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唐樓不在的日子, 楚漣漪過得是十分悠閑的, 除了晨昏定省外,其他時間幾乎都可惜空出來調香弄粉,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


    隻是近日楚漣漪倒有些“思念”唐樓了, 隻恨,她最需要的時候, 他不在身邊。


    “姑娘,四夫人也欺人太甚了, 把每月定例的血燕換做白燕不說, 還諸多燕碎,虧得前幾日王爺讓華安送了一盒貢燕過來。”暗香口裏埋怨著四夫人,卻也不忘為唐樓說好話。


    楚漣漪白了斜睨了暗香一眼, 好端端一個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頭, 沒收唐樓任何好處,卻巴巴地為他說什麽話呀。


    暗香也不怕楚漣漪瞪她, 反正她行得正坐得端, 一心一意為姑娘思量,如今人都嫁過來了,這樣和王爺生分,如何是好,如果讓花側妃和董氏先有了兒子, 那可才是天大的不劃算呢。


    “可不是,昨日廚上做的魚,別說王妃這樣精貴的人不肯吃, 就是咱們這些做丫頭的,在王府裏活了這麽些年,也沒吃過死魚。”安彤也幫著暗香義憤填膺。


    從東西大廚房統管所有小廚房之後,楚漣漪所在的王府東院飲食就日趨直下。楚漣漪想著四夫人那一副窮得要命的表情,心裏就想得過且過,哪知道那些人見玉熙堂沒有反應,行事便得寸進尺。


    楚漣漪喝了口茶,直皺眉頭,見唐樓少來玉熙堂,連每月送的茶都敢改了陳茶。楚漣漪抬眼望了望沏茶的靜彤,這丫頭倒是個聰明不顯的人。


    要說玉熙堂沒有好茶那是假話,就是年上宮裏賞的大紅袍,除了分給太妃的,還有賞了董氏的,其餘的都在玉熙堂,隻是為何偏偏要泡陳茶來。


    以靜彤在府裏學了這麽多年,又是專門給服侍王妃準備的,萬沒有分不出茶好茶壞的道理。楚漣漪瞧在眼裏,也清楚靜彤的意思,這是不聲不響,想拿自己當槍使。


    可是這也是她這個做主子的不是。連自己的飯食如今死魚都敢上桌,丫頭們的就更不用說了。這些丫頭平日養得比小戶人家的小姐還精貴,隻怕也是受不得這欺負的。


    午飯,楚漣漪用得很少,除了幾根黃瓜還算新鮮,那些肉食瘦裏藏肥,以大料壓住腥味,卻也逃不過楚漣漪的鼻子。


    楚漣漪歎息一聲,不想當槍也得當槍了,否則以後她在禹王府真要混不下去了。


    午飯稍過,杏丫就回來了,“姑娘,你猜的沒錯,雪香閣和絳雲閣的丫頭都埋怨著呢,花夫人自己掏了腰包,補貼了廚上,才開了小灶,董姨娘什麽都能吃,還沒覺出味呢,嘻嘻。”杏丫從桃丫那事上就恨上了絳雲閣,隻要有機會,總不忘諷刺董姨娘幾句。


    要說自掏腰包,楚漣漪也是有錢的,可是人爭一口氣佛受一柱香,四夫人如此針對自己,恐怕也是為了上次她拒絕了四夫人的提議,堅持芳姐兒成親的時候要從外麵包席的事兒。去外麵包席,一向是外院的人負責,內院隻管付錢就是,這可是奪了四夫人的一樁橫財。


    楚漣漪又輕聲吩咐了杏丫幾句,讓她去查灶上如今是個怎樣的狀況,既然要行動,可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到了晚上,杏丫這個包打聽就滿載而歸了,“姑娘,我聽東大廚的關媽媽說,她們也可憐得很,四夫人撥錢的時候,每位主子的定例都少了一半,可咱們府上有規矩,每一日多少魚,多少雞,用多少油都是有規矩的,這規矩不變,錢少了一半,她們自然就拿不出好東西了。”


    “你可打聽清楚了?”楚漣漪不信關媽媽的一麵之詞。


    “嗯,我私下裏分別問了好些人,都這麽說。”


    “西邊呢?”西大廚管著三秀庭院和表姑娘們的飲食,四夫人和四爺住的雲錦院也在西邊。


    “沒變化,東大廚好幾個有路子的媽媽和丫頭,都使了力氣轉到西大廚去了,這是擺明了踩咱們呢。”杏丫也是個嘴快的。


    楚漣漪瞧著自己屋裏的幾個丫頭,知道她們都等著自己表態呢。


    可是楚漣漪也是難熬的。去太妃跟前告狀吧,別反而落了個愛生是非的罪名。這人要是不喜歡一個人,就容易產生偏移,況四夫人本來就是太妃用來擠兌自己的一個工具,楚漣漪想來想去,也不覺得去告狀是個好方法,雖然太妃近日對自己的態度溫和了不少,可楚漣漪還是不敢去告狀。


