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正楚漣漪打著哈欠起身,去太夫人那裏請安。


    因著她這是剛從外麵回來,今兒又不逢五、逢十,所以想著太夫人跟前伺候的人應該不多,最多就是旁氏在跟前。


    哪知道楚漣漪一踏入太夫人的宜蘭院就看見三房、五房和六房的人都在,連平日寡言少語的大姑母蔡氏並她的兩個女兒也在,柳姨媽正在太夫人的榻前說笑著,逗得太夫人前仰後合,看這景狀,大約是有什麽喜事。


    “祖母,漣漪回來了,昨兒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就沒敢過來擾了祖母。”楚漣漪嬌聲軟語地蹭到太夫人的跟前。


    “快到祖母跟前來。”昨日大房那邊就派了人來報消息,所以太夫人也知道楚漣漪回了府,“讓祖母瞧瞧。”


    太夫人仔細端詳了楚漣漪一番道:“出門靜養了一段果然是好,這氣色好了,性子也好了,這嬌嬌可可的多可人憐,人呐就是要大方些,常出來走動走動,同姊妹們一處繡繡花,說說話才好,別什麽事兒都自己憋在心裏。”


    楚漣漪聽了這話隻能幹笑,也不知道太夫人這一番沒頭沒腦似訓非訓的話又是受了什麽人的挑唆。


    太夫人還要開口,就被楚漣漪截了話,可不能再讓她念下去,“祖母,這府上是出了什麽喜事啊,一大早各房嬸嬸就在,祖母笑得隻怕今日能連進三碗飯。”


    太夫人老了,最喜歡的就是熱鬧,如今兒女成人,也不再板著臉說教,所以更喜歡小一輩的親近她,不拘小節。今日見楚漣漪這般乖巧討喜,一張臉粉嫩可愛,心裏自然就歡喜了,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兒,不比去了的楚夫人隻是個媳婦兒。


    “你當祖母是飯桶麽?”太夫人假意惱怒。


    “天下哪裏有這等好看的飯桶?”楚漣漪仗著年紀還小,所以才敢這般調笑太夫人。


    “你這丫頭,連祖母都敢戲弄。”太夫人點了點楚漣漪的腦袋,“祖母老了,哪裏還有什麽好看不好看的。”


    “祖母才不老,咱們要是走出去,別人指不定還以為祖母同漣漪隻差一輩兒哩。”楚漣漪這話算是誇張了,但太夫人的年紀也不過將近五十,保養得宜,說她是四十歲也是有人相信的。


    “瞧這一張甜嘴兒,真真還是楚府的水養人啊,養出這麽個標致又嘴甜的姑娘。”柳姨媽在一旁搭話,她慣會順著太夫人的心思,在府上對每個人都捧著吹著,闔府上下都喜歡她,所以她雖是六房夫人的妹妹,但也一樣在府裏四處走動。


    “隻是十二姑娘這一出去,仿佛瘦了些。”


    柳姨媽這麽一說,太夫人也發現了,拉了楚漣漪的手道:“的確是瘦了,這下巴都尖了,在庵裏隻能吃素,難怪人瘦了,今兒就在祖母這兒用飯,好好的養一養,這姑娘胖點兒才富貴。”


    “不過這一瘦,十二姑娘倒更有風姿了,這眼睛看著更大更亮了些,人也精神了,看來這庵廟也的確讓人修心啊。”柳姨媽怕自己剛才說楚漣漪瘦,惹了她犯病的忌諱,得罪了這位姑娘,趕緊又添了幾句好話。


    楚漣漪雖然覺得柳姨媽的話好聽,卻又有些心驚,這位姨媽的手段可真是了得,來了才幾天,在太夫人麵前就把那嫡親的媳婦兒給比了下去,在太夫人麵前插科打諢,如魚得水,而平素慣愛在太夫人跟前說三道四的旁氏今日居然一句沒吭,也難得沒挑自己的刺兒。


    楚漣漪沒接柳姨媽的話,對著太夫人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祖母最會養人,人家都說咱們楚府的女兒好,連孫女兒這一輩也跟著沾光。你看這屋子裏一個個都欺花賽玉,連祖母取的媳婦兒都是個兒頂個兒的,漣漪能跟著祖母,自然就能養得富貴。”如今祖母可就是楚漣漪的救命稻草,這大腿不能不抱。


    太夫人這一輩子最自豪的莫過於兩件事,一件就是養了個乾豐三年的狀元郎如今貴為戶部侍郎的兒子,一件就是楚府的女兒人人都誇獎。雖然楚漣漪算是楚府的“奇葩”,但那退婚之事另有貓膩,也怪不得楚漣漪,所以太夫人也並不往心裏去,要怨也隻怨去了的楚夫人。


    太夫人將楚漣漪摟在懷裏,親得不得了,本就是長子唯一的嫡女,以前雖然生份了,但如今憐她命運多舛,愛她容顏嬌媚,憨態可人,帶著些許彌補的心,對楚漣漪親近了許多。


    楚漣漪在太夫人麵前說了些寄雲庵的風光,一邊卻在留心堂中諸人,其他人麵色都尋常,六房朱氏唇角偶爾對著三房不屑地撇一撇,旁氏卻一臉喜容,就連楚漣漪今日討了太夫人高興,得了歡心,她也不曾說上句風涼話,可真是轉了性子了。


    再看六姑娘與九姑娘,都是一臉的欣喜,而六姑娘楚漣晴的臉上還別添了幾分嬌羞,將如花容顏烘托得更明媚驕人。


    楚漣漪的眼波微微流轉,便把事情料了個大概,“祖母,讓漣漪猜猜今日究竟有何喜事可否?”


