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坐在府司大堂,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羊毫。


    他心裏思想皖西戰事,這兩天戰報頻頻飛來,瀘州已是快要守不住了。


    他琢磨皖西王慶,又念及水泊梁山。


    前些日戴宗送信來,信裏說梁山三打祝家莊,得了銀錢糧米無數,最後又說梁山三頭領林衝,娶了扈家莊之女扈三娘,和宋江有些扯破臉皮。


    趙檉想了想,手上毫筆停止轉動,輕輕落入掌握,放到筆架之上。


    這時外麵有軍丁進來稟報,說府司之外有三人,持樞密院和兩部的公文憑證前來報到。


    趙檉今天在府司坐堂就是等這三人,早朝時傳來消息,道君皇帝之前調的西軍將領,已經進入了東京。


    道君皇帝一共調來六人,都是青年將領,殿前司三個,侍衛親軍司三個,都是要下去軍中的,不在府司內任職。


    六人進京,到兵部吏部還有樞密院辦好交職手續後,便要直接過來,這是道君皇帝的旨意,至於道君皇帝見不見幾人,倒是沒仔細說。


    趙檉感覺出道君皇帝的急迫,既要保著麵子,又要平息反賊,所以才想出這麽一招。


    不調西軍,隻調西將,放在以往算是恩召。


    慣例是小部分西軍年輕俊傑會恩召做一任京官,比如當年的折彥野、折彥質都是這種。


    但眼下……這六人明顯就是被忽悠過來的,做甚京官,下去軍營練兵打仗罷。


    不過,在趙檉看來,至少這件事的人選上,道君皇帝還是有些眼光的。


    或者換個說法,眼下西軍的年輕人裏,一些還算是有本事的,能稱得上俊彥的,就那些個多少名聲在外,也不須太過挑選,道君皇帝自曉,或者童貫推薦,隻要撿來就是。


    道君皇帝這個人,不說內政治國,那個實在是稀爛,單說於軍事上,除了海上之盟犯了大過,於西北軍事卻是極少出錯,不過一個海上之盟無法挽救,其它也就都是妄談了。


    但聯金夾遼失敗,其實也有著方臘造反這種無法預料的因素,西軍五路平叛,一場小國戰打下來,西軍人困馬乏,又有瘟疫,沒幾個月在金國的迫使下,又去打遼,人人有怨言,人心不思勝。


    這也是趙檉要刺殺完顏阿骨打的主要原因,拖延海上之盟,避開方臘造反。


    至於童貫,雖然有別的種種不是,貪功貪權貪名,但在看人上也是目光獨到。


    趙檉拿起桌上一張紙單,對兵丁道:“讓他們進來吧。”


    兵丁出去,趙檉瞅紙上三人名字,瞧到第一個不由露出笑容。


    第二個他微微回憶了下,臉上出現嗟歎之色。


    至於第三個卻是先笑了後,又搖了搖頭。


    道君皇帝此時召西軍年輕將領進京的事,是有記載的,後來這幾人有打去方臘,也有參加過宋金夾遼之戰的,隻是他記不大清都是誰,前世的記憶不比這一世過目不忘,直到後來見了名單,才知道是哪幾個。


    片刻後,外麵走進來三人。


    第一個人,四方臉膛,相貌英俊,神彩奕奕,雖然穿著舊皮甲,但身姿卻如標槍般挺拔,氣度極為不凡,約莫二十幾歲年紀。


    第二個人,氣質儒雅,樣貌俊朗,初見仿若書生,一臉和煦春風,倒是和柳隨雲有得一拚,便是年歲也和柳隨雲相當。


    第三個卻是歲數最小的,但身材高大,粗眉虎目,長手長腳,穿著黑色短衣,一臉桀驁不馴。


    三人進來,一起行禮。


    見禮後,按照規矩是要自報家門的,第一個挺拔青年躬身道:“屬下秦鳳路劉錡,參見齊王殿下,就職來遲,還請王爺莫要怪罪。”


    趙檉看著他,臉帶笑容道:“不遲不遲,劉錡啊,秦鳳涇原那邊現今如何?”


