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走到了通道盡頭,此處也是個地室,前方有一排石級,直通上麵。


    丁大蟹躡手躡腳,躬身爬上了石級,然後側耳傾聽起來……


    卻說方古今日清晨下勤,早就累得腰酸背痛,雖然他生得粗壯體健,但這帶兵打仗不比種地,也不比伐木造漆,端得熬煞死個人。


    何況他已年近四十,比聖公都大上幾歲,但卻沒有聖公的精湛武藝,隻會些粗淺拳腳,哪裏能受得日日裏這般巡檢操練。


    他能坐上副將的位置,全因他是方大的兒子,方大乃是方家這一輩兒族內長子,已經去世多年,他年齡大輩分卻低,要稱呼方臘一聲十三叔。


    方古騎著馬從城門處向家裏走去,他家在杭州城中心處,乃是分的士紳房屋,那宅院寬闊但卻空空曠曠,沒幾人居住,他的婆娘子女都在幫源並未接來。


    但這並不妨礙他在外麵尋個旁的女子,聖公都娶了一群妃子,他隻是在外麵找找樂子不算為過吧?


    打發了幾名手下後,他騎馬繞去另外街路,獨自來在一戶樓前,這樓門楣上橫書了迎春園幾字。


    方古將馬拴好,四下瞅了幾眼,看沒人注意便急匆匆上前敲門,半天裏麵也沒有動靜,他皺眉想了想,換了個三輕三重的手法,這才聽到有腳步聲向門前移來。


    “誰呀?”裏麵的聲音分明帶著警惕,是個婆子動靜。


    方古知道這是害怕被聖軍盤查,雖然聖軍入城後並沒有封禁青樓妓館,但這幾日趙宋的軍隊盤桓城外,杭州的勾欄青樓一應樂子場所便被全部關閉。


    軍令是二十一娘下的,二十一娘就是方百花,他稱呼小姑,卻是個狠角色,方古打心裏有些怕她。


    但他此刻心中瘙癢難耐,哪怕渾身疲憊,卻還是繞到這迎春園前偷偷敲門,這樓裏有他個相好。


    “是我,方古!”


    樓門內聞聲“吱呀”打開了個縫隙,從裏麵伸出一張臉來。


    是一個五十歲上下的婆子,頭梳得油滴滴的,臉上搽一層厚厚的脂粉,腦後挽個大髻,插一根銀簪,鬟邊配戴一朵大紅花。


    這婆子一伸頭,見是方古穿著盔甲風塵仆仆,就又驚又喜道:“喲,原來是方將軍,怪不得大早喜鵲就在門前樹上喳喳報喜,果然是有貴人來!”


    婆子抬腿出了半步門,一把拉住了方古的胳膊,笑眯眯的臉上象極了核桃紋:“方將軍,眼下戰事這麽緊,還以為將軍要好久不來,可真惦念死老身了。”


    接著她把方古拉進樓內,迅速拴上了樓門,然後尖聲尖氣地對樓上喊起來:“仙兒,還不快下樓,方將軍來了呢!”


    樓上傳下來一串嬌滴滴的聲音:“媽媽,真是方將軍來了嗎?”


    隨著話音落下,便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那樓上麵嫋娜地走下一名花枝招展的少婦來。


    方古用眼一唆,見這婦人款蹙湘裙,兩鬢輕攏蟬翼,腳下移動蓮步,一抬頭,滿麵的嬌羞,粉臉白中透紅,堪比帶露的海棠,身材有致,如風拂楊柳,兩隻媚眼水汪汪的含情,笑吟吟地啟開櫻桃口,露出兩排玉石榴。


    “哎呦,原來真個是方將軍哩,是哪陣子香風吹得方將軍?多時不來想必是升官了呢?卻怕小奴家沾著便宜咋的!”


    方古聽不得這嬌滴滴的聲音,頓時覺得骨軟筋酥,也看不得這騷媚的容貌,頓時兩眼癡迷,四肢如癱,語無倫次,他幾步上前一把攥住這小月仙的粉嫩手道:“本將軍哪……哪裏升官,隻是小娘子滿麵春風,想必偷偷發財了呢?”


    小月仙知道這話裏有話,紅了一下臉,伸出粉嫩的小拳頭在方古背上直捶,“你……你……你這個薄情寡義的呆將軍!”


