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寒梅看著趙檉,一雙明亮的眼睛露出欣喜光芒,她走進帳內,行禮道:“參見秦王殿下。”


    趙檉笑眯眯道:“寒梅你這是幹什麽,從前哪有這些繁文縟節,你我之間還見什麽禮呢。”


    折寒梅莞爾一笑:“殿下,從前……民女已經有近十年未見過殿下了。”


    趙檉伸手摸摸下巴,快十年了嗎……怎麽會這麽久?


    “過了這麽長時間嗎?我一直以為不過年月光景,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啊。”


    折寒梅眼光亮晶地望他:“殿下籌謀大事,自然覺得時間飛快,歲月無痕,不足夠用,似民女這般,才是真正體驗悠閑時日的。”


    趙檉哈哈大笑,走上前來,上下打量折寒梅:“何來什麽大事,不過遊戲人間罷了。”


    折寒梅嘴角微微一翹:“滅西夏,平回鶻,西征喀喇汗,還不夠大事嗎?”


    趙檉搖了搖頭,神色微現惆悵,輕輕一歎:“就是沒想過時間如此倉促,如同白駒過隙,細想起來人生苦短啊。”


    折寒梅聞言不語,一雙眼亮晶晶瞅他。


    趙檉又露出笑意,忽然伸手捉住折寒梅的纖手:“過來這邊。”


    折寒梅掙了兩下沒掙脫,便不去掙,被趙檉拉著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趙檉放開了手,似是想要講點什麽旁的,但想了想,還是開口說起正事:“不會隻有你一人帶兵來吧?”


    折寒梅將兩隻手藏在腿甲之間,然後道:“本是父親要來,但他北歸之時受了箭傷,一直未愈,就叫知武知剛與我同來了。”


    折彥質兩子一女,折知常、折知武、折寒梅,而折知剛是折彥質從子,不過其實也和親子沒大區別,血脈極近,就像姚平仲和姚古。


    趙檉沒想到來的是兩小,有些納悶道:“折家沒有大人了嗎?折可求在幹什麽?”


    折可求如今是折家家主,折克行死後,家主位置和府州知州位置傳給了折可大,但折可大病死任上,這才又傳給折可求。


    折寒梅道:“殿下說六爺爺?他帶兵在突擊東路,遇到女真攔阻,我才和二郎三郎領兵南下,從這側過來京畿。”


    折可求是折克行的次子,折可大的弟弟。


    而折彥質的父親是號稱真將種的折可適,折可適的父親是折克雋。


    折可適與折可求同輩,折可求族內排行第六,所以折寒梅喚他六爺爺。


    趙檉點了點頭,至少這時折可求還是忠心的,其實若無女真拿住折彥文等人,那他的這份忠心大抵到死都不會改。


    “他二人如今何處?”


    折寒梅聞言俏臉微微一紅:“他們,他們在外麵撫軍,叫我先來拜見殿下。”


    趙檉眨了眨眼,他並不認得這兩個,隻認識折知常:“子明因何未來?”


    折寒梅道:“大哥素好文章,無有戰略,所以父親考慮再三不叫他來。”


    趙檉想了想,折知常確實如此,折彥質乃是文武全才,雖身將門,卻進士出身,但折知常隻遺傳了折彥質的文才,於軍事卻一點全無。


    正常曆史發展,南宋時折知常幾任地方官,文治可圈可點,武功卻乏善可陳,在應對黎州五部落叛亂中,手忙腳亂,表現得不堪重任,甚至有些拙劣,遭到朝官彈劾。


    當時孝宗皇帝袒護他,不忍降罪,可朝堂爭鬥激烈,最後沒辦法才隻好落了兩級,遣去了汀州。


    不過折知常也不在乎官越做越小,隻是與詩文名流張栻、陳傅良、趙蕃等人往來,亦與嶽霖和那個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之師交往。


    但折知常曾經三次為父折彥質求墓誌銘文於存天理,滅人欲的理學之師,那人卻以折知常在黎州之罪“名在罪籍”,“使得免於不韙之罪、眾多之怨”給婉拒了。


    趙檉道:“子明在家也好,打仗卻非擅長,不如寫字畫畫,但我心思念,待東京之事平複後,過來把酒言歡。”


    折寒梅聞言露出一絲憂色:“殿下,女真將勇兵強,且非胡亂攻打,總有軍法可依,西軍於燕地不能敵,一路敗回,如今黃河都已不保,殿下……”


    趙檉微微一笑:“不足懼也。”


    折寒梅低下頭,又道:“金軍有重甲,號鐵浮屠,雖然此刻不在河東,但必然已經到了京師,京畿之地皆為平原,正是重甲逞威展凶之處,殿下可有對策?”