    除了太妃,如今這府裏第二個說得上話的便隻有唐樓。如果他回府還好,讓他多吃幾頓死魚就是,可他偏偏在外麵樂不思蜀了。在楚漣漪無比思念唐樓的時候,他偏偏不在。


    兩大靠山都靠不住,而楚漣漪這本來也該算一尊靠山的山,底氣卻是絲毫沒有的。


    想來想去,楚漣漪隻得出了一個十分無賴的方法,想來也十分有趣。


    第二日,從三秀庭院出來,楚漣漪在玉熙堂稍微坐了會兒,快到午飯時,便領了暗香、暮雨、安彤和靜彤,以及杏丫,梨丫等丫頭去了雲錦院。


    一路上眾星捧月似的,仿佛仙女下凡一般的排場。到了雲錦院,四夫人聽得王妃來訪,出到院子裏迎接,就見著四個大丫頭在前,四個二等丫頭在後,捧著楚漣漪來,好大的排場。


    四夫人微微撇撇嘴,然後笑道:“今兒是吹什麽風,能得王妃來我這個僻陋的院子做客,真正是蓬蓽生輝了。”


    說得這般見外客套,也不乏諷刺的意思。


    楚漣漪倒是不以為意,上前親熱地牽了四夫人的手,“今日梅崗的早梅開了,我折了一枝好的,來送與嫂嫂添香,順便叨擾嫂嫂一頓午飯,都說雲錦院柳媽媽燒得一手好菜。”


    四夫人笑道:“你倒是個會打算盤的,拿一枝梅便換來一頓飯,如果要是生在商戶家,那可就不得了了,肯定是個金算盤。”


    “那是因為我知道嫂嫂素來憐惜我,定然是不介意的。”楚漣漪同四夫人皮笑肉不笑地打著機鋒。


    都是聰明人,四夫人見楚漣漪今日這架勢,又點名要吃午飯,也知道她是在抱怨,可是四夫人絲毫不怕。越見楚漣漪這樣的做派,就越是知道她拿自己沒有辦法。


    這王妃名分倒是好聽,可不受夫寵,那便什麽都不是,連個董氏都比不得呢,上次董氏的丫頭那般作踐玉熙堂,她不也沒敢動董氏嗎?四夫人心裏嗤笑。


    楚漣漪剛在雲錦院上房坐定,就見著四爺從門外進來。


    “你怎麽回來了?”四夫人很驚訝,她們家這位爺和東院的王爺那是一個模子,要麽不沾家,要麽就是一回家就去了姨娘的房裏,所以今日四夫人才驚訝。


    楚漣漪見四爺進來,便起身喚了聲:“四哥。”


    四爺見著楚漣漪也十分驚訝,愣了片刻,有些拘謹起來。他今日回院,本來是打算直奔魏姨娘屋裏的,可一進院子就看見了安彤和靜彤,步子便再也邁不開了。


    這兩丫頭都是少見的美人胚子,四爺看在眼裏,早就在心裏寵愛過千百回了,可因為是唐樓那邊的人,所以一直不敢動,但是就是看著也是種享受。


    關於四夫人和四爺的事情,楚漣漪也聽過不少,她瞧著四夫人的驚訝,也不憐惜,“四哥,今日我來找嫂嫂商量些事情,芳姐兒馬上要出嫁了,好多事情忙,還請四哥原諒。”


    “哪裏,哪裏,你們坐,你們坐。”四爺說著就要往門外走。


    楚漣漪又黑心地道,“今日對不住四哥了。杏丫,你趕緊去魏姨娘那邊通知一聲,讓魏姨娘來服侍四爺。”


    四夫人臉色一變,瞪了眼睛,想不到楚漣漪做得如此過分。


    楚漣漪回頭揚揚眉,“嫂嫂請坐,這幾日芳姐兒的事情,辛苦嫂嫂了。”


    片刻後,魏姨娘就來扶了四爺離開,這魏姨娘是這半年裏四爺新納的,還在興頭上,日常總與她廝混,楚漣漪是很清楚的。


    四爺去了魏姨娘屋裏坐著,好酒好茶好臉色伺候,自然舒服,心下也感歎,老六這位媳婦可真是取得妙。人生得國色天香,讓人瞧得睜不開眼外不說,就是這份細致也是自家婆娘比不上的。


    瞧著耽誤了四夫人,讓自己沒人伺候,馬上就讓人喚來了魏姨娘,這也是給魏姨娘長臉,四爺瞧不慣他屋裏的黃臉婆,就喜歡這花枝招展的魏姨娘,所以自然覺得楚漣漪好。


    可惜正屋裏四夫人就不這麽覺得了。


    午飯上來的時候,楚漣漪秉著食不言,寢不語的道理,樂樂美美地用了一頓午飯,這蹭來的午飯,仿佛特別好吃,足足用了一碗飯,瞧得暗香都驚訝了。平日裏這位主子吃飯,瞧得人直撇嘴,那真叫吃飯用粒數的。