    鼓點一般的小拳頭捶在肩背上,比撓癢還要好受,方古嘿嘿受用,裂開嘴大笑。


    小月仙假裝生氣,哼了一聲,噘著櫻桃小嘴道:“將軍心好狠,上次走了就是半個多月不來一趟,奴家這十幾天沒見著你,度日如年,好叫奴家做夢裏都想得慌……”


    婆子站一旁看在眼裏,喜在心中,誰不知道這方古乃是聖公的侄兒,就是眼下守城的百花將軍,也喚作小姑,這般靠山大樹,可是百裏難尋,千裏難覓。


    她急忙在一旁幫襯道:“將軍今日多呆些時辰,去樓上還是後園都可將軍心意,切莫站著說話,趕快卸甲歇息,老身這裏就不陪著了,老身去給將軍安排吃喝酒水去。”說完,她轉身從裏門出去到了後麵。


    小月仙笑嘻嘻地挽住方古的手,一步一步登上樓來,然後幫他脫掉鎧甲,又把方古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擠在肩下緊貼著也坐了。


    兩人卿卿我我半晌,便有兩個花枝招展的丫鬟上來擺好杯筷,細瓷盤內托一把酒壺,又從食盒內取出新鮮點心、珍饈美味、肥鮮鵝鴨,精致的食物。


    小月仙半立起身子,把住銀壺,滿滿斟了一杯,用雙手遞給方古過去,嬌嗔地道:“眼下四城緊閉,樓內也無甚好用,若不中吃,還請將軍委屈一下。”


    方古嗬嗬笑著接過,一飲而盡,小月仙又忙著揀那好的肥雞、嫩鵝、瘦肉直滑過去,一麵又來倒酒。


    方古哪裏能央過這種溫存會意兒,不一會工夫就有了七、八分醉狀,他本來骨子裏就是個好色之徒,在幫源除了渾家外還有幾名相好,如今有酒在胸裏一燒,便火起升騰,把小月仙摟在懷中,不停地在她麵上小雞啄米,道:“本將軍要和娘子吃個雙杯兒。”


    說著提壺倒了兩杯酒,臂膀彎繞,小月仙接了一飲而盡,方古也端起來吃了。


    方古這時興起,就上去動手動腳,小月仙卻是半推半就,嘴裏要著些誓言許諾,身上便任他擺布。


    婆子和丫鬟在下麵聽得真亮,都暗裏知趣,也不上來打擾,片刻之後,方古喘息漸漸緩和,他昨晚巡城累了一夜,此刻更乏,便和小月仙躺歇說話。


    繡枕之上,小月仙輕歎道:“將軍多時不來,想必是家中大娘管的太狠。”


    方古有氣無力道:“家中大娘人老珠黃,討厭得緊,何況她在幫源,哪裏能管我甚麽?”


    小月仙又道:“那將軍肯定另有相好了!”


    方古道:“我心隻在你身上,哪裏有什麽相好,隻因為戰事吃緊,狗朝廷又派兵來打,害得我來往奔波,忙得不可開交,顧不上到這裏來。”


    小月仙擰了方古腰間一把:“此刻城內戒嚴,園子不讓開放,沒有旁的客人,將軍住下這裏便是。”


    方古急忙道:“此事怎敢,我那小姑和十五叔日夜督軍,片刻不肯放鬆,若在此處酒罪誤事,哪怕就算親族,也是斷不肯饒。”


    “哼,說了許多不還是哄騙奴家,哪裏來的酒醉誤事?莫非將軍回府住下就不飲酒吃喝了嗎?”小月仙把臉扭向一旁,不鹹不淡地哼道。


    “這個……”方古急忙一把攬過她,解釋道:“此刻本就禁酒,便是在府上也不敢,會有掌管軍紀的將軍來查,一但查實了可至少要挨頓板子!”


    小月仙不解地搖著方古的肩膀,道:“看將軍慌的,你乃姓方,是聖公陛下的侄子,軍中哪個又敢打你?即是真捉到了也頂多做做樣子罷了!”


    方古想了想,似是此理,猶豫道:“那便也是,旁人誰又敢打我,不過……就怕我那小姑親自上手,卻不會留情,打死都有可能!”


    小月仙道:“百花將軍也是女子,怎下手忒狠?”


    方古一想到方百花,心裏確實有些害怕,思慮著自家此刻喝酒玩樂,倘被知道怕是立要嚴懲,不由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個不停。


    “她算個哪門的女子。”方古心虛地道:“整日裏舞刀弄槍,老大不小連個婆家都未曾有,手下還聚了群女兵,個個跋扈,粗胳膊壯腿兒,紅彤彤的臉膛,瞅著就讓人心煩!”


    小月仙驚訝道:“竟真的沒有婆家?百花將軍可是聖朝大長公主,哪裏會沒人說媒?就算軍中好漢也是不缺……”


    方古打斷她話:“我這小姑一身武藝高強,性子暴劣,軍中哪個不知,但凡將領,幾乎都是從青溪幫源出來,誰敢要她,不過……”


    說到這裏,方古似乎想到什麽,臉上出現一絲猥瑣光芒,微微停了停。


    小月仙忙問:“不過甚麽?這百花將軍莫非還有相好不成?”


