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迎親途中遇刺了!


    消息不脛而走,短短時間就傳遍了整座東京城。


    畢竟秦王娶親,百姓皆知,大庭廣眾下那麽多人都瞧著,消息傳播的速度自然極快。


    此刻,距離樊樓不遠的精致小院內,趙元奴正哭得梨花帶雨。


    旁邊的小丫鬟弄玉勸著:“娘子,王爺肯定沒有忘記你,前陣子不還送曲子來嗎,當時大東家求曲時那畢恭畢敬的模樣,娘子都忘記了嗎?娘子且不要遊思妄想,胡亂傷心了。”


    趙元奴揚起一張哭花的小臉,道:“由來隻有新人笑,有誰聽到舊人哭。”


    弄玉聞言哭笑不得,心想娘子你算得哪門子的舊人,你連新人都有些算不上吧,隻是見了一次,喝了回酒而已。


    小丫鬟道:“娘子且歇息歇息,哭多了是要傷神害病的。”


    趙元奴幽幽道:“人生愁恨何能免,消魂獨我情何限。”


    弄玉聞言,心中暗歎娘子又憂愁傷感了,以前倒好言語相勸,隻是眼下這事兒與以往不同,一時也不知要從哪裏說起。


    她隻好道:“娘子還是莫要傷心了,王爺甚麽身份,府上又怎會隻有一名女子呢,來日說不得還要迎娶,娘子傷心豈不沒頭?”


    趙元奴淚珠在臉頰滾落:“我又哪裏是為這個,我豈不知自家何等低下出身,別說迎娶,就是名分亦都不敢求,我……我隻是心裏思念他,想看他,一閉眼都是他。”


    說完之後,浮在桌上香肩抽動,又啜泣起來,弄玉隻好繼續相勸,就這時梅娘從外麵進來,臉色慘白地道:“娘子,娘子,剛才外麵傳言,說王爺在迎親的路上遇刺了!”


    趙元奴聞言,頓覺得腦袋裏“轟”地一下便是空白,仿佛魂兒魄兒都在這一刻飛走掉,“啊”地叫了聲,竟倒在桌上昏厥了過去……


    趙檉不用審問也能猜出兩名刺客身份,先出手白衣用刀的定是明教鶴王方十九,而紅衣被擒的肯定是胭脂豹杜紅棉。


    可眼下是大喜的日子,他並不想見血殺人,就命令將杜紅棉暫時關押起來,至於走掉的方十九全城搜拿,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就算了。


    畢竟依著方十九的武藝,真想要走,肯定會在搜索令下達各處之前就已混出城去。


    至於這二人為何沒到牛樓酒店那邊,應該是發現了尤四娘住處周圍的破綻,而過來刺殺,則是不知道自家深淺,倚仗武藝僥幸來搏。


    這事趙檉不想多作糾纏,一連串命令下達完畢後,繼續回府。


    雖然遭遇刺殺,但王府門前依舊熱鬧,趙檉提早就吩咐過,勿論發生什麽事,絕不能影響今日儀式,一切都照常進行……


    東京外城西南有一座道觀,名曰木葉,青瓦白牆,兩進房屋,是家小觀。


    這種規模的小觀小寺,在東京沒有上百,也有幾十。


    木葉觀建在蔡河邊上,距離宜南橋不遠,在道觀門前就能瞧見蔡河風景,來往船隻。


    這觀前橋邊有條野路,喚作水舟路,百十年裏自發了條集市,乃是外城西南最大的市場,從宜南橋這邊沿著蔡河往東延伸,每日裏天不亮就人頭攢動,叫賣喊買聲不絕於耳。


    這處集市多賣些吃喝酒水,簡棚地攤最多,還有些老酒鋪,至於瓦肆也有那麽一家,不過卻甚是簡陋,裏麵沒兩處欄子。


    天不亮,這裏就聚集了在蔡河船上出了一夜力的腳夫,揣著熱乎乎剛領的銅錢來喝早酒,喝過後回家睡覺,待傍晚再來河上賣力。


    這時剛到下午,集市裏已沒了晨時的喧囂熱鬧,少了那些河上的腳夫捧場,便有幾許清淡冷落。


    集市頭裏有一座簡易的席子木棚,下麵支了三五張老桌,十幾隻條凳,看那桌子包漿怕不下有幾十年光景,就算是支席子的木柱子,也都有些鬆朽陳腐。


    這時酒東靠著柱子昏昏欲睡,棚內隻有一名客人,早叫妥了一碗湯餅,兩個小菜在慢慢吃喝。


    這客人二十幾歲的年紀,穿身黑色緊靠,生得劍眉星目,猿臂蜂腰,頗為英俊。


    他吃得極慢,時不時擰一下眉毛,似有滿腹心事愁悶不解。


    這人正是方十九,他既號鶴王,輕身工夫自然了得,當時一擊不中,兵刃折斷,便撤身後退,找了個地方換掉衣衫後,匆匆跑來了外城。


    他從沒想過大宋皇室竟然有這般高手,更沒想過對方竟有一口削鐵如泥的寶兵,讓他一身武藝都無從施展,隻能逃離不說,竟然還把杜紅棉陷在那邊。


    這可真是草率了!