    劉錡道:“回王爺,前兩年西夏倒還平靜,今年冬過,便有些蠢蠢欲動起來,如今兩路都在備戰練兵。”


    趙檉點了點頭,這些事他倒是不知,想來道君皇帝不願意調西軍去征剿王慶,也有這方麵原因,他道:“老將軍和令堂可好?”


    劉家亦是西北將門,劉錡的父親乃是名將劉仲武。


    劉錡的母親,則是蘇軾長子蘇邁之女,說起來這劉錡是蘇東坡的曾外孫。


    劉仲武當年也是受過恩召的,不過做的京官比較特殊,和黃覺一樣,皇城司副使,恩召坐上這個位置的,都是皇帝視為心腹的人。


    後來劉仲武相繼做了熙河都監,知河州,隴右戰役之時,在收複湟州,西寧州的戰事上,劉仲武都是帶兵獨打一麵的。


    再後來攻西夏,劉仲武受高永年兵敗牽連,差點流放嶺南,不過道君皇帝對劉家獨有恩寵,免了罪過,後又知西寧州,兼任隴右都護府大都護,再知渭州。


    劉仲武是道君的心腹,是僅有幾個二次恩召進京過的西軍將領,二次恩召則為龍衛、神衛四廂都指揮使,這個榮耀其實是極大了。


    再複出則知熙、秦兩州,掛步軍司副都指揮使。


    熙帥劉法死後,劉仲武又以熙、渭都統製攝之,趙檉前往隴右的時候,熙河路經略安撫使正是劉仲武。


    這一次劉錡入京,道君皇帝給的官職就是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


    所以,趙檉知道,作為心腹,劉錡是道君皇帝親點來的。


    這也是在進門後,劉錡能第一個說話,能排在那儒雅書生之前。


    劉錡這時忙道:“多謝王爺掛念,家父家慈安好,錡來京前,家父特意囑咐,要錡代家父向王爺請熙河怠慢之罪。”


    趙檉笑了笑,他去隴右時,除了在熙州見了劉仲武一麵,過後劉仲武再沒拜見,便是過年也沒送什麽禮物。


    可不拜見就對了,拜見才真的是不好啊。


    他點了點頭:“坐下說話吧。”


    劉錡坐下,趙檉的目光落在了第二人身上,這看似儒雅書生的青年,再次見禮道:“府州折可存,拜見王爺!”


    折家當代家主是折克行,折克行子女眾多,名聲大的兒子有折可大,折可求,折可存。


    折家可字輩在本朝算是第六代,若算上前朝為將做帥的話則是第九代了。


    折家是西北最大的將門,事實上西北是個籠統的概念,比如說隴右到河東,中間隔著五道軍路,那是很遙遠的,隻是都沿著邊境,統稱西北五路,若是算上靠內永興軍路,又叫陝西六路,算河東路的話,就叫西北六路了。


    折家不但是西北最大將門,也是大宋自建朝來最大的將門,麟州的楊家將,實際上一直都是折家的手下。


    折家家族昌盛,族人眾多,開枝散葉,世襲府州一地,這也是別的將門無法比擬的,在與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將門世襲州府,可想而知有多難,又有多強。


    折彥質的那支折家,不是折克行這一脈。


    折彥質的父親折可適,是折克行的堂侄,與這折可求,折可存乃是一輩,但歲數卻是差了幾十年之多,但在這個時代的大家族內,這種並非稀罕,反而十分常見。


    十六歲有子,五十六歲再有子,幾代下來,甚至同輩差百歲的都有。


    折家可字輩,最厲害的就是折彥質的父親折可適,可字輩的折家將中,最為耀眼之人,被譽為“真將種也”。


    折可適沒有依靠折家,所有軍功都是和西夏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十六、七歲從軍,每戰必克,屢立奇功。


    最為民間津津樂道的,則是殺得西夏的戰爭狂人小梁太後和手下翻山越嶺逃跑,甚至鞋都跑丟了隻能去抄小道。


    折可適最後官至涇原路經略安撫使,不過已經去世有七八年了。


    趙檉看著眼前的折可存,道:“嗣長,你之前任何官職?”