    方古拍了拍她,嘿嘿笑道:“這還真不好講,那日我這小姑跑到城外陣前和宋國王爺喝酒,兩人眉來眼去,你儂我儂,軍中下麵都議論紛紛,說是當年小姑去東京打擂時,兩人就勾搭一處,為此才久不成家……”


    小月仙吃驚道:“聖朝與宋國正在打仗,怎會有這樣的事情?百花將軍真與那宋王有私情嗎?”


    方古頓覺失言,忙道:“我哪裏知道,你記得此話絕不可外傳,萬一找到你這裏莫說要問大罪,本將軍都要跟著吃瓜烙!”


    小月仙聞言一把拉住方古的手,撒嬌賣癡道:“將軍恁的膽小,既然是城外兩軍陣前都瞧見,此刻說不得無數人私下議論,又哪裏會查來奴家這裏。”


    方古搖頭道:“真是女人見識,你哪裏知道聖軍中有許多聖教徒,都藏在市井打探消息,萬一貼窗扒門聽見,回頭去舉報了,可就要了你小命,就是你這樓內園中,有一個算一個,都要穿了樹杈去點天燈!”


    小月仙看他說得嚴重,不由“啊唷”一聲尖叫,連忙用兩隻嫩手捂住了眼睛,驚慌地縮成一團。


    “要是他們真的聽見去舉報,奴家可怎麽辦,奴家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記得。”說著竟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方古用手摸了摸小月仙大受驚恐的臉道:“娘子休要驚慌,此刻忘了就是,自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小月仙聽了,兩隻小腳在榻上亂踢亂蹬,哭叫起來:“還不是奴家身份卑賤,犯了些錯就要去點天燈,天啦,如果這樣,奴家以後豈不要處處擔驚受怕,還如何生活。”


    看著小月仙晶亮的淚珠順著花朵般臉腮流淌下來,方古急忙拿起香帕替她擦了擦淚水,小聲相勸:“既不犯錯又何須怕,誰也不能隨意拿人問罪。”


    小月仙不依不饒,抓著方古的袖子道:“奴家可憐,無依無靠,就連安身立命之處都沒有,奴家思著想著,活著也沒甚意思,還不如死掉算了!”


    方古安撫道:“娘子休要傷心,你不還有將軍我在?”


    小月仙聞言止住悲聲,眼神若有若無地望了門外,隨後抓緊方古的手,小聲說道:“將軍,可是真心嗎?”


    方古猛點頭:“待杭州解圍,我想辦法贖娘子出來,接娘子入府居住。”


    小月仙眼媚浮現:“那,那……大娘呢?”


    方古道:“管她做甚,將來聖公打去東京,我便帶了娘子去東京,她自在幫源呆著就是!”


    小月仙聞言也不顧釵簪,把腦袋往方古懷中拱去,兩人不覺相擁而眠。


    這一覺直睡到將近中午,起來後又吃喝一番便去遊園。


    這迎春園緣何有此名,就因為樓後麵有座不大不小的園子,這園裏種了各樣花卉,雖然實屬常見,但都是豔麗品種,一但開放,萬紫千紅,招蜂引蝶,香氣撲鼻。


    如今正是春末夏初,這園裏開得燦爛,方古和小月仙邊走邊看,說些話相互聽著,小月仙雖然不是什麽名樓的頭牌,可杭州這地文風濃鬱,詞曲自是熟諳,但方古不懂這些,便隻好撿些伶俐的去說。


    園子裏有座四柱紅頂小亭,兩人到亭內歇著,這時中午陽光照射下來,園內花香洋溢,熱氣蒸騰,方古不由來了興致,摸摸索索後便拉著小月仙向園旁的客房走去。


    到客房門前他忽地覺得無趣,指了指不遠處一座看似陳舊的房舍道:“娘子,那是什麽所在?”


    小月仙看去道:“是園內老宅,如今充做花舍,將軍問那裏做甚?”


    方古拉住她道:“總去客房沒甚意思,不如去那花舍,在花叢中試上一試。”


    小月仙聞言臉紅,方古拽著她就走:“娘子不要扭捏,快來快來!”


    兩人到了花舍前開門進入,隻見裏麵都是一排排精致花架,每個花架上擺放了花盆,裏麵乃是培育的花栽。


    方古此刻心中邪火大盛,便將小月仙拖去裏麵一排花架前,聞著花朵芬芳香氣,便欲行其好事。


    可就在這時,那地上靠牆的位置忽然傳出怪異動靜,隨著“嘎吱,嘎吱”的陳舊腐朽聲音響起,一塊寬大的石板慢慢掀開,從裏麵探出個腦袋來。


    這腦袋上雙眼雪亮,隻是瞬間,就與方古瞪到了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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