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衍的這一句話帶來的反應可謂是石破天驚!!


    彼時,還在為陳衍那句話所震驚的文武百官才反應了過來,意識到了站立在禦階右下的陳衍乃是何官何職。


    依照國朝官製,門下省設左右起居郎,禦殿則侍立,行幸則從,司職記注。以起居注,記載皇帝言行,其中左官記事,右官記言。另,凡朝廷命令赦宥、禮樂法度、損益因革、賞罰勸懲、群臣進對、四時氣候、四方符瑞、戶口增減、州縣廢置,等等諸事,皆書以授著作官。


    按照官製,陳衍乃是門下省右起居郎,右官記言,所以陳衍即是記錄皇帝與外臣言行的記注官。


    可按國律,起居注乃是記錄帝王的言行錄,起居郎著寫的起居注,每逢季終,便送史館封存。除卻著寫起居注的起居郎和編撰國史的史館諸官以外,皆不得查閱。甚至連皇帝本人都不行!


    皇帝尚不能觀閱,又何況於百官乎,可眼下陳衍,卻公然把起居注的內容公之於眾,更令百官驚訝的是,陳衍竟然篡改外臣言行,記錄於起居注中。


    方才那東瀛使節,說的分明是,因為東瀛威服於我大周的強盛,所以想要和大周多加交流,奈何隔著大海,路途困難,所以想要請陛下賜予一個無人的荒島,用作中轉港口。可陳衍卻將其篡改成了,東瀛國無地,要求大周割讓一島嶼,並將其記錄於起居注中。


    可說是篡改,但前後言辭的核心並沒有什麽區別,都在闡述東瀛國希望在近海得到一個小島,故而也可歸為一件事來說。隻是前後言辭之中的賜予和割讓之間,卻有著天差地別的深意和難以逾越的鴻溝!


    然而,最令百官震驚的是,陛下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站出來,斥責陳衍泄露和篡改起居注。


    隻是冷哼了一聲,便對著含元殿內諸臣說道:“對於東瀛使節之請求,諸位公卿有何意見?”


    由是殿中諸臣便齊齊的意識到,從此刻起,今日的大朝會,便不在以番邦使節,覲見獻禮為重了。而是以一國之威勢、臉麵為重的朝議了。


    可百官們卻也無法從皇帝李戡那不帶絲毫情緒的語聲中,揣摩出其言中深意,故而都不敢貿然發言。彼時,含元殿中再也不複方才那般充滿歡快的氛圍,而是陷入長久的冷寂。


    坐在龍椅上的李戡,冷眼掃過含元殿,見百官沉寂,心中卻是喜怒參半,喜的是百官懼服與他的表現,怒的則是今日這一副萬國來朝,威服四海的畫景,卻被兩個不識趣的人給破壞了。


    又過了少許,一人從陣列中站出,恭敬道:“微臣鴻臚寺少卿柳苠有言上奏,依微臣愚見,東瀛與我大周一衣帶水,互為友好鄰邦。此回東瀛使節,更是不懼路途危險,至我大周朝聖,心意至誠,事關兩國交往……”


    “鴻臚寺少卿柳苠曰:欲使東瀛互為友好,則該割讓一島!”


    還不待柳苠說完,陳衍的聲音便再度回響在含元殿中,而百官再看陳衍,卻見其仍舊是不疾不徐的在起居注上書寫著。


    群臣們看著陳衍那安然自若的模樣,心中都有些後怕,這句話可太毒了,不論讓島一事終局如何,他日史館編撰國史,憑著陳衍的這一句話,柳苠妥妥的是要背上一個喪權辱國的奸臣名號。還好沒有做了那出頭鳥,不然這奸臣的名頭,可就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而柳苠聽完這句話,原本那筆挺的身軀,卻是狠狠的顫抖了好幾下。作為當事人,他比誰都清楚,陳衍將這句話記錄與起居注之中的後果,官名俱毀,遺臭無窮啊!


    於是柳苠便急聲說道:“陛下,微臣柳苠,奏請陛下治右起居郎,誣告朝臣之罪!!”


    麵對柳苠的指責,陳衍卻滿不在意,你一個主掌外賓、朝會儀節之事的鴻臚寺少卿,方才沒有站出來叱責東瀛使節失禮的行為也就算了,現在還要站出來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大串廢話,你說你不是奸臣,誰是奸臣?


    隻見陳衍側過身來,對著李戡躬身行禮,說道:“啟奏陛下,陛下從六部將微臣轉遷至門下省,為右起居郎,司職記注。微臣自不敢辜負聖恩,恪守職責,不掩惡,不虛美,直書其事,不掩其瑕。


    若陛下,不許下臣直筆而記,臣即封筆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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