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下來之後, 太夫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禹王府太妃去太後麵前告了狀,太後那般言語後,她還以為這婚事肯定告吹了, 這才下了狠心要收拾碗丫頭。


    其實先開始碗丫頭稱病的時候,太夫人隻當她是真病了, 本也想給她調養調養,過了府也好生養子嗣, 何況既然是王府聘正妃, 這禮節走得總是特別的久,哪知道這次禹王府如此急迫,這前後不過一年不到, 等太夫人被太後召進宮訓斥的時候, 她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可到底是人同命不同,太夫人瞧著楚漣漪都在感歎, 這般折騰都沒折騰掉這樁婚事, 真是應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話。


    從奉祖堂回來,楚漣漪就被軟禁在太夫人的宜蘭院裏麵壁思過。


    食補和湯藥都沒斷過,太夫人是下了狠心要把楚漣漪的臉色給補起來,每日裏嚴加看管她用飯,楚漣漪不吃, 她就請出那蛇頭拐杖來,楚漣漪挨了那一頓棍子後,如今最怕的就是家暴。


    果然是矯情還需惡人磨, 此番下來,楚漣漪腰也不疼了,思想也不混亂了,對自己未來的規劃也有了既定方針。


    那就是對敵人堅決不讓步不妥協,但是對敵人的親朋好友還是要采取拉攏政策的,拉攏一個就少一個敵人。


    楚漣漪住在宜蘭院,百花深處的規矩就寬鬆了許多,在楚府大房開側門的巷子裏,夜半的時候悄悄駛來一輛青油馬車,有個黑影從側門閃了出去,也無人發現。


    隻見那人低頭上了馬車,車裏響起一個脆甜的嗓音。


    “姑娘被太夫人拘了起來,百花深處的丫頭都不許近身。聽說姑娘要自盡,被太夫人狠狠打了一頓,咳了血,這些日子湯藥流水似地往太夫人的院子送,我們都見不著姑娘。”其實這人的話是絲毫不錯的,隻是斷章取義,又難免以訛傳訛,所以聽者十分容易想入歧途。


    那黑影垂著頭膝跪而坐,約略可見那擱在膝上的手上略略發抖。


    良久,黑暗裏才響起一個男聲:“漣,你家姑娘傷好些了嗎?”


    “奴婢偷偷向大夫打聽,聽說是不妨事了,可以下地行走了。”


    “你先回去吧。”


    “是。”那黑影這才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馬車,閃進側門口,用手撫摸胸口,大鬆一口氣,先才那氣氛壓抑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了,雖從不曾見主子發過怒,但就是沒來由的怕他。


    來人的身份其實並不難猜,正是禹親王唐樓。他星夜來此,不過是奇怪於這一次請期進行得太過順利,不放心讓下人傳話,免得傳走了調,這才親自來問楚府的暗釘。


    此一方暫按下不表。入了九月,楚府上下皆張燈結彩,掛紅貼喜,後日就是楚漣漪成親的日子了,遠在揚州的楚漣漪的舅舅也趕到了京城。舅老爺到了,彼此又是一番應酬,這位舅老爺也是越活越寶了,為楚漣漪帶了不少貴重的禮物,其中還有一名揚州瘦馬。


    楚漣漪當時變幻了多種臉色,看來不僅太夫人有此擔憂,連舅老爺也知道王府乃膏粱肮髒之地。


    好在太夫人嚴厲申斥了一番,責怪舅老爺也不看看王府是什麽地方,怎麽能讓揚州瘦馬入府,豈不是讓人看楚漣漪的笑話嗎。


    因著太夫人是長輩,舅老爺被訓也隻能乖乖聽著。楚漣漪是知道這位舅舅的好意的,她所有舅舅裏,隻有這位五舅舅遊手好閑,其他幾位舅舅都身有官職,脫不開身,這才讓她五舅舅前來賀禮。


    楚漣漪打量著那揚州瘦馬,其實著實不瘦,該胖的地方一點兒也不缺豐滿,麵白如玉,胸脯起伏,腰肢輕軟,看得人魂消意綿,比起回雪、流風的精致嫵媚,又添了一絲□□裸的x誘惑。