    “好啊,瞧瞧你這妮子能不能猜出,猜出了祖母有賞。”太夫人今日的心情看來的確好。


    兩祖孫這般一對一答後,整個屋子人的眼神都膠著在了楚漣漪的身上,隻見她燦爛一笑道:“定是六姐姐嫁杏有期了。”


    “不算,不算,定是你這狐猾妮子從別人那裏聽說了,來騙我老婆子的寶貝。”太夫人笑著捏了捏楚漣漪的臉。


    “才沒有,祖母你這是耍無賴,漣漪昨晚才回家,哪裏聽得來六姐姐的喜事。這麽說,漣漪是猜對了?”楚漣漪在太夫人的懷裏不依地拱著,仿似這祖孫兩人從一開始就好得不得了似的。


    其實一屋子的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六姑娘的婚事昨日才算真的定下來,這事沒成之前,旁氏一直捂著掖著,就怕不能成反而被人笑話。昨日定下來之後,今日一大早才帶了六姑娘來太夫人跟前炫耀,這才引來了其他幾房的人和各位親眷。


    楚漣漪剛回府,哪裏能知道這些,自然都是她猜出來的。


    “你這丫頭怎麽猜到的?”太夫人越發覺出了楚漣漪的聰慧。


    “這有何難,單看祖母你笑得合不攏嘴,就知道定是有天大的喜事,再看這屋子裏,三嬸嬸紅光滿麵,六姐姐一直垂著頭,紅著臉,卻又偷著笑,漣漪自然就猜到了。”


    “你這瘋妮子胡說什麽,我哪裏偷笑了。”楚漣晴作勢就要上前擰楚漣漪的臉,兩姐妹鬧做一團,更惹得了滿屋的笑聲。


    待楚漣漪二人氣喘籲籲地停下來,屋子裏才安靜了些,隻聽得一個甜美清涼的聲音道:“十二姐姐要是能猜出六姐姐杏嫁何處,咱們可才真算服了姐姐。”


    楚漣漪詫異地看了看出聲的人,卻是柳茜雪。今日她梳了一個雙環髻,以鮮紅芍藥簪於鬢邊,斜插了五枝喜鵲鬧梅金簪子於發後,一襲對襟杏黃牡丹折枝刺繡褥裙,並花開富貴桃紅抹胸,嫵媚豔麗之極,但終是少了些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天真爛漫。論年齡,她比楚漣漪還小了一月,也未及笄,如今的打扮卻仿似大姑娘了。


    老於年齡的風情,背後自然有說不得的故事。


    隻是楚漣漪沒想到柳姨娘那樣八麵玲瓏的人居然養出這麽個高傲的女兒來,自己猜出了六姐姐的喜事,本就是玩笑話,並不當真,她卻較上了勁兒,還說什麽服氣不服氣,這樣一來,如果楚漣漪猜不出杏嫁何處,反而落了下成,倒成了楚漣漪的不是了。


    柳姨媽連連給柳茜雪使眼色,她都當做沒看見。


    太夫人聽柳茜雪這麽一說也來了興致,“這倒是,碗丫頭你要是猜中了,祖母把當年出嫁時你曾祖母送我的那副僅絞絲翡翠鐲子給你。”


    太夫人此話一出,知道這鐲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這鐲子是母傳女的家傳之寶,十分貴重,當初本該傳給楚漣漪的大姑母,但因為大姑母的婚事太夫人不喜歡,而大姑母又死活要嫁,所以這鐲子,太夫人並沒有傳給她。


    楚漣漪本不想當出頭的椽子,但奈何她騎虎難下,這會兒要真是自動認輸,在太夫人眼裏可就討不了好了,仿佛一個半吊子似的。她母親過世,父親基本不過問內宅的事情,今後她的婚事都得落在太夫人手上,自然是要盡心討好巴結的。


    “既然祖母這樣說,那漣漪就勉力試試,猜錯了,祖母可不能怪漣漪,這可太難了。”楚漣漪撅了撅嘴,表示不依。


    “你盡管猜,祖母的鐲子可不是好得的。”連太夫人拍了拍楚漣漪的小手,別有所指地道。


    聽了這話,楚漣漪更是打起了精神,仔細瞧了瞧旁氏,覺得她那紅光滿麵中簡直就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這旁氏出身七品知縣之家,三老爺也不過是正七品知縣,這一直是她的憾事,總覺得在整個家裏抬不起頭,便使了勁兒地討好太夫人,太夫人對她這一房也青眼有加,三老爺因為老子娘喜歡三夫人,所以對這個小門出身的夫人才沒有過多挑剔。


    既然在出身上抱憾終身,旁氏想要找的女婿必然是仕途上前途無量之人,加上她又要求是長房嫡子,所以她帶著六姑娘在京裏大小宴會參加了不少,卻遲遲沒有消息,如今可見未來的六姐夫定不是京裏有根底的豪族,不早不晚,偏在這當口有了婚嫁的消息,這時候有什麽人能既有前途,又會與三夫人一拍即合的,答案真是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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