    趙檉想了想:“我正要問你此事,軍中可有誰是燕地而回,見過那鐵浮屠?”


    折寒梅抬首道:“知武知剛都於舊歲去往燕地,前段大敗,丟了城池一路被殺回。”


    趙檉笑笑,去年宋金夾遼之時,如何看都穩妥,所以各家都把子弟送過去攫取軍功,其中頂屬折家子弟最多,怕不是有幾十人。


    “這次帶來的軍兵,也有從燕地逃生而回的,騎兵兩千裏應有百十來人。”


    趙檉點頭,這就足夠了,如果隻是一個兩個看到,還不好參詳,這麽多人都見過鐵浮屠的樣子,那便可以直接定計了。


    他道:“叫二郎三郎來商量,怕不是一路勞頓,尚未吃喝,正好此刻宴請你們,順便勞軍。”


    說罷,喚過史進,讓他去喊折知武、折知剛兄弟,又令徐寧安排酒宴犒軍。


    吃飯也不方便就在此處,趙檉帶著折寒梅離開大帳,匯合那兄弟二人,回去了尉縣城中……


    且說魯達、李逵四個,各領五千軍直奔朱仙鎮。


    其他三人還好,久有帶兵經驗,惟獨李逵哪裏懂什麽領軍打仗。


    不過雖然不會,但他可一點都不心虛,這世上就沒有他害怕的事情。


    在梁山之時,公明哥哥從未叫他帶過兵,而是於左右保護。


    北麵打田虎,他也沒帶過,時間長了淨是看人家威風,難免自家有些心癢,這時坐在馬上,李逵一張黑臉都樂開了花,油光鋥亮,暗自嘀咕,二大王人還怪好咧。


    魯達三個自然不管這蠻牛,各自率軍離去,李逵瞅了瞅後方,想學其他將領在出發前講點什麽,可他又哪裏懂些詞語,也不是個會動腦筋的,憋了半天才喊道:“都和俺殺敵,殺完吃肉喝酒,保管吃好喝好。”


    後麵騎兵聞言麵麵相覷,雖然這詞過於讓人無語,可吃好喝好也算實惠,比些空喊的口號更叫人浮想,幾息之後,立刻山呼起“必勝”來。


    李逵立刻大樂,覺得自己同樣有大將威風,以前是公明哥哥小覷了自家,所以才不給兵帶,二大王還怪會識人。


    他往前一揮板斧,喊了句:“衝鋒。”坐下大黑馬立刻竄出,後麵騎兵也跟隨直往北去。


    趙檉交代他們四個,朱仙鎮那邊沒有重騎就殺上一殺,有重騎就撤回來,女真兵若是沒到,那兩兩一處,埋伏東西,然後偷襲夾擊。


    可誰都不願意和李逵配合,何況女真兵若是先到,也談不上什麽偷襲,便都先一步離開。


    李逵看不明白這其中彎繞,還以為三個著急搶功,便在後麵緊追。


    魯達跑在最前頭,距離朱仙鎮二十左右裏處停下,等待斥候回來報信,李逵趕上來不明原因,問道:“怎麽都停住了?”


    魯達道:“探馬未歸。”


    “噢!”李逵應了一聲,探馬做何用處他倒是知道,隻不過心中急耐,就要繼續往前趕。


    秦明後麵喊:“鐵牛哪裏去?”


    李逵道:“俺不用探馬,直接去找金狗廝殺!”


    索超道:“這怎了得,你若直接去了,還要探馬何用?趕快回來。”


    李逵道:“俺也是先鋒,不聽你們指揮,你們別想搶俺功勞。”


    索超氣得吹胡子瞪眼,看向魯達:“魯將軍,如何是好?”


    魯達皺了皺眉,沉了口氣,半天才道:“這莽牛願意做先鋒便讓他去,咱們三個自當中軍就是了。”


    秦明一臉疑惑:“如何當中軍?”


    魯達道:“除了後麵接應他還能如何當。”


    秦明:“……”


    索超:“若是金軍鐵浮屠來了,豈不陷在那邊?”


    魯達搖了搖頭:“他若傻到那種程度,看見重騎還不知跑,王爺也不會叫他領兵的。”


    秦明思索道:“這倒也是,不過這莽牛從前都沒帶過人馬,怎知打仗?”


    魯達不解:“從梁山到田虎,不是一直軍中?怎麽連兵都未帶過?”


    索超道:“莽牛向來貼身保護公明兄長,不是將領。”


    魯達聞言一雙濃眉動了動,沒有說話,就這時看見遠處一小隊斥候正拚命趕回。


    待到近前,秦明大聲問道:“探得如何?”