    楚漣漪心道,果真是天涯何處無芳草,要一個人抗衡如此多的誘惑,楚漣漪自問不及,隻有將自己的位置坐正了才是正理兒。


    到楚漣漪出嫁的當天,楚太夫人才準暗香、暮雨、回雪、流風、纖雲、飛星六個大丫頭近身伺候楚漣漪。


    早一日便先有親戚裏的全福太太去了禹親王府鋪房,到了成親的這一日,又請了一位全福太太為楚漣漪開臉,上頭。


    絞楚漣漪臉上的絨毛時,痛得她淚珠子在眼睛裏打轉,那全福太太李氏道:“十二姑娘這都是我見過的臉上最光潔的了,有一次我給吳府的姑娘開臉,那臉上絞下來的絨毛足有大拇指這樣大一團。”


    周遭伺候的人都笑了,這李婆子是個極會活躍氣氛的人。


    開了臉,李氏將楚漣漪的頭發梳了起來,挽在頭頂,如今就是婦人打扮了,一邊梳一邊念:“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發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說了這樣的吉祥話,身邊的暗香自然是李氏每說一句就給一次紅包,喜得李氏合不攏嘴。


    這李氏的身份不高,但福氣著實好,兒孫滿堂,夫賢子孝,嘴巴又會哄人,頭也梳得不錯,所以京裏人家辦喜事都愛找她,她的行情水漲船高,現在一般人還請不了她了。


    “哎,我老婆子這麽些年給數不清的媳婦上過頭,要說最俊的還數今天這位新娘子,瞧這臉蛋兒,不搽粉都跟雞蛋白似的一樣滑嫩。”雖然口裏這樣說,手裏卻還是在撲粉。


    楚漣漪一看李氏那棉撲上的粉就嚇了一大跳,好說歹說才讓李氏給她上了個淡妝,但桃花膏子是必定要上的,嘴上也要塗桃色胭脂,畫了下來,更是顯得唇紅齒白,嬌豔動人,無端端添了幾絲媚色。


    梳妝完畢,暗香、暮雨伺候楚漣漪換了王妃翟服,扶至中門。


    此時,楚府中門大開,迎了冊封的正副二使入內宣旨,正式行冊封禮,並送冊封之禮,頒親王妃金冊一副。


    楚氏謝恩後,歸內房,換朱紅嫁衣。


    其間,男方送催妝禮三次,有北羊二支,紅綠娟銷金蓋袱二條;酒二十瓶,紅綠娟銷金蓋袱二十條,每條墮角折二銅錢四個;果二合,用花四枝。


    楚漣漪哭謝祖母及父親後,在禹親王親迎,引禮官前導下登轎,從此便是禹王府之人了。


    踢了轎門,跨了馬鞍,接過喜娘遞來的另一端係在新郎手裏的大紅綢緞,楚漣漪拜過來觀禮的皇帝及皇後,禹王高堂後,終於被人扶入了洞房。


    那重達二十斤左右的首飾實在是壓得人“神魂顛倒”。


    洞房門口,放著五隻麻袋,楚漣漪走上去,走過一隻,喜娘又遞傳於前麵鋪道,直到新人走到床畔坐下,這是寓意“傳宗接代”、“五代見麵”的好兆頭。


    一名全福太太將黑漆金星秤杆遞入唐樓的手中,由他挑去楚漣漪頭上的蓋頭。


    蓋頭一去,滿室光華,楚漣漪頭上那金燦燦的首飾雖然幫了大忙,但讓屋子裏眾人都靜了片刻的卻是那欺王嬙賽西施的臉。


    由不得眾人不讚一句,“好俊的新娘子。”