    年初之時聖公去了一趟東京,回來後閉口不談所曆之事,想來大抵是發覺這東京趙家與想象不同,但卻沒說過趙家有這樣武藝高強之人!


    他越思索心情越鬱悶,總不能放棄杜紅棉自家離去,可此刻行蹤敗露,想救人又比登天還難,一時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明教之中皆兄弟姐妹,哪怕不認不識也是同氣連枝,就這樣走掉他心內不忍,畢竟刺殺大宋親王乃是誅九族大罪,杜紅棉的下場可想而知。


    可他雖然一向自視甚高,卻也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一觀趙檉出手,便曉事不可為,別說在東京城森嚴之地救人,就算是單打獨鬥他覺得也未必就一定能勝了對方,何況對方手上還有削鐵如泥的寶兵。


    這時他在梁山之上幾場大勝的意氣風發已是蕩然無存,心中隻剩下了種種糾結和疑惑不解。


    這大宋秦王的武藝居然如此之高,竟能一招就打倒杜紅棉,而且同時還能擊飛他射出的白鶴梭暗器,這恐怕已是有了接近小宗師的實力。


    可聖教之內不都是傳聞,宋室奢腐,皇室子弟更是紈絝,隻知吃喝玩樂,縱情聲色,便是連馬都騎不得,弓都拉不動,何談武藝?


    不然他也不會當街刺殺!


    他緊皺眉頭左思右想,心內琢磨主意,忽然眼前微微一亮。


    他自家在東京獨臂難支,救人無望,但在這京畿左右,卻也非是全無援手。


    雖然聖教一直少在北方傳經,但就前些時日,自家師兄去了穎州會友。


    穎州距離東京並不算遠,若是師兄沒有離開,大可找他相助。


    想到這裏,方十九舒了口氣,他這位師兄不僅武藝了得,更是智謀過人,不但於聖教之內地位尊崇,就是在兩浙沿海,也名氣極大。


    提起神龍九變陳凡,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刀霸東海,槍挑江南,一身精通九種厲害武藝,號稱九變。


    這位師兄乃是他師傅陳箍桶的獨子,不但學了陳箍桶一身本領,另外還拜了位神秘的老師,據說那位老師武藝極高,江湖名望甚重,雖然不知道具體是誰,但這樣的人物屈指可數,大抵是那幾位中的一個。


    方十九想到這裏起身結賬,隨後向著蔡河下遊走去,以他的水性,想要從河中混出東京並不算難事……


    轉瞬十幾日過去,趙檉的假期尚未結束,每天都與小娘呆在一起,耳鬢廝磨,繾綣旖旎,纏綿悱惻。


    小娘依舊羞澀拘謹,無論趙檉如何引導,總還是有些施放不開,趙檉便把後世的床笫笑話丟出去講,小娘聽了羞怯,不是捂臉跑開,就是低頭不敢言語,最後趙檉哄勸,以此為樂。


    如今天氣入了秋,外麵不能栽植花卉,小娘就在房中弄了些盆景,然後讀些話本,趙檉琢磨著這樣也是無趣,便開始教她寫曲。


    不是清曲散曲,而是劇目裏的大曲。


    小娘是識字的,大宋一朝最重教育,古來曆朝文化普及最高,便是一些山野之地都有學堂存在,東京本處,哪怕再貧寒的家庭,也少有目不識丁之人。


    大曲這門東西其實極為複雜,對從來沒有學過韻律的小娘來說有些艱難。


    但趙檉也不急,曲可以慢慢學,但詞話可以先寫,詞話這東西倒是門檻不高,外麵市井說書的藝人許多都是自己編故事,隻要知道些曆史典故,就能寫出一場叫好賣座的書唱來。


    小娘一開始在他的指點下,連寫了幾個小故事,但都落下俗套,不離話本裏那些才子佳人的書生臆想。


    於是,趙檉便開始循循誘導,讓她不能隻著眼世事的繁華,和流於表麵的美好,要深刻些,市井些,不妨寫些悲傷感人的故事出來。


    小娘對這些倒是深有感觸,畢竟曾經親身經曆過,加上性子使然,倒是展露出一些天分,寫出了兩個憂鬱感人的小劇目。


    趙檉見狀不由大喜,若是以後小娘能夠寫劇寫曲,可是幫了他大忙,不需要多具才學,弄那些高雅的陽春白雪,反倒是越市井越平民越好,寫出的東西老百姓能看懂聽懂,就是最大成功。