    其中一名斥候上氣不接下氣回答道:“回,回將軍,朱仙鎮已成空鎮,百姓早便跑光。”


    “金兵呢?”索超也追問。


    又一名斥候道:“去時未見金兵,不過回來貼耳聽地有馬蹄之聲,便留了人探查再報,我等先一步送信。”


    秦明大叫不好:“那莽牛往去了不正好撞見?”


    魯達深吸口氣:“於後跟上,不好太快,不然真有重騎,一個衝鋒就撞散了。”


    二人點頭,立刻整備軍馬往北趕去。


    李逵這時已經跑到了前方大半,他回頭看看沒人跟過,頓時心中不解,莫非都不想要功?


    他雖然遇事不動腦子,隻憑性子胡來,可此刻看無人與他爭搶,頓時心內覺得無趣起來。


    就此刻,忽然見前方幾個斥候拚命趕回,立刻截住問道:“急三火四要去哪裏?”


    斥候雖然魯達麾下,但也認得這李偏將,急忙道:“將軍,金兵剛來,霸占了朱仙鎮,正在四處巡查呢!”


    李逵愣了愣:“真來了!”


    斥候不明白他什麽意思:“確實來了,人數還不少,粗略估摸,怎麽都上萬了。”


    李逵不由露出歡喜神色,打馬就要往前趕,但大黑馬剛邁出了蹄子,就被他勒住,伸出一隻手比比劃劃地道:“可看見那什麽……鐵甲鐵馬的兵?”


    鐵甲鐵馬?斥候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道:“將軍說得是重甲騎兵吧?倒是沒有瞧見,不過我們回來的急,鎮中雖然沒有,在後麵墜著跟過來也不好說。”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那俺還怕個甚鳥!”李逵嘀咕一句,瞅了瞅手上的板斧,全身都是鐵包裹的可撞不過,看這斧子就知道,一頭碰上肯定頭破血流,力氣越大,血流越多,這斧子便是鐵的,上麵可不會被皮肉懟出什麽痕跡。


    他立刻下令全軍跟上,然後卯足了氣力,大喊一聲:“都隨俺殺金狗,朱仙鎮那頭吃酒!”


    後麵騎兵聽說沒有重甲,也便鬆了口氣,一直跟著趙檉打勝仗,養成了不知懼怕性子,再知沒有重騎,立刻“嗷嗷”大叫往前衝去。


    這五千騎兵越跑越快,平原地帶撒了歡地前進,最後帶起慣性,根本刹不住般撞向了朱仙鎮,就連朱仙鎮裏派出的斥候來不及躲避,都被這發瘋也似的騎軍給淹沒,甚至沒有抓起審問。


    朱仙鎮此時共進來兩萬金軍,全部是騎兵,帶隊的是東路軍的副帥完顏昌,完顏昌又名撻懶,乃是女真宗室,也是自女真起事之後的名將之一。


    本來完顏宗弼接到尉縣的消息後,叫他帶鐵浮屠過來剿滅,可完顏昌考慮東京城大,雖然遍圍卻不嚴,若沒有鐵浮屠彈壓,城內一但突圍,說不好就叫宋帝逃走,於是開口拒絕。


    完顏宗弼考慮後也覺得派鐵浮屠過來有些不妥,小題大做,雖然消息上說支援東京的宋軍不少,可在女真鐵蹄之下也不過齏粉而已。


    女真不滿萬,滿萬莫可敵,他派給完顏昌兩萬騎兵,兩萬女真騎兵就算對麵有二十萬,三十萬人,也能輕易擊破!


    完顏昌這時在朱仙鎮剛剛下馬歇息,斥候已經分先後不同,一隊隊撒了出去,但不必等回來送信,一刻鍾後,他便帶軍向南撲奔,直接覆滅那支來援東京的隊伍。


    就在這時,最後派出的斥候忽然回返,完顏昌不由疑惑:“怎麽這麽快回來?”


    斥候道:“副帥,宋軍騎兵殺過來了!”


    “嗯?”完顏昌揚了揚眉:“多少人?”


    “不足萬!”


    “不足萬?”完顏昌皺了皺眉,嘴角出現一絲冷誚:“難道燕地與河北之戰還沒叫他們長記性嗎?”


    他翻身上了馬,不再理斥候,中軍這時迅速收攏,直簇擁著他向鎮外行去,外麵的女真兵已經擺出了備戰的姿態。


    完顏昌打馬來到地勢高處,向遠望去,剛想要下令全軍出擊,卻突然露出一絲詫異神色,隻見遠遠的,塵土飛揚,人喊馬嘶,一隊騎兵仿佛瘋魔,正向著朱仙鎮這邊衝了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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