    隻是與這喜慶不太合稱的,卻是新郎新娘的臉色。


    新娘子被掀了蓋頭,也不害羞地抬頭看夫婿,新郎掀了蓋頭,也不含羞帶喜地瞄新娘子,兩個人好似白玉雕成的玉人一般,雖然如金童玉女一樣般配,卻麵無表情。


    楚漣漪與唐樓並坐在喜床上,喜娘開始拋灑花生、桂圓、蓮子之類的吉慶物。


    有東西拋來時楚漣漪直覺就想躲,好容易才壓下那條件反射,硬著頭皮挨了一陣。花生的鷹嘴啄到楚漣漪的手背時,她略略縮了縮手,雖然並不疼,但也不會太舒服。


    唐樓的眼掃了掃喜娘,這一節便算過了,大夥兒都覺得洞房的氣氛有點兒涼人,喜娘趕緊說了幾句喜慶的俏皮話,便端來合巹酒。


    楚漣漪與唐樓各端了酒杯,站起身,彼此端杯互拜,舉頭一飲而盡,這番過程卻是誰也不看誰。


    飲後,根據大夏朝的習俗,兩人都將酒杯扔到了床下,喜娘撿了起來,笑著道:“女仰男合,百年好合。”


    一屋子的人同賀新喜,因這杯子一俯一仰,就意味著天覆地載,陰陽和諧,是大吉大利之像。


    唐樓飲酒後,起身入內更換了禮服,“我去前頭陪客。”拋下此一句,便徑直走了,看得滿屋子的人心思各異。


    唐樓走後,楚漣漪才呼了口氣,抬起笑眯眯的臉。


    眾人也鬆了口氣,原來這新娘子並非真是玉捏的人。


    楚漣漪抬頭瞧了瞧屋裏的人,除了喜娘外,來觀禮的妯娌並不多。此前,楚漣漪早打聽了消息,這禹王府如今隻有三位爺,除了唐樓外,還有一位四爺和七爺。七爺與柳茜雪訂了親,日子定在十一月,所以算起來這禹王府勉強算得上楚漣漪妯娌的便隻有四夫人。


    雖然屋子裏站的女眷不多,但那滿室皆是金光耀眼,珠光寶氣。


    一個臉圓圓,眼圓圓,模樣嬌美,二十歲出頭,著一襲遍地金鳳穿牡丹大袖衫,戴一頂鸞鳳冠的女子笑著上前拉了楚漣漪的手道:“好俊的禹王妃,比那年畫的玉女還要美上三分。”


    楚漣漪見她和藹可親,又是自己到了這人生地不熟的禹王府後對自己親近的第一人,難免就生了親近之心。


    “妹妹無需擔憂,禹王爺就是這樣的脾氣,麵上雖疏離淡漠,可私底下待人卻是極好的。”


    這一句話楚漣漪便聽出了來人的身份。宮裏沒有內眷來洞房,這能坦然直呼自己為妹妹的可不多,就是她那四夫人的嫂嫂也不敢如此稱呼的,況她又稱呼唐樓為禹王爺,言語裏仿佛還頗為熟識,想必不是其他王府的王妃便是世子妃了。


    她言語裏雖在為唐樓解釋,可語氣裏卻有些微的抱怨,這同楚漣漪印象裏滿臉笑容登徒子模樣的唐樓可合不上。


    “不知姐姐如何稱呼?”楚漣漪回握住這美婦人的手。


    “瞧我這腦袋。”那美婦人作勢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旁邊早有人笑了道:“這是禮親王妃。”


    禮親王妃笑著指了指說話的人,這是齊郡王府的世子妃,陸續地禮親王妃陸氏又介紹了其他幾位妯娌,不是王妃便是世子妃,最最末的便是府清侯府的世子夫人,也就是萬子俊的妻子,如果不是因為府清侯夫人是禹王府太妃的表妹,隻怕兩府也不會太有來往。


