下來的時候,不慎劃壞了那香囊吧?”


    衛英的臉越發陰沉,許久沒有說話。


    “我也問過了昨夜飲醉的那人,他說自己原本不會吐到四叔身上,是四叔忽然過來扶他,還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他才沒能忍住,吐了四叔一身。”


    衛子卿緩緩開口:“四叔便是借著這個機會離席上樓,穿著弄髒的衣服從樓上雅間下去,劃船到燮江邊上——回來之前,我和祁大人已經做過實驗,便是一個文弱書生,想要半個時辰鍾隻能往返也是綽綽有餘,何況劃船回來時還是順流,恐怕會更快。”


    衛英竟反常的笑了笑:“不錯,然後呢?”


    “三叔那時候恐怕是提早被你約到了那裏,而你痛下殺手將他殺死,乘著船帶著屍體返回,又悄悄將屍體放進了帶你去酒樓的馬車。”


    衛子卿看他一眼,而後走到昨日衛英回來時乘坐的馬車前,抬手掀開那坐墊,下麵果然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和淤泥。


    “四叔還想狡辯嗎?”


    “你果然,是個災星啊……”


    衛英忽然笑出了聲,表情癲狂:“沒錯!母親是我殺的!衛榮那傻子不過用枕頭捂暈了她,便嚇得驚慌失措,其實老太婆根本沒死!是後來發現她暈倒了,我才當著所有人的麵,把針紮進了她頭頂!那憨子卻以為自己被我抓住了把柄,乖乖聽話來了燮江邊!”


    “原本隻要你死了,衛府便會無虞,現在你不死……衛府的人就都要死了!”


    “我被抓住也無妨,既然都已經死了兩個人了,無論如何也要殺了你,以絕後患!”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刀,徑直朝著衛子卿刺去!


    那刀閃著凜冽的寒光,離衛子卿不過半寸之遙,哪裏來得及躲避!


    她下意識閉緊了眼,卻突然被拽進一個氣息清冽的懷抱。


    [錚!]


    祁燼將她護在懷中,手中長劍幹脆利落的一揮,便格掉了衛英手中的匕首。


    他正要收劍將衛英製住,卻不想衛英忽然咬緊了牙,徑直朝著祁燼的劍尖撞去。


    鮮血濺了一地,那長劍徑直穿透了衛英的胸膛。“衛子卿,你,要死了……”


    他臉上揚起一個譏誚的笑,嘴角流出鮮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凶犯已經伏誅,將屍體帶走。”


    祁燼感受著懷中那人的僵硬,皺緊眉收起劍,抬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莫看,已經沒事了,回去休息吧。”


    ……


    夜色漸深。


    分明事情已經了解,衛子卿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祖母的頭七都還沒過,府中卻又出了兩條人命,雖然同他並沒有關係,但是衛英臨死前說的那些話……


    是她害了那些人?隻要她死了,衛府便不會有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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