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盒子上雕刻的纏枝蓮紋, 已經有些模糊, 仿佛是被人摩梭了很久,整個盒子摸起來都十分光滑,像是長時間被人撫摸的結果。


    楚漣漪本來已經平靜下來的心情, 又忍不住翻湧,眼淚跟著就掉了下來。


    夜半, 她輾轉反側也睡不著,坐起身, 借著月色看著唐樓蒼白的臉, 拉其他的手擱在自己的臉頰上,來回蹭著。


    楚漣漪又想起同唐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那樣闖入自己的閨房,還語出調笑, 真是讓人恨得咬牙。


    那一次在山川風雨閣下密室裏的旖旎風光, 楚漣漪從不敢回憶,每次看見山川風雨閣都繞道而走, 今日忽然就想起來了, 當日的笑顏盈盈,仿佛已經好遠好遠,隻是還記得他這人雖然風流,但卻能止忽禮。


    再後來,便是董氏的橫空出現。當初最大的心結, 在今日卻仿佛什麽也不是了。


    楚漣漪的手指摸上唐樓的眉間,這些年他們彼此折磨,彼此都不開心, 時刻都覺得生死仿佛都看得極開,哪怕立刻死了,也沒什麽留戀,這是楚漣漪忽然遭逢唐樓重傷這件事後,才發現,她是極怕他死的,極怕再也看不見他。


    他們從來不曾好好地過過一天日子,不曾成為最親密的人,還不曾有孩子,還有那麽那麽多相同他一起做的事情,卻從沒去做過。


    如果他就這樣死去,她會不會遺憾一輩子。她這一生都在糾結她和他的感情,可是如果他都沒有了,那還有什麽意義。


    午夜夢回,楚漣漪曾不止一次放縱自己去夢,去夢一個沒有董氏的花好月圓的夢,這是她生活裏最最甜蜜的調味品。


    楚漣漪的淚順著唐樓的手滑落。


    想起成親那幾日他的冷漠,她都沒生氣,他有什麽可氣的。


    想起沒有事先和他通過氣,他卻能極好地配合自己教訓四嫂的事情,處處都在討好自己。


    還有九姐姐的事情,那樣的盡心盡力,雖然她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最後還不是主動拿出了介紹信。


    楚漣漪想起元宵節那日的風情來,想起她二人在河中泛船被果子砸的狼狽。


    又想起暗香的事情來。


    楚漣漪歎息一聲,人的心不是冰,如果焐,終究是會熱的。


    楚漣漪看著依舊毫無意識躺在床上的唐樓,溫柔地摸著他的眼皮,指尖滑落到他的唇間,想著自己可能會失去這樣再一次看見他的機會,就覺得可怕,就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是過不去的坎,除了死亡。


    楚漣漪蹭著唐樓有些冰涼的手,無聲地道:“我們重新再來一次,這次兩個人一起努力。”


    早晨,楚漣漪是被微雨端藥進來的微雨喚醒的,“王妃,你怎麽不睡在榻上,這樣脖子很容易痛的。”微雨皺著眉責備楚漣漪。


    楚漣漪昨晚不小心就趴在唐樓的床邊睡著了,“隻是偏了一會兒,藥熬好啦,我來吧。”


    微雨也不戳穿楚漣漪轉移話題的心思,隻淡淡道:“我去給王妃抓一把雪,你眼睛又紅腫了。”


    楚漣漪不好意思地轉轉頭,這幾天真的像眼淚袋子一般,動不動就能哭。楚漣漪從微雨的手裏接過藥碗,又看了看微雨示意她離開。


    喂藥這檔子事如今成了楚漣漪的私密,容不得外人參觀。前幾日,唐樓根本喝不下藥,即使強行灌下,也全部流了出去,這兩日才好轉了些,會有些下意識的吞咽動作。可是用勺子喂他,大半的藥還是要浪費,楚漣漪少不得要犧牲一下色相,這種事自然不能讓人看見。


    這樣的喂藥方式又持續了兩日,直到楚漣漪發現,唐樓已經開始反吸她的舌尖時,憤怒地停止了動作,心裏暗罵,真是個色鬼。眼前不由閃過麗娘的影子,不知道她這樣喂過藥沒有。楚漣漪想到這裏,拿起手絹狠狠地擦起唐樓的唇來,手勁兒大得病人下意識開始皺眉才停住。


    彼時,楚漣漪終於肯承認,原來她真是一個很會很會吃醋的人。


    不僅愛吃醋,還愛麵子,愛漂亮。


    在唐樓吸過楚漣漪的舌尖,長長地睫毛開始間歇性眨動的時候,楚漣漪不由審視了一番自己的衣服。尖叫地發現,她有好些天沒有洗頭,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了。楚漣漪聞了聞自己的味道,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隻覺得有些餿味。


    “微雨,去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沐浴。”楚漣漪決定放下即將醒過來的唐樓,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香香的。


    說完這些,畢竟還是不放心,楚漣漪又道:“微雨,你去請薛太醫來給王爺把把脈。”


    等薛太醫說唐樓已經無大礙,隻要醒過來,補一補便能恢複時,楚漣漪這才放心去梳洗,同時心裏很感激暮雨,在那種情況下,也不忘給她的包袱裏放一包幹玫瑰花。


    微雨細心地給楚漣漪熏著頭發,正在這時,福泉便在門外稟道:“王妃,王爺醒了。”


    楚漣漪激動地從交椅上起身,急忙忙就要往門外走,回頭又想起什麽,匆匆拿了一個金絞絲玉蘭環環住長發,兩鬢各壓了兩枚粉寶石花鈿,總不能披頭散發的去見人,唐樓醒來,必定是有很多人來探望的。


    好在微雨的動作極快,不過片刻工夫便弄好了,楚漣漪走到唐樓大帳的門前時,又理了理衣衫,這才踏了進去。


    屋子裏,薛太醫剛把了脈,正在收拾東西。麗娘坐於唐樓的床前,手裏端著藥,正對著勺子吹氣,將盛了湯藥的勺子遞到微微坐起的唐樓嘴邊,唐樓卻抿嘴不喝,像個賭氣的孩子。


    見楚漣漪進去,麗娘有些尷尬地起身讓位,薛太醫行了禮退去,唐樓則跟見了花的蜜蜂一般,睜著耀耀如星的眼睛抓住楚漣漪不放。


    見著楚漣漪,唐樓高興得恨不得跳起來,心裏卻又微微刺痛。


    楚漣漪的臉色極好,白白,嫩嫩,粉粉,潤潤,一雙眼睛仿佛泉水洗過一般,波光瀲灩,一襲粉緞白狐狸毛滾邊的宮裝長裙,無一不將主人襯得嬌豔,明媚,哪裏像是個心懷憂慮,徹夜照顧病人的人。


    好在唐樓覺得自己不貪心,隻要她肯來,她肯在,他的心就能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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