    楚漣漪如今才算深深體會了一把這裏的等級製度,不可謂不深嚴。


    素來皇室宗族都是不同其他人來往的,王府宴客不外乎都是皇親王戚,偶也有內閣首輔並六部堂官,但都是少之又少的。


    所以在場的所有人裏,除了那府清侯府的世子夫人遠遠的見過麵,其他人楚漣漪都不曾見過。


    楚漣漪一一見了麵,序了禮,屋裏的氣氛便活躍了起來,雖說都是王親,但日子過得有鬆有緊,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都把楚漣漪讚了個遍,屋裏唯一一位少言寡語的是一個身著桃紅織金繡牡丹大袖衫,同色寬[繡牡丹長裙,帶全副金鑲玉嵌寶e字紋頭麵的二十來歲的女子。


    “瞧瞧我這記性,把你正經兒的嫂嫂都給忘了。”禮親王妃又拉了楚漣漪的手。


    隻怕如果真是正經兒的嫂嫂,禮親王妃是萬不敢忘的,“這是你四嫂。”


    楚漣漪見這女子生得甜眉細目,唇紅齒白,比禮親王妃還要俊俏三分,低身行了一禮,甜甜地喚了一聲“四嫂。”


    其實以楚漣漪的身份是萬不該給這女子行禮的,但俗語雲強龍不壓地頭蛇,何況楚漣漪還是有現代人的心性,腦子裏的等級觀念並不神嚴。


    “可不敢。”那女子急急地側身閃開,不敢受禮,反而給楚漣漪行了一禮。這皇室是最重規矩的,□□宮妃回家省親,是尊君而不是尊父,所以即使是父母也要給子女行跪見禮的。更何況楚漣漪如今是親王妃,而那白氏卻是三等輔國將軍的夫人,那四爺並非嫡出,所以說算不得楚漣漪正經兒的嫂嫂。


    “王妃隻怕也是辛苦了,想我嫁進來那日,滿頭首飾壓得脖子都要斷了,王妃可要更了衣服咱們再說話?”這白氏嗓音十分輕柔,同她柔弱的長相十分相稱,這話點中了楚漣漪的如今的難處,頓時對她這位嫂嫂生了好感。


    禮親王妃也點點頭,“那妹妹你就去更衣休息吧,這後麵還有得你累呢。”


    在場都是嫁了人的婦人,聽了禮王妃如此大膽的言語也不驚訝,都捂嘴而笑,看來這位禮王妃平素就是言語頗大膽的人。


    楚漣漪被禮王妃的暗示給臊紅了臉,送了各位妯娌親眷出門,這才由著暗香給自己擦了擦汗。


    暮雨趕緊上來給楚漣漪圍了兜巾,回雪、流風一個端水,一個捧香胰子和澡豆,秩序井然地伺候了楚漣漪卸妝。


    卸了那頭飾,回雪將楚漣漪的頭發簡單的挽了起來堆在頭頂,用花鈿固定在背後,根據楚漣漪的喜好選了兩支白玉e字紋對簪並列插了。


    如此人才算清爽了出來,本來給楚漣漪梳妝的工作向來是暗香再做,但有一日暗香輪休,回雪便自告奮勇給楚漣漪梳頭,楚漣漪見她手藝精巧,今後便留了她在身邊梳頭。將暗香空了出來,更好地接受疏影的工作。


    如今楚漣漪身邊的大丫頭裏,她最依賴的居然換成了暗香、回雪和流風三人,真是想也想不到,當初買來做通房的丫頭,楚漣漪居然用順了手。


    梳洗完畢,由禹王府撥來新伺候楚漣漪的兩個大丫頭抬了膳食桌子到炕上。可這兩人立馬就被怕被奪了寵愛的暗香以及回雪和流風擠了出去。


    楚漣漪心情緊張,也沒甚胃口,暗香好說歹說才讓她用了一小碗白果烏雞湯煮的麵。今夜為了圖長長久久的吉慶,不興用米飯,都是用麵食。


    飯畢,流風捧來茶水供楚漣漪漱了口,又奉上薄荷茶讓楚漣漪漱了第二次,又取了無糖的薄荷片讓楚漣漪含在嘴裏,這才算完畢。


    如此混到晚間,才聽見人聲嘈雜,往新房這個方向行來,良久見有人開了門,這便是唐樓應酬完了前麵的賓客回到洞房來。


    (修改後補充字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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