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三人來,蕭敏依舊作男裝。


    卻是銀環束發,白衣如夢,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


    冷眉似畫,宜喜宜嗔,妙目流轉,星月為眸,一片冰心羞說清,伊人如玉薄此名。


    “王爺,小使有理了。”蕭敏不卑不亢,既無初入府時驕傲自得,亦無會談時得意洋洋。


    趙檉笑道:“蕭使者風姿秀逸,雅致翩翩,令人神往。”


    蕭敏微微一笑:“總遜色王爺跋扈飛揚,驕橫霸道。”


    趙檉哈哈大笑,這小娘卻是兩句話就露了原形,也是個記仇的,就不知是裝的,還是故意為之。


    他搖頭道:“痛飲狂歌空度日,飛揚跋扈為誰雄。”


    蕭敏神色微動:“王爺卻是胸懷大誌。”


    趙檉淺笑不語,今日之見,一舉一動,言談舉止,估計都會原封不動傳進耶律大石耳中,且以這小娘的個性,必會添油加醋,做糖不甜,做醋更酸。


    耶律大石乃是未來時局極其重要一個人物,關乎趙檉下一步計劃具體走向,兩人雖都未正式走在台前,於那莽莽蒼蒼隔空對弈,但卻都在各自試探,尋找未來的破局之法。


    待小雪初晴,方劍試天下,莫不如此。


    趙檉道:“本王自開府以來,從未宴請過賓客,蕭使者乃是頭名。”


    蕭敏眼神流轉,道:“那小使真不勝榮幸。”


    趙檉笑著向前方裂金閣道:“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蕭使者請。”


    上了裂金閣,卻又是一番光景,這閣子乃是整座王府內裝扮最豪華處,鑲金嵌玉,明珠煌煌。


    卻亦是隻此一座,王府其它地方,包括趙檉的寢堂和書房,與一些朝中相公尚書家相比,都略微寒酸。


    蕭敏不知,在心中暗暗再記上一條,齊王浮誇,好奢華。


    閣中三麵有窗,淡綠的紗兒輕輕遮掩,忽有風來,掀起一角,那靡靡的光景便於外乍現。


    趙檉坐了主位,蕭敏坐了右下客位,桌乃是春秋時的長案,漆了絳色,兩側微卷,做螭虎紋路,沒片刻工夫酒菜陸續上來。


    菜自不必說,各種花色樣式,山中走獸雲中雁,陸地牛羊海裏鮮,應有盡有。


    再觀那酒,卻是分了九種,乃是蒲萄酒、黃柑酒、梨子酒、荔枝酒、桔酒、石榴酒、椰子酒以及蜜酒。


    另有一水晶大瓶,裏麵碧汪汪,澄淨淨,裝的卻是滿滿一下的竹葉青。


    除此外,還有各種飲子,甜的、酸的、香的、蜜的、熱的、涼的,讓人眼花繚亂。


    蕭敏哪怕在遼國背景不凡,卻哪裏見過如此多花樣,聽著旁邊丫鬟逐個介紹,不由雙頰微紅。


    淺斟慢酌,趙檉拍手,絲竹聲響,舞起霓裳,便有那小娘起嗓,唱的卻是淮海居士的鵲橋仙: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此時的遼國除了沒有大宋繁華,各種辭賦文章,隻要宋有的,遼國亦有,尤其以詩詞見長,官員貴族們亦多用漢語吟詩作賦,用漢、契丹兩種文字撰寫文章,雖然水平一般,但文化這塊,已差不多同化掉。


    如此,蕭敏一聽這詞兒,臉兒“騰”就一紅,隨後變白,這混賬王爺讓人唱這種詞話兒卻是甚意思?她心頭怒意上揚,狠狠拍了下桌子,瞪向趙檉。


    趙檉哪裏去看她,隻是微閉著眼,仿佛陶醉在詞樂之中,蕭敏見他不理,起身欲走,忽又想起大石林牙的囑咐,吸了口氣,隻是不錯眼地盯著趙檉,隻待他不再裝瘋賣傻,便去質問。


    一曲罷了,歌舞暫歇,趙檉睜開眼道:“本王最愛秦學士詞,今乃七夕,此詞正好應景……咦,蕭使者,你怎麽了?”


    蕭敏聞言哪裏還能質問,自家先羞了麵皮,渾沒想到今天竟是七夕,不由道:“小使忘記今日乞巧節。”


    趙檉笑眯眯地道:“七夕日,七夕日,本王與蕭使者共度七夕,不勝怡悅。”


    蕭敏眼中立刻冒出警惕,卻聽趙檉繼續道:“蕭使者,想聽甚麽詞兒曲,大可隨意,這都是教坊司的女樂,但凡有點名氣的詞,無不擅長。”


    蕭敏聞言眼珠一轉,道:“在朝之時,詞話早聽得滾爛,今日乞巧,就想聽點新鮮,王爺久負文名,享譽士林,不如現場填一闋,讓小使見識見識如何?”


    趙檉聞言啞然失笑,這小娘果然報仇不過晚,他道:“本王久不寫詩填詞,手生疏爾。”


    蕭敏道:“王爺過謙,小使在朝內便聞王爺才名,這……才氣怎會生疏?莫不是真有那方仲永。”


    趙檉看了看她,伸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搖了搖頭。


    蕭敏道:“王爺不爽利。”


    趙檉笑道:“蕭使者真要看?”


    蕭敏道:“願一睹王爺風采。”


    趙檉想了想,道:“那本王……就獻醜一次?”


    蕭敏道:“王爺且慢,還是要小使提牌兒才好!”


    趙檉納悶:“何故如此?”


    蕭敏心中暗想,這齊王狡詐,若是他隨意亂寫亂填,命個輕薄詩名,言寓詞牌,便是自家吃虧了,且不讓他寫詩,自家提個牌兒給他填,固定了詞調平仄,看他還能耍出甚麽花樣!


    她道:“小使久慕詞牌望海潮大名,身邊無人能做好,還望王爺賜教。”


    “望海潮?”趙檉看了看她,這小娘忒會算計,這個詞牌自有始至後世,隻有幾首出名,無非柳永的東南形勝,秦觀的望海潮梅英疏淡四首,還有納蘭性德的漠陵風雨,前兩人大名鼎鼎,所填詞遼國那邊亦廣為流傳,後一個那首實在靠不上,開句就是古墓荒涼,郊外寒冷。


    他沉默不語,蕭敏那邊心中冷笑,甚麽二大王,真以為自家能比得上陳王才占八鬥?還想七步吟詩,恐是難逃貽笑大方,想到此處,不由心中暗爽。


    她道:“王爺若是酒醉,可待醒後再做,小使驛館等待便是,小使返朝之前能得王爺賜教即可,若是不能,小使回國等待亦可。”


    趙檉看她,搖頭道:“無妨,且做做看。”


    蕭敏嫣然一笑:“既如此,小使便靜候王爺佳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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