    吃了飯,漱了嘴,楚漣漪這才拉了四夫人聊些芳姐兒婚事上的細節,一項一項地駁了四夫人,待了一個時辰才走。


    四夫人鐵青著臉送客,哪知倒了第二日還要鐵青著臉迎客。


    楚漣漪倒是自來熟似的,“又來叨擾嫂嫂了,昨日的午飯果真香。”


    四夫人不僅要招待楚漣漪,還要招待她帶來的一大群丫頭。


    讓四夫人萬萬沒料到的是,楚漣漪這一來,連續來了半個月,如果碰上四爺,每次都讓魏姨娘來服侍,她居然還美名其曰是辛苦魏姨娘了,送了魏姨娘好重一副金鐲子,真是美死那賤人了,四夫人恨恨地想。


    “王妃真是清閑啊,王爺不在府裏,你成日也不用服侍他。”四夫人不誤諷刺。


    楚漣漪喝著茶,麵色沉靜。


    四夫人今日得了確切消息,是打定了主意要落楚漣漪的麵子的,所以繼續道:“我們家這人雖然浪蕩了些,可好在還知道回家。也不怕說出來王妃笑話,雖說他這般,我如今說話他還是不敢不聽的。”


    楚漣漪笑了笑。


    這仿佛鼓勵了四夫人,她故作小心地瞅了瞅四周,低聲道:“王妃還不知道吧,聽說王爺在外麵置了一房外室,連太妃都知道了,這幾日氣得不行呢。”


    楚漣漪眨眨眼睛,這種事不用知道,猜也能猜出來,但也有個好處,那就在於眼不見心不煩。


    四夫人見楚漣漪無動於衷,便也沒了趣,可也不肯放鬆,“聽說是花魁來著,一把嗓子紅遍了整個京城,不過王爺素來風流,以前也沒少傳過韻事,等這陣新鮮感過去了,自然就放下了,王妃也不用介懷。”


    楚漣漪真的不介懷,其實她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唐樓納董氏,楚漣漪一直耿耿,隻因為她知道,那董氏絕不會是新鮮感過後就能放下的,她注定要成為他們之間的沙子,可是至於那某某花魁,楚漣漪還真沒放在心上過。


    楚漣漪前前後後,陸陸續續在雲錦院四夫人的房裏叨擾了一個來月,直到魏姨娘有了喜信兒。


    如此一來,四夫人簡直恨楚漣漪入骨。其實楚漣漪也是冤枉的,這能診出喜信兒,魏姨娘至少是懷了一個多月了,可不是楚漣漪把魏姨娘推入四爺懷裏這陣子懷上的。


    但是四夫人可不管這些。


    當然楚漣漪也不內疚,如果不是四夫人挑起紛爭,她也是很願意和她和睦相處的。


    可惜四夫人吃準了楚漣漪拿她沒法子,又想落楚漣漪的麵子,所以東大廚的境況還是沒得到改善。


    楚漣漪厚著臉皮蹭了一個月的飯了,反正臉也丟盡了,四夫人既然不上道,她自己也不好表現得太上道了,兩個人這明顯是鬥上氣了。


    直到魏姨娘懷孕的消息傳來,四夫人當著楚漣漪的麵摔了碗,問她怎麽不回去看著唐樓,難道就不怕唐樓從外麵抱回個大胖小子。


    “多謝嫂嫂提醒,叨擾了嫂嫂這麽久,我不過就是想請嫂嫂也去我那玉熙堂吃個午飯,解解悶兒,嫂嫂別恨我白蹭了你一個月的飯,我也是知道投桃報李的,還請嫂嫂去我的玉熙堂用個一年的飯,我是極歡迎的,嫂嫂,你看我這是用一年的午飯還你一個月的午飯呢,這算盤嫂嫂可喜歡?”


    四夫人氣得跳腳,如今才知道楚漣漪原來是個憊賴貨,十分不好惹。


    “嗬嗬,我怎麽敢叨擾王妃。”


    “可是我請客的決心十分堅定。”楚漣漪也不讓四夫人,這四夫人油鹽不進,你要是讓了她,下一次她指不定又怎麽折騰你呢。


    楚漣漪和四夫人這方的爭鬥傳到三秀庭院,連太妃聽了,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劉媽媽趕緊上了茶,“真瞧不出,王妃還是這般得趣的一個人,硬是去雲錦院吃了一個月的午飯,而且發下話,如果四夫人不去玉熙堂用飯,她就一直來雲錦院請。”


    “你不覺得她這般行事,失了大家閨秀的氣度麽?”太妃出聲問。


    劉媽媽歎息一聲,“哎,那又能如何,王爺成日不沾家,也不顧惜王妃,做女人的都不容易。”


    太妃聽了也不再出聲。


    “老奴瞧著,這位王妃還是挺硬氣的,芳姑娘這次的親事如果不是王妃挺著,還不知道那邊會弄成個什麽樣呢。”


    太妃點點頭,“你讓人去外麵通知老六一聲,就說芳姐兒要出嫁了,他怎麽還不回來,難道府裏有吃人的老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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