    市井藝人能寫出來不錯的詞話,小娘隻要稍具天分,又有他的教導,寫些更有意義的東西應該不難。


    這一天早晨,閑暇無事,趙檉便給小娘講了個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前朝。


    故事的內容很簡單,大抵就是在江南某處,有一戶農家因為失去了土地,隻能靠給鄉紳耕種為生。


    但是,即便一年出再多力,最後得到的糧食,都要給鄉紳大半做為租子,農家隻能維持溫飽,勉強度日,時不時還要去鄉紳那裏借錢過活。


    而這戶農家隻有兩口人,爹爹和女兒相依為命,到了歲尾,鄉紳派潑皮前來討賬,爹爹隻能頂著寒風暴雪躲藏出去。


    潑皮沒找到人,便將農家打砸後揚長而去,直到半夜時爹爹才趕回家裏,因為身上沒錢,買不了禮物送給女兒,便在山上砍了荊條作了支荊釵送給女兒,父女兩個在大年夜抱頭痛哭。


    然後鄉紳討債不成,便要農家用女兒抵債,爹爹不從,被潑皮設計陷害,女兒也被鄉紳強搶玷汙。


    女兒忍辱負重,尋找機會逃出鄉紳家,一路奔走大山,躲藏其中足有十餘年,乃至發絲全白,恍如霜雪。


    直到有一天,長安城來了位王爺巡視地方,女兒得知後下山告狀,這才得以冤屈昭雪,重見天日。


    小娘聽得潸潸淚下,不過片刻後抬起頭問趙檉:“郎君,長安來的是哪位王爺?”


    趙檉摸著下巴說道:“自然是二大王!”


    小娘瞅了他片刻,忽道:“雖是能寫,恐難外傳。”


    趙檉自然知道小娘意思,哪怕小娘少見大事場麵,但也知道這種故事出去外麵,必然不被官府待見。


    但倒也並非甚麽了不得,他笑道:“先寫了再說!”


    小娘“哦”了一聲,便沉思起來。


    趙檉看她模樣認真,心中不由鬆了口氣,他實在是有許多事情要做,但又實在做不過來,需要人分擔。


    建戲院瓦舍,倡戲劇大曲,並非突發之想,戲院之內唱些特殊劇目,也是深思熟慮。


    可他精力有限,既要私下養兵聚財,還要應付朝堂時局變化,再寫大曲的話,怕不是須三頭六臂才能完成,如果小娘能把曲劇之事給他擔了,那他就會輕鬆許多,專心旁事。


    看著小娘思想,趙檉退出房間,然後喚來周處幾個,離府前往城外軍監。


    那一日擒獲杜紅棉後,因為怕耽誤喜事,所以一直未審,這時心中放鬆,便決定去審一審這渡厄散人胭脂豹。


    出了府門,一路向城外而去,待走到一半之時,趙檉不由疑惑回頭張望。


    不知為何,總覺得離開王府之後就有人後麵跟隨,但此刻看去,卻又毫無發現。


    趙檉心中納悶,若是皇城司的人監視,根本不可能做到這麽天衣無縫,皇城司裏還沒有這般能人。


    他皺眉出了城門,心中隱隱感到後麵跟蹤之人還在,不過這次卻沒有再看,而是直奔軍監。


    到了軍監後,下去牢房,杜紅棉可沒有當時尤四娘的待遇,畢竟尤四娘那時對他有用,而且也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


    而這杜紅棉不同,迎親當日行在路上,就算再不認得也會知曉他就是秦王,不然方十九和杜紅棉不會直接刺殺。


    隻見杜紅棉被五花大綁在一根木柱之上,他當時下了重手,所以押進來後並沒有動刑,反倒是喂了些傷藥,此刻看起來傷勢有些好轉,隻是麵容憔悴,略顯枯瘦。


    杜紅棉在柱上見到外麵來人,勉強睜開眼睛辨認,一瞧竟是趙檉,不由立刻神色激憤,怒目圓睜,破口罵道:“狗王,恨不能一刀斬殺於伱!”


    趙檉上下打量她一番,冷笑道:“三腳貓的本領也學人刺殺,難道方臘沒和爾等說過本王的手段?”


    杜紅棉聞言立即失色,心中驚疑不定,不知眼前這狗王怎麽竟會曉得聖公名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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