    折可存急忙回道:“王爺,屬下之前剛由於河東路遷鄜延路第四副將。”


    趙檉道:“那就是在劉延慶手下了,本王聽說那邊有一人姓韓,喚作韓潑五?”


    折可存微微一愕,隨即略帶慚愧道:“沒想到王爺竟知韓世忠這人,此人確實屬下軍中人,平素慣無賴潑皮,不講道理,隻是打仗勇猛,才被人喚作韓潑五。”


    趙檉看了看他,你倆其實都夠無賴的,折可存參加過剿滅方臘之戰,一直以來的說法是韓世忠活捉了方臘,但後世曾經出碑銘,上麵刻了折可存捉拿了方臘,不過既然是主將和手下,兩個人倒都說得過去。


    趙檉又道:“令兄接任府州知州了?”


    折可存道:“王爺,大兄去世,二兄已於前些日接任。”


    折可大病逝,兄終弟及,折可求接了府州。


    趙檉道:“坐下說話吧。”


    折可存坐下,趙檉又望向第三個人,這人歲數最小,看著也就二十出頭。


    趙檉這一次沒有笑,臉色比較嚴肅。


    “關中姚平仲,拜見王爺!”


    姚平仲此刻心裏有些納悶,這齊王看到前麵那倆家夥都笑得和開了花般,為何瞅自家如此冷淡?自家出身雖然比那倆家夥差點,可又好像沒差太多才是啊。


    關中姚家,世代將門,向來與種家爭勝負,兩家弟子爭強好勝,各不甘服下。


    姚平仲出身姚家,父母早亡,被堂伯姚古收為從子。


    今年後,劉仲武致仕熙河路養老,道君皇帝恩賜提舉明道宮,姚古接替劉仲武,任熙河路經略安撫使。


    “坐下說話吧!”趙檉淡淡道。


    姚平仲心中納悶,一臉狐疑,這齊王問了劉錡和折可存不少話,對自家啥也沒問就讓坐下了?


    趙檉也不看他,這姚平仲從來桀驁不馴,十幾歲時,與西夏人大戰臧底河,斬敵無數,大獲全勝。


    當時童貫見他勇猛威武,心中看重,便召見對話,但姚平仲心高氣傲,說話難聽,幾次頂撞,童貫很不高興,當時便連賞賜都沒給他,不過經此一事後,這姚平仲居然名氣更大了起來,關中一地的將門子弟都吹捧他,起了個“小太尉”的綽號。


    但童貫這個人就是,如果事情危急,你隻要有真本事,那該用還是一定會用的,極少會為了個人恩怨耽擱大事。


    後來打方臘,姚平仲又是童貫調來,隻不過用是用伱,功勞甚麽的肯定會壓著你就是了,你不投靠,那就白用你。


    這次恩召,有姚平仲名字,不用想肯定是童貫的推薦,童貫應該是料到了鄧洵武必敗,恐朝廷還要三打王慶,便不計前嫌,把他調了過來。


    至於西軍去殿前司那邊的三人,也都是當下的年輕俊彥。


    種師道的長孫種彥崇,劉延慶的次子劉光世,折彥質的次子折知武。


    這三人,也都要進殿前司下麵軍中任職。


    趙檉這時讓府司主薄將兩部一府的公文交換了,然後道:“你三人去兩衙領印信,明日再來議事。”


    他們三個職務不同,劉錡官職最高,同時兼掌馬步軍,是龍衛左右廂,神衛左右廂,四廂都指揮使。


    折可存是雲騎軍都指揮使。


    姚平仲則是步軍虎翼軍都指揮使。


    三人站起身見了禮後往外走,到遠處時姚平仲回頭瞅一眼,心中還在納悶,這齊王怎麽不待見鵝呢?


    趙檉望著三人背影,暗自笑了笑,都是俊傑啊,不過既然來了,就要想法子好好使用一番才是。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宋處心積慮十六年,方知是水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紫色之水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紫色之水並收藏大宋處心積慮十六年,方知是水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